三小姐貝凝對靈兒猶如姐妹般,從不會欺負她。貝凝的性格像極了她娘,溫柔又善良。有甚么好吃的總會等靈兒有空時一齊吃;教書先生教了些什么,她一回到家也總是會把靈兒找來,把學會的全教她。貝凝是心思細的女孩兒,她知道爹不讓靈兒上私塾,而靈兒卻好想念書,所以把自己懂的都教她。而靈兒是個聰明的孩子,過目不忘,也寫得一手好字。
靈兒沒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怕會連累小姐被責罵,只是半夜點著燈趴在榻上練字。
「靈兒,來,過來!」李夫人不知如何說才好,她對這孩子已內疚到了頂點。她握起靈兒的小手。「靈兒,我......唉!我那兒子的脾氣,你就多忍著點吧!我知道你并沒那么做。他還把你打成這樣。」她摸了摸靈兒的臉頰,那是一張多么亮眼的小臉呀!一雙水靈靈烏黑黑的大眼睛,長而濃密卷曲的睫毛蓋在上面,一眨一眨像有說不完的話。俏麗尖挺的鼻梁、不染而紅的小嘴。然而,一張美麗的臉,在應該擁有歡樂的童年時代卻充滿的黯淡。
「夫人,我不疼,您不要難過。靈兒不疼,真的。靈兒只是被少爺拍了幾下,不要緊、不疼的。夫人,您別難過了。」靈兒一心想表示自己不要緊、少爺沒下重手,怎知卻越描越黑。小小的靈兒已經乖巧得令人心疼。
「好吧!我不難過。」李夫人對靈兒笑了笑,轉頭喚來了奶媽。
「奶媽,您帶靈兒去上點兒藥,幫她理一理干凈,順便讓她休息一下吧!」
「好的,夫人。」
奶媽欠了欠身,領著靈兒退了下去,留下夫人獨自在花園里繼續靜坐品茶。
「真是的,二少爺也真夠胡鬧的。把你弄成這樣,還要去夫人面前惡人先告狀。真不明白,李家怎會有個這樣的孩子......」奶媽邊走邊搖頭輕聲嘆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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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您家二少爺自幼體質較常人虛弱。這次又感染了風寒......所以一病不可收拾,變成了肺炎。我想......如果再......再這樣子下去,老夫怕也無能為力了。」王大夫沉重地交待著李貝尚的病情。
「你這是甚么話?你是大夫不是嗎?你一定有辦法治好他的呀!我不管,無論出多少錢我都愿意,求求你救小兒一命吧!」李老爺悲痛地吼叫著。
李貝尚自上個月出門玩了一天,路上回來時又淋了雨,染了風寒,至今還沒起色。
「好吧!老夫就盡力試試吧!但還請老爺找下人小心照顧二少爺。千萬不可讓他再受涼了。千萬別開窗子讓風給吹進來。」王大夫整了整藥箱說:「那老夫現就回去抓藥。告辭。」
「好、好......春蘭,隨王大夫去抓藥,速去速回。王大夫,小兒的病......就有勞你費心了。」李老爺拱拱手向王大夫道別。
「兒子,你快醒來,你不要嚇娘嘛......尚兒......」李夫人坐在床沿握著兒子的手啜泣著。
李老爺扶起倒在床邊的妻子。「秀琴,你別傷心。王大夫一定可以治好尚兒,你別擔心了,別連你也鬧出病來。」唉!這一大一小可都是他的命根!
「來!回去休息一下吧!」李老爺把夫人交給了丫頭春喜,徑自坐在兒子床邊嘆起氣來。
一個月后,李貝尚的病情總算是在王大夫和李府上上下下的悉心照料下穩定下來,但卻還未能完全清醒過來。李夫人每天坐在寶貝兒子床前猛掉眼淚。
「夫人,您被再哭了。哭壞了身子又要讓老爺他擔心了。少爺會漸漸好起來的,您別太操心了。」春喜在一旁安慰著哭得兩眼通紅的夫人。
「我又怎能不擔心呢!貝尚還那么年幼,要是就這樣......這樣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我可怎么辦?」李夫人擦著眼角不停滲出的淚水。
「夫人,少爺是貴人命,有貴人扶持,一定會渡過難關的,您就放心吧!現在我先去打盆水讓您擦個臉。」春喜說著便踏了出去。
這時,有個念頭在李夫人腦海里浮現。貴人、貴人......
***
「求你了,老爺。你就收了靈兒丫頭給尚兒做媳婦嘛!」夜靜更闌的晚上,李老爺剛從書房處理完公事回到房內,一開門,便聽見從愛妻口中爆出了一句足以令他昏倒的話。
「你......你這是甚么話嘛!」李老爺受了極大地震驚,那個貧民賤女怎配叫他一聲家翁以及做他寶貝兒子的媳婦?
「老爺,貝尚的病總是反反復復,到現在已經個把月了,還未見尚兒他可以下床走動。我聽隔壁王大嬸說呀,現在一定要沖喜才可以保住尚兒的命。你想,咱家尚兒自幼體弱多病,又有哪家會把女兒嫁過來?靈兒和我合得來,且又是個好丫頭。憑著當年收留她的恩情,她就不會不報這恩的。」夫人的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你也別那么迷信嘛......」李老爺頓了頓。「就算一定要沖喜,也不是非要那丫頭不可嘛!府上丫頭多的是,你干嘛偏要選那身份卑微的孤女做咱李府的未來二少奶奶呀?你也別太抬舉她了。」李老爺煩躁地在房內踱步。
「那你難道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尚兒他受病魔侵蝕......至死嗎?」李夫人講著講著,淚珠子又不聽話地滾了出來。她責問的語氣就像塊巨石般不斷沖擊著李老爺。「況且,靈兒現在是最好的人選。除了她,你認為還有其他丫頭擔當得起嗎?
雖然我也知道她出身卑微,但她不失為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子。她肯吃苦又肯耐勞,一定會悉心照顧咱家貝尚的。再說也只有這孩子受得了貝尚的脾氣,不是嗎?」
說穿了,做娘的總會對兒子偏袒一些。她現在也顧不得這樣做是否把靈兒送羊入虎口,只想用盡一切辦法醫好尚兒,讓他回到以前那個能跑能跳能罵人的模樣。所以暫時也管不了靈兒是否會受委屈,先定了下來再說。
「總而言之,這媳婦我是絕對不會認的。若你要一意孤行我也沒辦法。不過,你可要記住,我一定不會讓那個貧丫頭飛上枝頭變鳳凰的。讓她在府里享福做少奶奶,白吃白住。哼!沒份兒。」李老爺重重地哼了一聲,拂了拂衣袖便大踏步走了出去。「我還有些事兒,你先睡。」
「反正,這媳婦你不認,我可是認定了。」
經過這些天的折騰,李夫人總算在這一刻松了口氣,定下了心。
翌日,李夫人一大早便喚來了靈兒。這孩子也真是越大越出落得標志了,心里也著實喜歡。
「靈兒,貝尚的病,你也聽說過了吧?」
由于靈兒做的是粗活兒,所以很少會有機會來到主人的居所——月圓居。少爺生病的事她是略聽其他丫頭提起過,卻并不知道其嚴重性。但她仍然很乖巧地回答著夫人。
「嗯,少爺現在好多了吧!」
「貝尚他......他又怎么會好呢?是剩下半條命。靈兒,現在只有你可以救他一命了。靈兒,求求你!救救他好嗎?」李夫人哀求著靈兒。
靈兒聽了也沒說甚么,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在她單純的小心靈中,哪懂得甚么叫成親呀?她只是認為只要可以幫夫人的忙,讓她開心起來,就算叫她做牛做馬也愿意。
「好、好......好靈兒,我的好媳婦兒。」李夫人欣慰地上前摟住了瘦小的靈兒。
「奶媽,去叫全屋子的人都到大廳去候著,我要帶靈兒過去向大家宣布他倆的婚事,順便向他們肯定靈兒的身份,叫那些丫頭別再老找靈兒的麻煩,往后她們還得叫靈兒一聲二少奶奶呢!」她開心地向奶媽擠弄著眉頭。
約莫半個時辰后,李家上下三十多口人,除了臥病在床的李貝尚外,幾乎全都放下了手邊正在做的活兒趕來了。上至少爺小姐,下至長工、園丁都趕到了用來招待貴賓的正廳。
大伙兒都等著想知道夫人突然召集眾人的原因。上次是老爺要續弦再娶,因為嫁人李家三年的夫人那時仍未有孕。但因過了沒多久,李夫人終于很爭氣地壞了大少爺貝之,續弦一事便也作罷。
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新鮮事,可以讓他們有飯后磕磕牙的話題了。
隨眼望去,只見大廳的正前方中央放置了一張明朝年代的古董桌。再向里望去,便看見四、五級梯階上的平地放置一個鋪了珍貴鹿皮的暖坑。現在那坑上正坐著一大一小。那大的是雍容華貴、溫柔大方的夫人;小的是明眸皓齒,皮膚雪白粉紅的靈兒。兩人的美是不同的,卻給人一種很協調的感覺。
「今天請大家來,是有件喜事而要向大家宣布......我決定讓貝尚在近日內娶靈兒為妻。你們好好地準備一下,別失禮了。」李夫人關懷地擁著靈兒望向呆若木雞的眾人。
「娘,你是說靈兒要給我做嫂嫂了?那太好了,我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以后都不用分開了!」李夫人的話剛說完,便只聽見貝凝軟綿綿的童音興奮地問著。
「傻丫頭,又怎么會一直在一起呢?有一天,你長大了,也會嫁人的。難道,你還要把靈兒一塊兒帶過去嗎?」李夫人忍不住笑摟著這最可愛的女兒。
「不可以嗎?」小貝凝眨著天真、困擾的眼睛想著令她難以明白的問題。
「哈......哈......」大廳頓時爆發出一陣陣哄笑聲,掃去了連日來為了二少爺而持續陰暗、悶燥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