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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子昂(6)再回西瓦窯

那天摩天輪上宋子昂不經意間冒出的“子佩”兩個字讓周希瑞連日來忐忑不安。

她給子昂的主治大夫打電話,詢問子昂的病情要多久才能恢復。大夫告之,目前看恢復的還不錯,不過失憶癥是比較特殊的神經系統的疾病。有的患者兩到三周就能恢復記憶,而有的患者要一年甚至幾年。人的記憶都存貯在腦細胞中,之所以失憶是因為大腦中的神經回路產生了暫時障礙,腦細胞中貯存的信息無法提取而導致的。人的記憶不會丟失,只是在腦部的傳導出現了問題,經過治療和訓練回路暢通的話,記憶就會重新顯示出來的。目前看子昂的恢復訓練比較好,如果近期出現較多的片段式的回憶的話,那他的記憶也許就快要恢復了。

醫生的話讓周希瑞有些恐慌,她感肯定,一旦子昂回想起葉子佩,他會義無反顧地回到她的身邊,到那時自己豈不前功盡棄,還要落下被人恥笑的下場。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加速自己的計劃,可不能到頭來竹籃打水。

于是周希瑞先找父親周昊晨撒嬌,稱自己雖然和子昂已經訂婚,可還沒有跟他領證結婚,天天出入周家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尷尬讓自己非常不舒服。反正早晚都要結婚的,還不如早點出嫁,也好鞏固自己在周家的地位。

你就這么急著去婆家,能不能等那小子痊愈了再結婚?還有爸媽養你二十幾年也不留戀?周昊晨雖然心理不是滋味,嘴上叨叨咕咕,可對女兒一貫的惟命是從還是讓他做出了讓步。他給宋舒煒打電話,提出早點辦婚事,也好了斷自己的一樁心事,兩家也好走得再近一些。

宋舒煒當然滿心歡喜,希瑞要是嫁過來,那還不是兩家變一家,有些事情不就更好處理了嗎?!

于是,兩家人分頭行動起來,訂酒店,印請柬,裝修新房,拍攝婚紗照……

兩家人忙得不亦樂乎。可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一天早晨,宋舒煒接到老家西瓦窯的電話,說老媽剛剛不小心摔到了,身體忽感不適,已經被救護車拉到了醫院。醫生說老人諸多臟器功能衰竭,可能挺不了幾日了。宋舒煒連忙帶著一家人火速趕往西瓦窯。

當一家人趕到醫院時,老人已經處于彌留之際,臉頰塌陷,面如土灰。望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奶奶,子昂心潮起伏,這就是把自己帶大的奶奶嗎?

來的路上媽媽一直抽泣著講了一些奶奶過去的事情。子昂和姐姐子玥從小都是奶奶帶大的,長到上學的年齡才回到父母的身邊。起初爺爺在世的時候,爺爺不服老,堅持用古法燒制一些淘器,奶奶也會在一旁幫忙。因為他們燒制的淘器品性好而且是完全的手工制作,所以很受人們的歡迎。總有一些外地人因為陶品良好的口碑不辭辛苦前來購買,老兩口樂在其中。可是后來爺爺去世了,父母張羅著接奶奶來城里一同生活,可奶奶不習慣看不到窯火沖天的日子,就又回到了西瓦窯。口口念著人老了,故土難離,還是葉落歸根的好。

奶奶干癟的手微微抬起,指了指子昂。干涸的眼里透著對兒孫的不舍,對生命的眷戀。奶奶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孫子,子昂連忙蹲到奶奶面前,腦子中隱隱約約顯出兒時跟在奶奶身邊快樂奔跑的樣子,還有奶奶拉動灶臺下的風箱給自己做好吃的,明艷艷的灶火映照著奶奶慈祥的面孔……

而此刻望著氣若游絲的奶奶,子昂難過地滴下淚水。

奶奶的嘴角蠕動著,像要說出什么,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一只手緊緊地攥著子昂不放。因為醫院急救病房里只允許一名家屬陪伴,子昂決定留下來陪奶奶。

半夜的時候,子昂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急忙睜開眼睛。朦朧中只見奶奶晃晃悠悠的竟自己坐了起來。

“奶奶你醒了。”子昂急忙上前扶住了奶奶。

“給我口水喝。”奶奶呼嚕著嗓音說。

“好的,奶奶。”子昂把水杯遞到奶奶唇邊。

“只有你一個人嗎?那個叫子佩的小姑娘呢,她怎么沒有來?你倆可是天天都要黏在一起呢。”說著,奶奶還咧了一下嘴,嘿嘿地笑了兩聲。

“子佩?”子昂的心頭一震,多么熟悉的名字。當奶奶說出這兩個字時,子昂感覺像是從久遠空曠的山谷中傳來兩聲悶雷,讓子昂渾身戰栗。

“對呀,很好看的女娃。還很善良,總陪我嘮嗑,從不嫌棄我嘮叨,比你都有耐心。”奶奶贊不絕口,滿享受的樣子。

“奶奶,她……是什么樣的姑娘呀?”子昂的心突突突的猛跳。

“她很好,很……很好,奶奶喜歡……”

忽然,奶奶無力地靠在子昂的懷里,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子昂急忙摁響提示器,幾個醫務人員飛速奔來。

“剛才還好好的,喝了一口水,還跟我說了好多話。”子昂慌亂地跟醫生解釋,手足無措。

也許是回光返照,以老人臟器衰竭的程度是不可能自己坐起身來的。一名男醫生一面急救一面對子昂說。

這怎么可能?剛才還好好的。子昂望著眼前忙碌的醫生們和旁邊其他陪護家屬同情的目光,一時難以接受。

盡管醫院竭盡全力,可奶奶還是走了。

宋家在老宅設立了靈堂,等待三日后出殯。

子昂非常悲痛,奶奶的離世對他刺激很大。老屋的陳設似乎喚起他一些童年的記憶,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已經有朦朦朧朧的印象了。

一日,宋子昂在老宅中閑來無事游走,發現樓上最里面一間上著鎖的小房子。他好奇地隔著玻璃窗向里張望,里面是一些瑣碎雜物和一些年代久遠泛黃的雜志報紙等。忽然在角落里他看見了一個墨綠色的畫夾靜靜地平躺在茶幾上,幾張畫紙的邊緣露在外面。那不是自己的嗎?!子昂心理一陣萌動,想要看看畫夾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于是他去堂屋取來鑰匙打開了房門。拿起畫夾輕輕彈去上面落著的一層灰塵,小心打開了畫夾。

里面是幾張給奶奶畫的素描還有西瓦窯的街景畫。子昂一張張的翻看著,若有所思。

翻著翻著,忽然,一張女孩的素描肖像躍入眼簾,靈動的雙眸似水波般注視著自己,嘴角掛著溫婉的笑意。旁邊一行自己的親筆小字:我親愛的女孩葉子佩。

記憶的大門在子昂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忽然洞開。

所有的記憶像潮水般涌來,燈塔客棧,露營的月夜,楓葉林,咆哮的洪水……

子昂一時間把持不住激動地蹲在地上慟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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