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春是場信息素的較量。

——那么沒有信息素的青春叫什么？

今年春節過得晚，寒冬臘月，正月十五沒過，高年級提前一周返校補課。北方沿海城市的冬日濕冷，海風每年刮兩場，一場刮半年，風刃時常比刀片疼。

天蒙蒙亮，重青七中校門口零星杵著幾個裹冬季校服等人的學生。

艾哲拖著行李箱下車，傳過人行道，進門就聞到那股熟悉的‘怪味兒’，一股說不清的，復雜又模糊的味道。

那是學校里混雜的各色信息素的氣味，本不應該是他能嗅到的味道，感知不真切是當然的。

五年前他分化成了beta。

教科書描述的AO或甜或烈的信息素，之前艾哲聞不到，現在聞到了也是霧里看花。

他似乎天生對信息素的感知遲鈍。

由于性激素成熟，意外發情的omega每學期都有三四個，走廊慌亂的腳步聲和教室里不安躁動的alpha亂成一片。

講臺上老師控制局面，臺下艾哲翻過一頁書，漠然打著哈欠。

就算有時與被抬出去的omega擦肩而過，他淺嗅一口，心想對方溢出的甜美果香還不如嘴里口香糖的味道大。

在這個世界分化成beta沒什么稀罕，沒有柔軟的腰肢，不具備過人的體能，平庸安定，正好隨了他的心意。

他不想成為omega，更討厭alpha。

“早啊哲哥！”

身后一個猛勁撲來，艾哲被撲得踉蹌幾步，回頭補了一記眼刀：“……小心摔倒。”

陳楚洋搭上他手臂：“沒事，反正哲哥扶我?！?

艾哲推開他。

陳楚洋拎著一紙袋包子，自己叼一個，掏出一個孝敬艾哲：“哥，你這學期是不是還住校？”

艾哲咬了一口：“住?！?

“記得和寢管老師好好說說，別去招惹alpha，申請單獨一間得了，上學期我跟教導主任打聽了，下次再打架只能取消你高二獎學金的評選資格?！?

艾哲不以為然：“忍不了才打，誰樂意鬧事。”

又一陣狂風，陳楚洋凍得原地打冷戰，忘了要反駁什么，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兀自走出好幾步了。

陳楚洋追上來：“我擔心你嘛。”

“不用，一會我去找寢管?！彼亍?

艾哲最看不上alpha，可惜陰錯陽差，之前的室友清一色的A。

雖然討厭，艾哲也沒閑到看不順眼主動挑事的地步，萍水相逢，好歹同室情誼，正常相處就完事了。

偏偏同處一室的A全讓他膈應，尤其最后一個。

逃寢夜宿網吧在寢室抽煙，一個沒少干。

盡管時代在進步，ABO趨于平權，但基因并沒有隨人類思想而進化。哪個年輕氣盛的alpha會聽beta發號施令呢？不會有的。

說得不行，只好用拳頭說話。

反正艾哲看alpha不順眼也很久了。

上學期艾哲三換室友的事跡一周之內鬧得人盡皆知，他什么脾氣全年組沒人不知道。

十三班的艾哲，仗義、誠懇、成績優秀，對待omega如春風般溫暖——

對alpha，容忍度自覺降低100個點。

放在O身上忍忍就過去的事，到了alpha那兒不能忍！沒法忍！

妥妥的性別歧視。

除了對alpha有點偏見，艾哲在其他地方挑不出毛病。模樣清秀高挑，高一囊獲了學習標兵、三好學生，優秀學生會干部三項榮譽，任課老師逢領導便夸，拿他沒轍。

“新學期新氣象，現在努力還不算太晚。”陳楚洋拿出隔壁老班的說辭：“壓壓小火山，世界又會是美好的人間?！?

“行了知道了。”艾哲聽煩了，卸下包翻出一盒牛奶塞過去：“拿著，別嗆著風，我先回教室了?！?

陳楚洋收了東西，停止咀嚼，在原地愣神，目送艾哲漸行漸遠的霸氣背影。

他哲哥，一向兩副面孔。

客氣比誰都客氣，冷酷起來天王老子也攔不住。

2030年omega都平權了，艾哲還停留在暴力解決性別偏見的老路上，冷酷男孩的名號傳遍S市各大高校。

管它什么A，沒在怵的。

艾哲單手提起行李箱，不費勁地爬上四樓。

教室還是年前離開時的模樣。桌椅歪歪扭扭，勉強算作一排，假期太短，桌面的灰沒積多少，薄薄的一層。

十三班alpha居多，沒有O，算上艾哲的B加起來一共才四人，剩下三個全安排在艾哲周圍也不足以把他堵死。

他坐第二排，后面沒人，班主任老馬寧愿后面位子空著。

抹布過了水，艾哲簡單收拾凈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拎著行李箱下樓，叮叮咣咣地去宿舍報道。

寢管眼熟他，離老遠看見這幅好皮囊，從小窗口里遞出張表：“填了吧?！?

“來得挺早，該第一輪復習了吧？”寢管抓了把瓜子瞌。

“沒呢，選修沒講完?！?

艾哲邊填表邊說：“老師，這學期——”

寢管太了解他了：“放心，這學期住寢的是單數，我肯定把單間安排給你，門牌515，你先上去放下行李然后回去上課，別耽誤晨讀?！?

艾哲眼睛彎了彎，笑得不明顯，但的確在笑：“謝謝。”

寢管老師看著這張年輕的小臉，感慨萬千：“不鬧事我就謝謝你了?！?

挺好一孩子，怎么在第二性別方面這么偏激呢……

艾哲住單間，對全校都是個好消息，普天同慶。

結果好消息還沒撐過大間操，第二節下課，寢管站在十三班門外，把艾哲叫出來：“實在不是老師不幫你，剛下的通知，新轉學來的學生要住寢室，校長安排他和你一間。”

艾哲木著臉：“……好。”

轉學生直接由校長經手，寢管沒看過檔案，不知道是A是B，生怕惹出禍端，語重心長地囑咐：“間操你不用上了，去和新室友打聲招呼，別弄得太難看。”

艾哲臉色發青，一言不發。

靠門的某A看見了，連人帶椅子遠離了艾哲周圍方圓百里，信息素直接嚇出來：“哲哥冷靜?。　?

搞清事情原委的同學紛紛附和：

“對??！往好了想，興許是B呢！”

“我操別說了我雞皮疙瘩起來了，又將會是一場怎樣的腥風血雨……”

“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在一片大呼小叫中，艾哲披上校服，冷著臉離開。

下課時分，學生們在間操班級列隊的周圍群聚，他棉服沒穿，單一件滌布校服外套，在操場瘋跑的人里穿行。

少了建筑物遮擋，野風更為堅執，刮起來肆無忌憚。他心里有事，沒覺得冷，渾然走出一霸的氣勢。

他回去的時候校長已經走了，新室友也不在。

但房間的確有人進來過。

兩小時不到，冷清的房間被各種東西塞得滿滿當當，他有些緩不過神。

他自帶東西太少，行李箱里只有衣服和幾雙鞋。毛巾牙刷現買，被子蓋學?，F成的，書在教室椅子下面的塑料箱。

標準一人一床一書桌的配置，艾哲睡的這邊，床桌和人一樣冷清。

而新室友顯然熱鬧多了。

另一側的書桌上除了書和電腦還有護手霜，唇膏，防曬噴霧，定睛一看還有頸部精華……

太精致了。

艾哲被這陣仗唬了下，慢慢覺出不對。

不光是來者的行頭和他相處過的男A不太像，還因為他看到了那堆凌亂的雜物中，有罐不起眼的，沒拆封的抑制劑，沒記錯的話是AO通用的那種。

寢室的資料卡掛在每個人床頭的欄桿，艾哲后知后覺地走過去，先掃了性別一欄。

【性別】：男

【第二性別】：omega

果然。

他的視線緩慢地移動到姓名上，口隨心動，一字一頓道：

“尹、灼。”

“到?！鄙砗笠粋€清朗的聲音。

艾哲應聲回頭，正對上抱臂倚在門口，好整以暇的尹灼。

嘴上吸著瓶AD鈣奶。

沉默之后，是對方先開了腔：

“聽說你打跑過三個alpha，”來者輕浮地吹了聲口哨，向他拋媚眼：“人家是O啦，還請小哥哥高抬貴手，多關照一下！啾咪！”

“……”

沒有信息素的青春叫什么？

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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