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張騰近在咫尺，卻又好像相隔千里，遙遙相望，難以企及。

什么是問心？無非就是問自己。

哲學上的三大最終問題：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這些問題難道有其他人可以幫你做出解釋嗎？

或者說，其他人即便做出了解釋，你又能信服嗎？

這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問題，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夠解答。

對面的張騰盤腿坐了下來，看著老張，眼神溫和明亮。

他臉上的表情很復雜，看起來甚至比真正的張騰更加鮮活。

夾雜了痛苦、懷念、懊惱，但是最多的還是希望。尤其當他注視張騰的時候，眼睛越發明亮。

“坐？”他拍了拍地面。

張騰猶豫了一下，提著燈籠也坐了下來：“你是這座封禁塔投射出來的影子嗎？”

對面那位撓了撓自己的下巴，遲疑道：“算是吧。”

“算是？”張騰沒聽懂，反問道。

對面那位挑了挑眉頭，避而不談：“我們最好直接跳過這個話題，現在的談話中心應該是你。”

“張騰，你感覺自己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張騰想了想：“一個普通人，胸無大志的普通人。”

“很貼切，但是并不完善。”

另外那個張騰笑了笑，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場景發生了變化。

這是在市中心附近的位置，慌張的人群們四散逃亡，有許多怪物揮舞著自己的武器，瘋狂地破壞蠶食著周圍的一切。

秩序蕩然無存，混亂主宰著整個世界。

死去的不光有平民，也有警察。

而顯然，現在軍隊并沒有到來。

而失去了科技的幫助，人類孱弱的身體，在面對這些怪物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血腥、殘肢、死尸……

哀嚎、哭嚷、哭泣……

這樣的場景，或許是超頻創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畫面。

超頻誕生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約束超能力者，使他們不敢過分胡作非為；但最終的目的，還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破解血腥侵襲的謎團，使得后來者能夠再也不受血腥侵襲的困擾。

張騰心頭一跳，面色如土。

這一幕場景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終有一日血腥世界會和現實世界重疊；意味著全世界都將面臨前所未有的劇變；意味著有許許多多的普通人都有可能因此而死去！

那么張父呢？張母呢？侯威、魏小妖、李亮、席雨薇呢？他們的命運又會怎么樣？

張騰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掌，導致指節泛白。

張騰沉默了一會兒，希冀地望著另外那個張騰，聲音里帶著不太明顯的顫音：“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盤腿而坐的那個張騰沒有回應，兩根食指放在面前，然后各自往左右虛拉。

事物飛速地流轉，切換到了張騰格外熟悉的場景。

這里是H大的學生宿舍，張騰在這里生活了三年了，就算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路。

學校里面并沒有那么多的怪物，看起來比外面安全祥和許多。

另一個張騰拍手贊嘆起來：“多么美好的畫面。”

他站起身來，低著頭，繞著H大校區慢慢走著。

突然抬起頭，和張騰的目光相對。

那雙眼里充滿了惡意與譏諷，嘴里輕輕吐出了一個擬聲詞：“砰！”

霎時間山崩地裂，一頭巨大的怪獸憑空出現在校區范圍內，昂首發出了如同雷鳴般的吼叫聲，驅散了附近百里內的所有其他怪物。

它就像是一頭放大了無數倍的河馬，嘴邊有一對獠牙，人耳獅尾，力大無窮。

輕輕一動便能導致山川翻覆，河水倒流，所過之處，人類塑造的瀝青地面全都凹陷下去，根本承受不住它巨大體重。

另外那個張騰嘖嘖稱奇，欣賞地指著這頭巨獸向張騰介紹道：“認識一下，西方傳說中的比蒙巨獸。”

他的指尖輕點，放大了其中兩棟宿舍的內部畫面。

提著燈籠的張騰瞳孔微縮，這兩幢宿舍分別是他自己住的四幢和席雨薇住的二幢……上面其實還住著他另外一個閨蜜。

那只比蒙邁動了沉重的步伐，腳步落在地面上激起的響動足以震耳欲聾。

它只是隨意地抖動了一下龐大的身軀，就直接撞碎了邊上三層高的食堂。

張騰可以看到，整個H大東校區所有建筑物都強烈震動起來，在比蒙落足的瞬間，強大的氣浪從它的腳下掀起，像波浪一樣拍打向幾百米內的所有建筑。

這些建筑在建造的時候抗震等級肯定不低，但在如此偉力的作用下，照樣經受不住，肉眼可見的出現了不少裂痕，還有磚石從上面掉落，剎那間就顯得岌岌可危。自然也包括二幢和四幢兩棟宿舍樓。

如果說第一次血腥侵襲中見到的牛頭，告訴張騰什么是神話生物的話。

這只巨大無比的比蒙，則是將神話生物為什么叫做神話生物展現的淋漓盡致。

小說中的絕世強者，可以以草為劍，斬斷星辰日月。

也可以滴血重生，萬古永生。

張騰以前也只以為是寫小說的人YY出來的，現在卻有些相信世間確實可能存在那樣的人物了。

這只比蒙雖然遠遠沒有那些神明來的強大，但卻更為真實。

它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力量，不光是蘊含在那具巨大肉身里的力道，還有另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或許是天賦，又或許是神通。

“你看，只有足夠美好東西，摧毀起來才會更加讓人心疼。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你能夠做些什么？”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也沒有多少氣力，和平常聊天的時候沒什么兩樣。

但是這句話砸在張騰的腦袋上，卻重若千鈞。

張騰迷茫了。

他也在心里問自己，這樣的災難如果發生，我到底能夠做什么？

即便有弄假成真的能力，但是真的能夠對這樣強大生物起到作用嗎？

退一萬步，如果真的起作用了，那么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張騰捫心自問，恐怕除了束手無策四個字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回答了。

在這樣宛如天罰的人災面前，自己是何其渺小的存在？

另一個張騰看著對面那張茫然的臉頰，手指勾住自己的嘴角，向兩邊拉扯出了一個滑稽虛假的笑容：“你看，你就是一個笑話。”

“你的胸無大志，得過且過能換來什么呢？”

他手指連點：“只有這個。”那是李亮被掉下的磚石砸爛腦袋，雙目空洞，望向天空的畫面。

“這個。”那是侯威被埋在廢墟之下，身軀殘破流血的，死不瞑目的畫面。

“這個。”那是席雨薇逃出去之后，像螻蟻一樣，被比蒙踩在足下的無力與悲慘。

“還有這個……”

“不要說了！”張騰情緒有點崩潰，他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聲嘶力竭地喊叫起來，“給我閉嘴！閉嘴！閉嘴！”

“你現在有多生氣，只能說明你到底有多么無能。”另一個張騰閉上眼睛，眉頭微皺，語氣嚴肅，“學會正視自己的內心吧。只有正視自己，才能正視命運。”

他放緩了語速，表情慶幸而又認真：“你看，最少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改變許多事情。”

“這就是最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