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安置房外，

骯臟的垃圾箱靜立路邊，里面丟滿剩飯剩菜，成團的泛黃紙巾隨意丟棄，

在炎熱的烤爐下，惡臭難聞，

無數蒼蠅嗡嗡環繞，這里簡直是它們的天堂……

任何讓人惡寒的環境，總會有人發現它美好的一面。

遠處，一位發色銀白，皮膚褶皺的六旬老人，弓著腰艱難走來，

手中拖著鼓鼓的麻袋，袋內發出礦泉水瓶子相互碰撞聲，里面裝的都是老人吃飯的寶貝，

砰！

砰！

老人在垃圾箱上輕拍兩下，鐵皮類垃圾箱發出巨響，

大量蒼蠅一哄而散，

右手伸進垃圾箱內，來回倒騰，泛黃紙團沿邊沿掉落出來，“嗯，找到一個，”

從垃圾箱底部，翻出一瓶還未喝完的礦泉水，

抬頭望天，如巨火蒸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擰開瓶蓋一口喝下，

放下空瓶子，叭的一聲被老人踩扁，再把瓶蓋擰上，讓瓶子的重量更重一些，

“沒有了，”

朝前方看過去，整排房屋僅有這一個垃圾箱，把今天最后一只扁瓶裝進袋里，拖行離去……

廢品回收店門口，

穿著有些邋遢的中年老板，頭發油膩成塊，

他接過老人手中一大袋礦泉水瓶，放在稱上看其重量，

“大爺，今天您來的可真是時候，在晚來一會，這瓶子就要降價了，”

邋遢老板移動著尺碼，嘴上跟老人有意搭話，手指卻搭在稱上輕輕用力，

目光則盯著老人，以此吸引他的視線，

“怎么又降價了？天天聽你這么說，你小子是不是想著忽悠我這老頭子，”

老人滿臉的褶皺朝旁邊打開，蒼老的神色有些不快，降價的消息讓他有些害怕，

今天一天沒有吃上熱乎的饅頭了，肚子里填充的都是冰冷剩菜，

就指望著這一麻袋的寶貝賣個好價錢，讓自己感受一下少許溫暖也好，

“八斤重，差不多一百個瓶子，算您10塊湊個整數，吉利，”

邋遢老板說完，把干扁瓶子全部倒出來，嘩啦一地，

“怎么這么少，昨天還是15塊，”

“不少了，現在我給您老的價格，一個瓶子一毛錢，還多給了您一些，真算下來這里還不夠10塊呢，”

邋遢老板熟練地把瓶子丟進角落，

老人每天雷打不動過來賣瓶子，也不知道他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從沒見過他跟其他人來往，

老人沒有爭辯，接過10塊錢，走到旁邊的包子鋪，買了一個豆沙包，

收好9塊零錢，打開包子啃食起來，

每天的這一刻，都是老人最溫暖的時刻。

廣場路邊，人群攘攘，

透過路人看去，一個惹人憐愛的小孩坐在旁側，

衣服臟爛，面前擺放著小碗，碗內空無一物，引得路人紛紛指點，

天真的雙眼，望著身穿白凈衣服的路人來來往往，神色緊張，卻未有一人停下腳步，

小孩抬頭看了看天色，緊張神色開始出現期盼，小腦袋在人群中來回張望，

片刻后，天真的笑容流露在臉上，剛剛的緊張神色消失不見，

興奮的目光，迎接著從遠處走來的老人，

他左手拿著折疊好的麻袋，右手塞在衣兜里，

鼓鼓的，不知是有什么東西，他小心呵護著……

老人緩慢來到小孩面前，全程沒有看地上的孩子一眼，

完全忽視了小孩熱切的眼神，仿佛老人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

老人在小孩面前席地坐下，脫下發黑脫線的布鞋，

啪！

在地面拍了幾下，幾張零錢掉落出來，隨手放進眼前的小碗內，

重新穿上布鞋，站起身，右手伸進衣兜，從中拿出吃剩下的半個饅頭，放進小碗內，

小孩看見饅頭，目光完全被其吸引，快速爬過來，一把抓起狼吞虎咽，

碗內的金錢根本沒有饅頭來的更有吸引力，一頓吞咽半個饅頭下肚，

小孩抹抹嘴，抬頭，眼前的老人已經離去……

天真的眼神流露出失望之色，“老爺爺怎么又走了……”

兩人僅僅是過客，誰也不認識誰，老人卻日復一日為小孩送來零錢，

在小孩心里，蒼老彎曲的背影，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高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行人正在逐漸減少，小孩看著碗中的九塊零錢，

不知怎么應對接下來的事件，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懼怕，

黑暗深處，一個漆黑的身影緩步走來，

經過路燈下面時，昏暗光線把漆黑身影照亮，

這是一個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男人，

他來到小孩面前，黑暗頓時把小孩的雙眼遮蔽，視線之內一片漆黑，

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黑暗……

男人撿起碗內的零錢，把玩在手中，若有所思，

夜色里，小孩發現男人的眉頭皺了下來，

小孩知道，這個時候只有保持沉默，這件事才會安然過去，

砰！

猝不及防，男人一腳踹中小孩的腦袋，

“唔……”

腦袋一歪，小小的身體應聲倒地，頭顱內嗡嗡作響，眩暈感襲來，

小孩顧不上身體的痛苦，連忙爬起，

眼淚無聲流下，打濕了臟爛的衣領，卻不敢作出其他動作，

“陸九，你每天要的錢都只有這么幾塊，是在糊弄我嗎？”

“沒，沒有，”名叫陸九的小孩想不到其他理由，只能這么無力的辯解，

“滾回去睡覺，明天我不管你是搶，還是討，都要給我拿一百塊錢出來，”

見男人放過了自己，小陸九收起討錢的碗，地面流下一滴一滴鮮紅血漬，跌跌撞撞的離去……

第二天清晨，

小陸九早早來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擺好自己的好朋友‘小碗’，用衣袖輕輕為它擦拭，

“小碗，世界上也就只有你的身世跟我一樣苦了，”

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腦袋，雙手繞過腦后，把布片綁緊了些，

小陸九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讓傷口恢復，

只是見其他小朋友受傷，都是這么綁著，自己也學他們模樣找來布片綁上，

綁緊之后，痛感真沒那么痛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路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這小孩怎么天天在這討錢呢，也不知道換個地方，”

“他怎么看也才八歲左右，他的父母怎么狠的下心讓他來討錢，”

“你們可別亂發善心，這小孩是個騙子，每天都在這里討錢，一到晚上就把錢給他家大人，”

“是嗎？那就不是討錢，算是騙錢了，走吧走吧，上班要遲到了，”

“還有五分鐘才遲到，你們是新來的，我就跟你們說說，這小孩在這里根本討不到一塊錢，邊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小騙子……”

“……是嗎？”

“……”

路人的紛紛指點，小陸九早就習慣了，直接無視就好。

小陸九獨自坐在路邊，目光落在一對母親送孩子上學的路人身上，眼里充滿羨慕，

“小碗，你說我以后會不會有機會像她們一樣，被人牽著手走路……”

小碗一動不動，沒有回應，

瓷質的碗當然不會說話，可小陸九不在乎，小碗只是自己的傾聽者，任何心事都可以跟它說。

安置房片區，

老人如往常一樣，拖著麻袋到處尋找垃圾箱，

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渾身散發出惡臭，也未想過換洗，

衣服背上有一塊灰塵印記，不知昨晚是在哪個路邊睡覺弄臟的。

前方一垃圾小車出現在視線內，邁著艱難腳步跑了過去，

趴在小垃圾車邊沿，雙手在里面倒騰，許多舊瓶子被老人翻出來，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今天可以吃兩個包子了，”老人眼里抑制不住的開心，

“滾開！”

身后一聲大吼，老人彎曲的身子抖了個激靈，往后看去，同時退開了幾步，

映入眼中的是位穿著黃色衣服的婦人，她眼里充滿了對老人的怒火，

“你翻成這樣，我又得打掃一次，”

嘴里一直念叨著，拖著垃圾小車離開了，

老人只能眼看著剩下的瓶子離自己遠去，

只好拖著老朽的身子，繼續尋找下一個垃圾箱……

傍晚，

還是一樣的地點，

老人從遠處走來，無視了小陸九的熱切目光，

從鞋底拿出僅有的幾塊錢，放在了小碗內，

“今天老天脾氣不好，省著點花，”

老人說完這句話正準備離去，卻被身邊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

“大爺，這小家伙是個騙子，你別給他錢，”

遠處小跑過來的青年剛好下班路過，準備回出租房，誰知還真有好心人給騙子錢，這才提上一句，

老人停下腳步，看著穿著青春活力的青年，搖搖頭，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不管是什么原因出來討錢，都說明他確實有難處，能盡一點力就盡一點力吧，”

“呃……”青年一時語塞，“這人怎么這樣，我好心好意提醒他，他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老爺爺，你是好人，一定會上天堂的，”

小陸九笑了，

真正的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笑，給了他最敬愛的人，他非常開心。

“嗯？”

老人渾身一顫，機械地轉過頭來，怔怔看著小陸九，出了神。

小陸九臉上的天真笑容，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老人想要把這個笑容徹底刻印在心底。

“大爺？”

青年見老人盯著小騙子一動不動，小聲呼喊。

老人眨了眨眼，收回失神的目光，深深搖頭嘆氣，

“哎……”

老人離去了，

青年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小陸九繼續在崗位上堅守著，每晚被男人照常修理，卻又拿倔強的小陸九無奈，

其實男人知道小陸九的事情，他不換地方的原因只是想要跟老人多待一些時間。

第三天，下午，

老人滿臉春風，手中提著東西，腳步明顯有些急促，朝小陸九的方向走去，

小陸九在馬路的對面，跟往常一樣坐在地上，用羨慕的目光看著路過行人，沒有發現馬路對面，今天早早過來的老人，

老人邁著明顯輕快些的步伐，往馬路那頭走去，想要早點見到小陸九，

嘀！！

嘀！！！

嘀……呲……砰！！！

車輛瘋狂鳴笛，極快速度的車輛輪胎把地面摩擦出焦味火花，

一聲巨響，路中央的老人直接消失不見，

只有冒著黑煙的車輛停止原地，司機雙手捂住腦袋，從車門下來，驚慌失措，

一時間，行人圍觀上來，

只見車輛底盤下，一淌血水源源不斷流出，車下的老人感受著生機的快速流逝，妥協地閉上了深陷雙眼，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對老人說道：“歡迎……來到深淵地獄……”

車輛輪胎附近，用塑料袋裝著的兩個饅頭散落出來，

乳白色的饅頭，沾染上血水后，變得異常猩紅……

馬路中央圍觀的人群，吸引了小陸九的視線，

“小碗，這些人都站在馬路中間干什么，這樣很危險的，”

小陸九抬頭看看天色，臉色一笑，“老爺爺應該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