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島。

那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從云端悠悠飄下。

他并沒有遮掩自己身影蹤跡的意思，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樣淡定。

就在他踏入龍島范圍內的那一瞬間，也不知有多少頭龍從地上騰飛起來，仰頭發出了威嚴的咆哮聲。

無數大大小小，身形修長，須發飄飄的巨龍張牙舞爪著飛在空中。

那一雙雙星辰日月般的眼眸帶著戒備，夾雜了好奇，看向千百年來的這唯一一個不速之客。

還有許多條龍鱗各色，身形幼小的幼龍，相熟的脖頸相交，私底下都在竊竊私語：“這個人類是誰？有龍知道的嗎？”

“不認識。”一只小龍搖搖頭。

“不認識。”另一只小龍搖搖頭。

“不……”第三只小龍沒來得及搖頭，被自家長輩一爪子按在腦袋上面：“你們幾個絮絮叨叨說些什么呢？肅靜！”

“哦哦哦。”幾只小龍連忙一連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乖巧的不行。

“昂！”

“昂！”

“……”連綿的龍吟響起，就好像在空中激蕩起一道又一道的驚雷聲，甚至蕩開了空中厚重的云層。

“何人敢來犯我龍島？！”最后是一道格外洪亮的男聲，低沉清亮。

一道連綿在云海中，甚至看不見頭尾，每一片龍鱗似乎都有臉盆大小，上面有一道又一道奇妙的刻紋，就好像漣漪微波一樣，甚至連龍鱗原本的顏色都很淡薄，更像是透明的水面。

這頭龍身上纏繞了許多細密堅實的鎖鏈鐐銬，禁錮住了他的肢體行動。

若是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其中一部分是從龍軀里面穿過的，帶出許多金黃色的血液。

這些鎖鏈樸實無華，但是幾乎和這頭神龍血肉相融，也不知道究竟束縛了他多少歲月，其中苦楚，旁人即便是想象，都能感受其中苦楚。

這龍自然就是敖厲。

他望見面前這個甚至還沒有自己一片指甲大，看似尋常的溫潤少年，神魂里自然敲起警鐘。

其實哪怕神魂沒有警告，他也不會輕視這個長相美好的少年。

原因很簡單……在他的感知里面，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

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是這么一個普通少年竟然能破開龍島外面的禁制，從云端漫步而下，站在空中，神態閑適……這算是哪門子的普通人？

少年抿唇微笑，手指摩挲著腰間的那把小刀，安撫它平靜下去。

清鴻刀自從來到龍島附近就一直不太安穩，時不時地震顫著，似乎是想起了當年的光輝歲月，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意思。

他正欲開口說話，龍島上的天空突然灰暗下來。

厚實的云彩中遁逸去了所有的陽光，就好像遮上了一片黑幕一樣。

一雙日月大小的眼眸出現在空中，陡然睜開，射出攝人的神光。

一道神氐般威嚴的聲音低低地響徹云霄：“爾等都給退下……先生自上島來便是。”

其余所有的龍族沒有任何猶豫，收斂了神通，直接落到地上。

只有周身許多關節穴位串了枷鎖的敖厲冷冷地看了一眼少年，低聲警告道：“我不管你是誰，這里都是龍島，是我龍族的地盤……自己小心點，不要讓本將抓到任何把柄，不然本將絕對將你挫骨揚灰，碎尸萬段。”

龍王并沒有說話，只是天空中那對眼眸閉闔起來，然后消失在虛無之中。

重新有光芒透過云層穿透下來，白色蓬松的云彩悠悠蕩蕩，碎金似的陽光柔和地灑在地上，暖洋洋的，讓人舒坦。

少年閉上眼極為享受陽光的照射，他慵懶地抻了個懶腰，淺淺打了個哈欠，然后淡淡點點頭：“那……等將軍抓住我以后再說好了。”

他側著頭，溫溫柔柔地笑道：“或許到時候我會跪地求饒也說不定？”

很淡雅的語氣，沒有任何戲謔，但是落入敖厲耳中，就好像在嘲諷他一樣。

敖厲沒有動怒，沉默著瞥了他一眼，鉆入云層中消失了。

少年挑挑眉，笑著搖搖頭，然后就好像踩著堅實的臺階一樣，一步一步從空中踏下，一直落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之上。

還是那座石碑，也還是那個長發如瀑，戴著面紗的紫紗女子。

少年眼波溫柔地看著她，刻意放輕腳步，有些猶豫，躊躇著想要伸手撫摸一下那雙熟悉的如玉香肩，但終究沒有那個勇氣。

他抿了抿發干的唇瓣，眼眶泛紅，精致的五官微微皺在一起。

他伸出的手掌在空中停頓了許久，最后長長吸了一口氣，細聲問道：“你……你還好么？這么多年沒有見，我都老啦。”

紫紗女聽到他聲音的時候嬌軀不由顫抖起來。

她回首，那一雙春水似的眼眸噙了層溫潤的淚波，長長的睫毛微顫。

她低下眼簾，抽了口氣，然后用一種悅耳輕柔的聲音說道：“沒有的，你還是那個樣子，和我們剛見那時候一樣，風華正茂的……對了，洛洛還好嗎？”

“挺好的，來之前我才剛剛見過，洛洛還是小姑娘的模樣。對了，她新養了頭叫做小黑的驢子，挺有靈性的。”

少年彎起唇角，陽光落在他的身后，配合著那一幅明媚的笑容，極力驅走了山頂上厚重的陰霾。

紫紗女子總感覺這幅場景有些熟悉。

她神情微微恍惚，然后記起許多年，許多年前某個時刻。

那時候還是青蔥年紀的他們好像就是這樣，有著少男少女特有的羞澀，想要親近，卻又保持一些距離，只能隔開一些，靠在一起，然后羞澀親密地說一些如今想來，依舊不太好意思的情話。

只是離現在究竟已經相隔多久了呢？

她沒有說話，遲疑著伸出玉手想要撫摸一下那張熟悉的精致眉眼，就好像少女時候一樣，靠在他的胸口，聆聽著他的心跳聲……只是早就做不到了。

少年伸手，在空中和那只熟悉的玉手虛虛相抵，眼波溫柔。

清亮好聽的男聲在山巔上縈繞著，深情堅定，山水難移。

“蕭淺淺，我很多年前就說過的，這人間千年繁華，我與你攜手相看。”

那兩只空中的雙手，早已不能相合，十指相扣，親密無間了。

蕭淺淺笑中帶淚，面紗下的紅唇輕咬，極力止住了哭意，輕輕說道：“我信你的，一直都信你……只是我現在這幅模樣，恐怕沒有辦法握住你的手啦。”

她的聲音歡快，好像沒有夾雜任何傷感一樣，卻更讓人心頭難受。

只是有一滴淚水從眼角劃下，毫無阻礙地穿過那一具曲線完美的女子身軀，最后浸入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的水跡。

少年微微靠近，面帶笑容，伸手虛攏向那一具曾經柔軟的嬌軀，就好像……很久之前的模樣。

“沒關系，沒關系的……到時候我和你一樣就好。”他嗅了嗅空氣，似乎好像能聞到那種熟悉的香氣一樣，淡雅如菊，沁人心脾。

“不論怎么樣，我都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