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李尋山的驚呼傳入韓色與陳獨的耳朵里。陳獨猛地抬手,沾染了鮮血的黑色拳頭向上高舉,與那自天而降的手爪撞擊在了一起。
黑影輕飄飄落在地上,甩了甩酸麻的手臂,感嘆道:“不愧是煞氣,就算已經重傷,我的爪功仍然無法撼動。”
陳獨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鮮血。他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剛才的那一拳已經拼盡全力,若不呼吸吐納一番,根本不可能再有一戰之力!
韓色站在陳獨身前,奮力抽出漆黑的盟主刀。他知道自己絕不是高昌的對手,只是今夜事情發展到了這般地步,已經沒有后退的余地了。
想到此處,韓色眨了眨眼珠子,便要調動移魂之法。
眨眼的功夫,陰影當中,一顆漆黑的球突然自地上彈起,隨后奮力朝高昌砸了過去。這顆黑球來的太過迅速,仿佛一直與陰影融為一體,直到彈出的那一瞬間,才被其他人察覺。
沒人看清那黑球是什么樣子。眼瞧著它已經突襲至高昌背部,高昌猛地冷笑一聲,突然回身遞爪,口中喝道:“早就等著你呢!”
黑球猛地與高昌撞在一起,然后又同時定在原地。燭火與月光映照下,眾人終于瞧見那黑球的模樣,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高昌與那黑球離的最近,望著眼前這不可名狀的詭異怪物,即使早有準備,依然不由自主的發出驚悚的尖叫聲來!
從未有人見過如此恐怖的東西。在那已經不可以被稱作是人的臉部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劉老頭原來的樣子。他的身軀肥碩圓滾,上面長著血紅色的肉瘤,仿佛一只只野蠻生長的蘑菇。他的臉皮潰爛,一張碩大的嘴部卻清晰可見。
兩根獠牙從那張驚駭的面孔上生長出來,看似是堅硬的,可是在高昌顫抖的目光當中,這兩根獠牙突然扭曲起來,好似兩條章魚的觸手般,朝他脖頸處的動脈扎了過去。
高昌雖然陷入極端的恐懼之中,但是習武多年練就的反應還是救了他一命。他手腳并用的倒退開來,能夠感覺到濕噠噠的惡心氣息自他臉龐擦過,甚至忍不住想要嘔吐。
整個宴席陡然陷入驚恐之中。賓客們恐慌的亂作一團,甚至有人因為看見這扭曲邪惡的怪物而嚇破了膽。騷臭的氣息從一些人身下散發出來,那直直的佛塔依然屹立不倒,卻根本保護不了任何人。
韓色拉著陳獨退到角落里,一雙眼睛凝重的盯著不遠處的劉老頭。他的出現已經能夠很明顯的說明一件事情,此地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與邪神有關。
“祂想做什么?”韓色腦海中突然傳來面具疑惑的聲音:“沒有實體的邪神將此人轉變為怪物,說明祂正在關注這里,可一個小小的武定縣又有什么地方是需要祂注視的?”
恐懼還在彌漫著。無人可聞的低語回蕩在每個人的耳朵中,不斷放大內心的恐懼之感。高昌咽了一口唾沫,瞧著眼前非人的怪物,甚至覺得渾身都在顫抖。
在那潰爛面容之下邪惡的眼神里,他看到了某種扭曲的憤怒。高昌這才明白,劉老頭將目標對準青龍幫,分明就是為了復仇。這個可悲的更夫,終于有機會釋放出埋藏在心底最深陰暗角落里的怒火,就算為此墮落無盡深淵,也在所不惜!
高昌緩緩吸了一口氣。他不會允許一條惡心的蠕蟲攔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眼看著自己就要成為武定的新霸主,心底對權勢的渴望很快便蓋住了對眼前恐怖怪物天然的恐懼。在邪神的低語下,高昌原本恐慌的眼神變得異常兇狠,就像是荒原之中的餓狼,無論是什么的獵物,都要生吞活剝!
高昌抬起手爪,他的武功僅僅只在陳獨與裴長河之下,能夠成為青龍幫幫主,他這一手陰狠毒辣的爪功居功至偉。他深吸了一口氣,陰柔的內力在經脈之中循環往復,剎那間的功夫,一只手爪已經朝變異的劉老頭心口抓了過去。
糜爛的惡臭氣息自劉老頭身上傳來。高昌毫無在意,那手爪剎那間便已經抓在了劉老頭胸口的肉瘤上。他的爪尖鋒銳無比,狠狠一抓,便有綠色粘稠,散發著陣陣惡臭的膿水流淌下來。
劉老頭怪叫一聲,叫聲陰森怪異,像是某種細長的蠕蟲高高抬起身子,對著月光嘶吼。那綠色的膿水撒了一地,高昌回身后撤一步,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幸運的是,這膿水并沒有毒素,高昌面無表情的甩了甩手,再次攻了上去。
劉老頭裂開大嘴,兩只獠牙如同毒蛇般襲來,高昌瞧得真切,立刻側身閃開,同時雙爪探出,再次撕扯開劉老頭身上兩個肉瘤。
這樣的戰斗沒來由的讓人心底平添出一股厭惡之感。那是恐懼與惡心交織在一起才有的感受。裴府的大門已經打開,賓客們紛紛逃竄出去,原本熱鬧的宴席此刻便只剩下少數的幾個人。
韓色突然察覺到了什么,轉頭看去。就見后院走出來一個捧著大肚子的女人。她相貌端莊秀麗,緩緩走入場中,眼中仿佛沒有高昌和那恐怖的非人怪物,一雙包含愛意的眸子直直的盯著裴長河。
“娘子。”裴長河臉色一變,連忙走上前來,可他尚未靠近,便又猛地停住腳步,面容慘白。
“相公!”女人從身后掏出一把長長的剪刀來,那是她平常用來裁剪衣服的趁手工具,是當初裴長河從大晉那邊買來的昂貴金剪。
“你要做什么?”裴長河語氣顫抖。裴長河從未納妾,這女子與他情投意合,可那雙飽含愛意眸子的主人,此刻卻將剪刀對準了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天地間陡然刮來一陣涼風,烏云在武定縣上方聚集起來,這似乎又是一場大雨。女子聽著裴長河的詢問,燦爛的一笑,成熟感性的嘴唇微微張開,緩緩道:“要生孩子了。”
說著,她用力將剪刀插入腹部,鮮血汩汩而下,她表情平靜的剪著,就像是平日里那般尋常隨意。
在場的人瞧著頭皮發麻。韓色只覺得內心恐怖,仿佛那女子剖腹生下的,便是邪神的分身。
女人仿佛被催眠了一樣,依然燦爛的笑著,可她肚子上的口子也越開越大,鮮血嘩啦啦的流淌下來,連帶著的還有某些臟器。
裴長河跌坐在地上,突然失聲痛哭起來。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幾乎讓他喪失理智。
“看,”女子丟下遍布鮮血的金剪,伸手扒開自己的腹部,然后從中緩緩掏出一塊尚在呼吸的鮮紅肉球來:“我們的孩子。”
“不,不!”裴長河發瘋的大叫。
嘶吼聲中,韓色突然揉了揉眼睛,他仿佛看到鬼魂在這宴席之中游蕩,甚至隱約間看見了裴山的臉,他確實穿著陰差的衣服!
這詭異的場景并未持續多久。女子雙手捧著肉球仰面倒在地上,大雨傾盆而下,很快便暈染了地上的鮮血。
“走!”李尋山幫著韓色扶住受傷的陳獨道。
“先生。”
“黃萬儔不見了,”李尋山目光凝重:“黃家死而不僵,他一定會來報復的。”
“我們回衙門?”
“去初晴館。”李尋山道:“黃萬儔絕對想不到。”
“我徒弟還在衙門。”韓色急切道。
“現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尋山看向那邊,高昌已經占據上風,只是他全身滿是膿血,面色猙獰,也宛若一只怪物。裴長河傻傻的捧著心愛之人的尸體,他的雙手沾染鮮血,那是他將那塊肉球塞回他妻子體內染上的。
李尋山依然沒有回頭,裴長河已經抱起他死去的妻子,顫顫巍巍的往那座佛塔走去。
“我們回去衙門很可能遭受黃萬儔的攻擊,”他道:“必須先躲起來,只要熬過今晚,正義就能贏。”
韓色倒退一步,他環顧四周,鬼魂還殘留著一點點幾乎不可見的蹤跡,似人似怪的二人還在兇狠的爭斗,不遠的地方,還有未被雨水沖刷干凈的鮮血,那是屬于裴長河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的。
韓色張了張嘴,他想要爭辯什么,但李尋山依然沒有看過來。于是他很快下定了決心道:“我去衙門找霍銀屏,你們去初晴館吧。”
說完,不等陳獨阻攔,提著漆黑的刀便離開了裴府。
陳獨咳嗽了一聲,他回望向李尋山,瞧著他那張孱弱蒼白的臉上露出苦笑的表情,耳邊傳來滿是歉意的聲音:“真是抱歉啊。”
“我相信先生。”陳獨道。
大雨噼里啪啦的落下,韓色只覺得內心冰寒。他已經顧不得打傘,腳步踏在水中,水珠四濺。他用力攥住手中的刀,內力在其中流轉,散發著一絲絲暖意。
“這鬼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了。”
聲音隨著他身形飛上屋檐,微不可聞的傳入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