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走不動了。”莫止清跌坐在地，揉著腳踝。

莫問羽試圖將她拉起來，道：“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走出東荒了。”

莫止清掙開莫問羽的手，道：“可是我真的走不動了。”

莫問羽看了看遙遠的地平線，蹲下來道：“我背你。”

莫止清費力地撐著地伏到莫問羽背上，莫問羽背起她，朝著逐漸消失的暮光走去。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去妖都。”

“去妖都做什么？”

“去找妖界最強大的妖，拜他為師。”

“為什么一定要找最強的那個？”

“因為我們的敵人是惡鬼，只有最強的妖才能殺死惡鬼。”

莫止清沒有說話，莫問羽感覺到她的眼淚不斷地流淌下來，浸濕了自己的衣領，過了一會兒，莫止清抽噎著問：“我們再也見不到娘親了嗎？”

“不，我們會見到的，總有一天。所有的曦氏族人都在另一個地方等著我們。”

莫止清停止了抽噎，紅著眼睛問：“那我們什么時候能見到娘親？”

“等我們殺死惡鬼，完成我們曦氏的天命之后。”

“那會很久嗎？”

“或許吧，但是沒關系，我們一定能做到的。”

“哥哥，你怕嗎？”

“我不怕。”莫問羽堅定地回答道。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的對于這個變得無比陌生的世界的恐懼從未停止，此時他只能期盼，期盼一切會如預想那般順利，期盼這個世界會給予他更多的善意和幫助，期盼他能一直說出“我不怕”這三個字。

但是天道總是會為迷途者安排更多、更艱難的挫折與困境。

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車隊。莫問羽起先以為是他的幻覺，但隨著他們不斷走近，那個車隊的樣子也愈發清晰。

為首的妖——戴著一頂造型夸張的帽子——發現了他們，于是從高達的犀角獸上跳了下來，不無憐憫地扶住他們，道：“可憐的孩子，你們是從哪兒來的？怎么這么狼狽？”

莫問羽仍保持著對于陌生同類的戒心，于是編造了一個從故事書中聽過的來歷：“我們的家族從北荒來到這里，但是中途遇到了兇獸襲擊，我們走散了。”

戴著帽子的妖立即萬分悲傷地道：“吾主在上，你們兩個可憐的小家伙沒有受傷吧？快過來吧，或許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同族。”

疲累、饑餓以及對方的熱情終于讓莫問羽放松了戒備，他們跟著那個戴帽子的妖來到一間溫暖舒適的車子中，里面擺著種類繁多的水果、各式糕點，還有清涼甘甜的酒水。

看起來像是一個心懷慈悲的善良的妖大方地向他們這兩個孤立無援的小妖伸出了援手。

然而當莫問羽從長時間的痛苦的昏迷中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被捆縛了手腳扔在一間黑暗的車子中，車子咕嚕嚕地走著，持續的震動幾乎將他渾身的骨頭震碎了，他渾身酸麻地倒在車子里，一動也不能動。同在這輛車子中的還有其他像他一樣的小妖，他看不清那些小妖的面容，但是能感覺到他們的絕望，以及聽到那些細微的啜泣聲。

“止清，你在哪兒？”莫問羽喊道，但實際上他的嗓子已經完全沙啞，從他口中發出的只是一道十分微弱且含糊不清的聲音。

沒有應答。

“止清，你聽到了嗎？”

“止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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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問羽倏忽睜開眼坐起身，傷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你做噩夢了。”塵寧道。

莫問羽看著眼前燃燒的火堆，道：“我喊止清的名字了？”

“那倒沒有。”塵寧示意他往下看。

莫問羽連忙松開塵寧的手腕，問道：“落乾呢？”

“去妖都了。”

“惡鬼的事，他又忘記了？”

“為什么用‘又’這個詞？你們很早就認識了？”

“.…..都是些往事，不提也罷……你將惡鬼的事告訴他了嗎？”

塵寧撥弄著火堆，道：“所有妖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除非他自己選擇了遺忘。”

“這樣也好。告訴一個不斷失憶的妖過去發生了什么事毫無意義。”

“所以這也是你隱瞞的理由？”

“我從未隱瞞過什么，我只是不愿提起。不知情在很多時候能讓妖幸免于難。”

“妖界似乎正面臨巨大的危機。”

“鬼族預謀已久了，我會在殺死惡鬼之前先趕走鬼族。”

“你們都認為妖界更加重要。”

“對于他來說，是的，但是對于我來說，我只是討厭戰爭。無辜的妖族不應該成為鬼族實現欲望的犧牲品。”

“鬼族的欲望是什么？”

“戰爭的目的無非就是所謂的利益和榮譽，難道鬼族會為了愛情發動戰爭嗎？”

塵寧笑了笑，道：“也未可知。”

“那么你呢？”莫問羽突然問道。

“我？”

“你似乎不以妖界為歸屬，也并沒有任何牽掛。”

“聽上去挺悲涼的。但沒什么特別的原因，既然我沒死，那就活著吧。”

“我能感覺到一些不同。你的身上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力量，它救了你，但是現在又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此前，我從未感覺到它的存在，就像是某一瞬間突然冒出來了一樣……那天，我好像看到過它的樣子，像是一朵花。”

“什么樣的花？”

“有三片花瓣，一片像火焰，一片像深淵，一片沒有顏色，根莖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就像是……”塵寧怔住了，看向莫問羽。

“遷懸花！”兩妖同時脫口而出。

塵寧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這怎么可能，我的身體里為什么會有遷懸花？”

“有關遷懸花的事情，大概還是要到休涂山才能明白。”莫問羽撓了撓頭。

“糟了。”塵寧突然由這件事想到了偕俞鎮，在那里與她失散的理歡現在不知怎樣了。

塵寧站起來，道：“我得盡快去偕俞鎮，我的同伴還在那里。”

莫問羽拿出一個木制的手鏈，遞給塵寧，道：“這是止清做的輕息印，能減弱妖力的波動。或許能幫你避開鬼族的耳目。”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拿。”

“當是止清給你的。”

“不是止清給的，怎能當成是止清給的。”

莫問羽被她氣笑了，道：“既如此，你也給我一樣東西，當做交換。”

塵寧窘迫地摸了摸口袋，只有一塊石頭。

“我身上并無什么寶物。”

“我看那石頭就挺好的。”

“但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是我年少無知才將它當作寶物的。”

“于你有不同的意義，那它就是寶物。”

塵寧猶豫著，將石頭交了出去，并行了一禮，道：“多謝了。”

莫問羽回禮道：“也多謝你，在此照看我。”

黎明的第一縷光灑落，兩妖就此朝不同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