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走的那天是顧釗良送的,顧惟星以上學為由,沒有去機場,只是在手機上發了一條短信,至于陳薇有沒有看,他不知道。
他站在教室最后排的窗戶邊,窗外高大的樹枝變得干癟,光禿禿地暴露在空氣中,連最后一片樹葉也沒能留住。
顧惟星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久久沒能回神。上課鈴響時,戚菏將他拉回座位,顧惟星像個提線木偶,差點撞倒身前的課桌。
戚菏看著干著急,尋思著說點兒什么,又怕自己說錯了話顧惟星更難受,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仿佛遇上事的是他自己。
這節是語文課,田予芳站在講臺上,見戚菏東張西望又不好好聽課,朝他腦門上扔粉筆頭,戚菏被正中門心,這下老實了,垂著頭裝作好好聽課記筆記,實際上是在給顧惟星寫紙條。
他趁田予芳回頭板書的空檔將紙條塞給顧惟星,顧惟星接過來,看著上面歪歪扭扭的字,雖然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但他還是彎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戚菏大受鼓舞,以為是自己的笑話起作用了,連著寫上好幾張紙條,全往顧惟星懷里扔。
顧惟星一一打開看,并未被笑話逗笑,倒是戚菏這般努力想讓他開心的樣子,他能樂好一陣。他把紙條夾在書里,小心翼翼地撫平邊角,像是珍藏一件寶物。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戚菏買來一杯滾燙的茉香奶綠,顧惟星坐在自行車后座上,將奶茶抱在懷里,又是一路沉默。
小區甬.道上停著一輛熟悉的車,顧釗良從車上下來,見到戚菏和顧惟星,笑著打招呼。他對顧惟星道:“車尾燈好像被撞壞了,你先進屋,爸爸今天去超市買菜了,一會兒給你做可樂雞翅。”
戚菏轉頭看向顧惟星,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道:“星星,你先回去吧,明天見。”
顧惟星和他道別后,跳下車往自家院子走,他回頭看一眼戚菏,嘴角的笑十分勉強。
戚菏推著車準備進自家院子,卻被身后的顧釗良叫住,他看著顧惟星的背影消失在鐵門后,禮貌地問:“叔叔,有什么事嗎?”
顧釗良抹一把額前的汗,開口道:“星星最近還好嗎?”
“如果我說不好呢,”戚菏從來都尊敬長輩,這會兒卻有些失禮,“你和陳阿姨有在意過他的感受嗎?”
顧釗良難堪地低下頭,只說:“是叔叔有愧于他,麻煩你多照顧星星,拜托了。”
“我會的。”戚菏回答,“也希望顧叔叔以后能多陪陪他。”
他轉身進屋,關上鐵門的那一剎那,默默嘆了口氣。
何茜蓮和戚友琛正坐在客廳看財經新聞,見他回來后停止交談,起身要去廚房再熱一熱炒好的菜。
戚菏立在客廳中央,擋住二人的去路,問:“爸媽,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進門時聽見兩位家長在談論陳薇去F國的事情,兩家之前有不少業務往來,又是鄰居,自然是熟悉的。
何茜蓮嘆著氣不愿多說,以兒子這急躁的性格,只怕禍從口出,敷衍道:“小孩子別管那么多,這幾天你多注意著一點兒星星。”
“陳阿姨為什么去F國?”戚菏不死心地追問。
何茜蓮仍是不肯說:“這是別人的家事。”
戚菏卻篤定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人們總是瞻前顧后,小孩子憑著一腔熱血,才不會管那么多。戚菏認定這里頭有蹊蹺,跟著何茜蓮進廚房,纏著自己親媽勢要探出個究竟。
可最后一頓飯吃完,戚友琛和何茜蓮進房間休息,戚菏也沒探出半點兒口風。
他懊惱地摔進自己的床里,猶豫著要不要騷擾一下親哥,又想起還沒給顧惟星發消息,于是打開對話框,無聊地給對方發表情包。
顧惟星回他一個蔫了吧唧的小貓咪表情,那股委屈勁兒差點溢出屏幕。
——怎么了?
——餓。
——你爸做的飯不好吃?
——他太久沒進廚房,這會兒還沒做好呢。
——我往你書包里塞了曲奇餅。
——大恩不辭言謝。
戚菏笑著躺回床上,點進游戲準備先殺一局。
半晌,顧惟星給他發來一張圖片,圖片上是一盤炸得有些糊的可樂雞翅。
——好吃嗎?
——糊了,但還行。
——以后我學學,爭取給你做。
——那我要可口可樂的。
——好。開心嗎?
——嗯。
——快去吃飯吧。
顧惟星將手機放進兜里時,顧釗良正端著最后一個菜從廚房出來,他腰間還系著圍裙,臉上帶著笑,將菜往顧惟星那邊推。
這天的晚餐,顧惟星盛了三次米飯,他嘴上不說,但心里是開心的。久違的父子倆相處的時光,上一次顧釗良親自下廚,他已記不清是什么時候。
只是這份屬于爸爸的味道,像一個記憶的開關,把他拉回時光的洪流里。從前的父親年輕又帥氣,而彼時坐在對面的中年男子,額角已有些許斑白。
萬千思緒上涌,顧惟星摸摸渾圓的肚子,對顧釗良道:“爸,我上去練琴了。”
顧釗良應一聲,在他起身時又叫住他:“星星,如果你不喜歡,以后可以不練。”
顧惟星搖搖頭,還是抬腳走上了樓。
悠揚的琴聲在屋子里回響,今天的曲子格外歡快。分針轉過一圈,顧惟星放下琴蓋,在進房門前停留片刻,抬手擦掉黑板上斑駁的粉筆字,將黑板反扣在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