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試用期轉眼就到了最后兩周。施信站在信息中心門口，望著端端正正懸掛的門牌，不免有感慨涌上心頭。

不久前，他還是暈倒在路邊的失憶者，如果不是周天曦和方耀時帶他回了裘杰斯，他可能會在那條無人來回的路上失去最后一點生命力。此時此刻，他已經成了冰點劇團的新人，闖過六分之五的考題，走到最后的部門前。只要在這里得到“通過”的結果，就可以正式加入冰點——這些天來，一想到這些，施信就覺得激動蔓延至全身。

加入冰點的意義，比起得到一個可以生活的區域要大得多。如果換一個以天賜者甚至是普通人為主的組織，施信很難想象自己的生存環境會是怎樣。但是，不會像現在一樣有幫助他的人，還能學到各種知識，這點施信可以確定。

而且，再得到最后一個認可，他就能達到更高的地方，獲得更多機會……有能力才能掌握機會，這是容隱用語言和行動教導他的。在研究部做了那份報告后，施信深刻體會到試用期并不只是簡單的到處學習而已，學會如何使用自己的種種能力，比拓展知識范圍更重要。

在幾乎一竅不通的網絡部實習，必須竭盡全力才行。施信暗自想道。

理清思路，施信一下推開門，和電子用品聯系在一起的“嗡嗡”聲頃刻間提高到刺耳的程度，施信一時難以忍受，捂住耳朵挪進信息中心，一腳踹上房門。雖然聲音仍舊令人感到不適，但望著室內的物體，施信還是發出了驚嘆。

站在門口，他根本看不出這個信息中心有多大，視線所到之處都是碩大的銀白色方形物體，高度幾乎到達天花板，側面彼此緊貼，兩排間留有行走空隙，安放得十分整齊，像是許多金屬柜子。但從“柜門”方向看去，能發現這些柜子承載的是純白長方體，靠近一聽，聲音更加明顯。

顯然，那些響聲來源于施信面前的“柜子”——也就是代表那個人工智能賓蒂“大腦”的計算機主機。

這時，從兩排主機的縫隙中輕輕飄出一個人……不，那個人的確是走出來的，但因為腳步太輕，又穿著一身白衣，連頭發都是慘白的顏色，看起來實在很像飄在空中，讓施信著實嚇了一跳。

“你是？”臉色蒼白的青年男子左右晃晃腦袋，動作相當僵硬，“哦，試用期的……”離得遠遠的，男子眨眨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了幾句話，轉過身，又“飄”進縫隙中。

這個人實在是太特別了，讓施信忍不住跟在后面，鉆進他消失的縫隙里。視野兩邊，綿延不斷的主機直達對面墻壁，無論從哪個方向看，信息中心都讓人震撼。白衣人回頭瞥了施信一眼，又加快腳步，閃進主機的遮擋后。

緊接著，一個碩大的半透明人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施信面前。

“停——沒有得到邀請就亂跑是不行的哦！哥哥你出來一下嘛！不要總躲在后面啦！”聽到這一串連珠炮似的叫喊，施信冷靜下來，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影，或許是賓蒂。

低頭看看施信，用身體占據了整個空隙的“人”迅速縮小，變成一米五左右的普通女性高度，伸著半透明的手和施信打招呼：“小信信好呀！第一次以這種樣子和你見面，我是賓蒂！歡迎來網絡部！你的朋友們呢？”

條件反射地伸手卻穿過了“手”，施信往賓蒂斜上方一看，有道光從天花板內射出，看來，這個影子應該是某種投影。縮回手，施信剛想提一下比他晚起床的金昂和蒼寧，就聽房門“轟”地一聲響，金昂的大嗓門緊隨其后：“我們來了……哇啊啊啊啊鬼啊！”

看到賓蒂投影的那一刻，金昂的慘叫聲幾乎穿破施信的耳膜。蒼寧也猛地后退，背撞上墻壁，痛得皺了皺眉。施信趕忙解釋：“不是，這是賓蒂的投影，是圖像，不是鬼！”

說著，他習慣性地在心中嘀咕起來：非人類會害怕鬼……“死者”嗎？或者說，這世上到底存不存在死后的世界？

思考被穿過他身體的賓蒂打斷，即使知道那是投影，看著一個“人”徑直穿過自己的身體，施信還是打了個寒顫。捏起垂在胸口的兩股辮子，賓蒂轉了個圈，沖兩人笑得如花朵綻放，“放輕松啦！鬼在網絡部是絕對不會出現的！笑一笑吧，愉快開始試用期就最好啦！”

沉默許久，金昂試探抬手，穿過賓蒂的手臂，像是被電到似的一下收了回來。“真……真的不是鬼？”被嚇得站都站不穩的金昂在蒼寧幫助下慢慢站起，又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施信見狀，屏住呼吸又一次穿過投影，輕拍金昂的肩膀：“真的沒事。”

蒼寧盯住賓蒂的笑容，捏捏金昂的手臂，小聲嘀咕：“是影子。”

“是啦！按小昂昂和小寧寧能理解的話來說，賓蒂就是影子，用光投射出來的影子！你們看哦……”賓蒂在空中比劃了一下，拖出一個懸空菜單，隨即雙手展開，憑空拉出空白的方形“屏幕”。無視三人驚訝的眼神，賓蒂講了起來：

“按照資料，大家是知道‘電腦’的，所以就從這里講起啦！假設這里有個屏幕，電腦上的一張圖片投到上面——然后賓蒂就出現啦！而現在的技術呢，可以去掉屏幕，憑空展示出立體圖片，于是大家能夠看到賓蒂，還能和賓蒂握手。”

賓蒂一邊展示投影的原理，一邊講得飛快，最后干脆帶著屏幕的圖像一起挪了幾步，穿過三人的身體，在他們背后的墻壁上消失了。

就算是投影，總在人體上穿來穿去的，還是很奇怪。施信搓了搓手臂，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就在這時，剛剛那個白衣男從遙遠的另一頭探出頭來：“你們……”

“這才是鬼啊！”金昂的慘叫聲在極近的距離震得施信抖了抖，趕緊捂住耳朵。沒想到那邊嚇到人的男子也幾步沖上來，瞪大雙眼，以沙啞的嗓音沖他們喊叫：“安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