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教授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第二天早早就來到小賣部。當得知子佩下午一點鐘才能來接班時有些失望，不過他并沒有離開，就坐在旁邊的遮陽棚下，看著太陽一點點升到頭頂，海灘上的游人越來越多，腳下的沙粒變得越來越熱。

終于盼來了子佩，他急忙迎上去把一個鼓鼓的信封遞到子佩面前。

“這是什么呀?蔡老師。”子佩好奇地問。打開信封的一剎那，她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信封里裝著兩捆紅紅的票子。

“您……您這是什么意思？”葉子佩目瞪口呆。

“也沒什么意思，就是……我一個老頭子，吃不動穿不動的，也沒什么其他的消費。錢對于我就是躺在銀行里的一串數字，沒有任何意義。”蔡教授抬頭看了一眼還在驚愕之中的葉子佩，遲疑了一下，他在思考用什么樣的語言能夠表達出希望能盡綿薄之力幫助這對年輕人渡過難關又不至于傷害他們的自尊心。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行為讓子佩嗅到施舍的味道，雖然事情原本就是這個道理。但是有的時候，接受施舍也是件非常痛苦事情，他不想成為那個居高臨下的施舍者。

“這些錢你先拿去用，眼下給小宋治病是最緊迫的事情。他是個有才華的年輕人，有自己的追求，我不希望看到他半途而廢。既然老天安排我認識了他，就不能袖手旁觀，希望這點兒錢能幫到你們！”蔡教授顫顫巍巍地說，因為在熱浪滾滾的海灘上呆太久的原因，他的臉上掛滿疲憊。

葉子佩沒想到昨天僅僅見了一面的老人，今天就慷慨地拿出這么多的錢給自己。面對這個可以說是素昧平生的善良的老人，尤其看到他被海風吹起的一縷縷干枯的銀發，還有深陷的眼窩里蓄滿的汗水，子佩知道老人一定在這里等了自己很久，心中充滿歉意的同時又感動不已。

她想這個錢是無論如何不能收的，于是把信封又放到老人的手中。禮貌地感謝老人的善舉，并且解釋說自己已經帶子昂看過醫生了，康復治療也會馬上開始。最后對老人說她會努力賺錢，相信子昂會漸漸好起來的。

見子佩態度堅決，蔡教授急了。他大聲地說，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他治病用的，要給他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你不收這個錢簡直就是扼殺一個天才的藝術生命。

也許是天氣太熱或是過于激動的原因，蔡教授的臉漲得通紅。他喘著粗氣抬手取下遮陽帽用力扇著風，汗水沿著他布滿溝壑的臉滴落到腳下。

“喝水呀！”誰也沒注意到宋子昂不知什么時候從柜臺里取出了一瓶水，用力擰開蓋子遞到了蔡教授的眼前。在他的心中這個看起來有些干癟的老頭和藹可親，像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有種天然的親近感。而葉子佩于他而言早已是不經意間的凝望就會令他心滿意足，朱唇輕啟間的娓娓話語就會讓他倍感溫暖的至親一樣的存在。

他不想看到自己喜歡的兩個人有隔閡，甚至怨氣。他低頭走到子佩的身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小姐姐別生氣，他是個好老頭。”

子昂轉身又嚅懦著對蔡教授說“你們和好吧！不要吵架。她是女生，你不能這樣吼她。”局促不安的眼神在蔡教授的臉上閃來閃去。

宋子昂小心翼翼的樣子讓蔡教授倍感內疚。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也許真的太唐突了，試想誰會坦然地接受一個原本素不相識的人給予的金錢而篤定這不是個陷阱呢？！

這么一想，她的警覺和排斥也是正常的反應。蔡教授暗自思忖。

“都怪我考慮問題不周，孩子們，怪我了怪我了！”蔡教授頻頻搖頭自嘲地笑，完全沒有一般教授的矜持與傲然睥睨。“要是這個方案讓你們勉為其難的話，那么我們來談談第二個方案。”蔡教授話鋒一轉，嘴角漾起神秘的笑。

“第二個方案？”葉子佩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老人。

蔡教授卻不急，他清清嗓子重新把遮陽帽扣到頭頂，不慌不忙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方案——他要幫助子昂在海灘上畫肖像素描賺錢，自食其力還能減輕子佩的負擔，最重要的是這樣可以盡快攢夠看病的錢。

望著蔡教授胸有成竹的樣子，子佩卻連連搖頭。游客們盛夏來到海邊為的是消暑納涼，享受踏浪奔跑的歡躍，試想誰會花錢在烈日爆嗮下一動不動地靜坐，僅僅是為了換取一張素描？況且也不能保證子昂像正常的成年人一樣能長時間自律地完成一幅素描，他的注意力隨時隨地會被游樂場上的表演吸引過去，哪怕是偶爾飛過頭頂的海鷗，他都會翹首觀望好久。

“感謝您想幫助我們的急迫心情，可是愿望美好現實骨感，這是完全行不通的。”前方沙灘上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幾名穿著鮮艷泳衣的姑娘嬉笑著經過，身形妖嬈，在陽光下美的發光，引得人們紛紛駐足觀望。子佩見景生情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身上鄒鄒巴巴的衣褲，還有腳趾縫里填滿沙土的一雙嗮得黑黑的赤腳埋在沙土中，不由的喟然一聲嘆息。

子佩微妙的表情被蔡教授看到了眼中，他語重心長地對子佩說，丑小鴨和天鵝的區別不是身上的羽毛漂亮與否，是能振翅翱翔的本事。有些事情不試試怎么知道行不行？再說這不是異想天開的胡思亂想，我考慮過了有我陪在小宋身邊督促監督保管萬無一失。小宋畫正面素描是收費的，我畫側面素描是免費贈送的。類似商場的買一贈一的活動，游客付一份錢得兩張素描何樂而不為，以我的經驗每天至少會吸引十幾人愿意付費求畫。

“小宋，愿意跟我這個老頭子一起畫畫嗎？”蔡教授轉身敲了敲肩上的畫板笑盈盈地對還在發愣的子昂說。

一聽說可以在海邊畫畫，子昂的眼里閃爍著喜悅，興奮地連連點頭。他回頭期盼的眼神注視著葉子佩，他在等子佩的應允。

看到子昂臉上許久不曾見到的無法掩飾的歡愉，子佩不忍心拒絕，她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從明天就開始吧！”這樣的結果也令蔡教授滿心歡喜。他松了一口氣，一面叮囑子昂明天記得帶畫板來，一面揮揮手緩緩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