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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老小區的隔音效果很差,怕引來別人。所謂的‘善人’李叔叔狠狠地威脅了廖南清:“都說了,你要聽話!你不懂嗎?”

廖南清嗚嗚地哭,越哭越小聲,徹底沒了力氣。十歲的年紀,細胳膊細腿的,怎么都不是一個成年人的對手。

廖南清撞到了桌角,嘴里含著血沫,緩緩從嘴角滲出來。對方見傷在臉上,擔心他說出去,哄騙著。

“南清,這就是你不對了。我不是和你說過,你要乖乖的嗎?”

“你想你爸爸媽媽去坐牢嗎?”

“你是個好孩子,學習也好,人也乖。”

“一直做個好孩子,不好嗎?”

廖南清搖頭,不斷地抗拒,抬腳踹了他。

猛然間,廖南清被掐住脖子,險些翻了白眼。李叔叔罵罵咧咧的,仿佛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松手后,廖南清有氣無力地咳嗽,嘴角的血沫混雜著唾液。他像是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絕望地盯著天花板,眼淚浸濕了兩側的沙發布料。書包就在沙發上,拉鏈開著。

以前總聽一些人念叨,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他不太懂。

可今天,廖南清總算知道了,什么是死了算了。如果活著沒有希望,那人生就只能往下墜落。

廖南清的手微微動了動,從書包里摸到了一把美工刀,無意識地劃傷了李叔叔。

對方慘叫一聲,松了手,廖南清滾下地板,逃命似得跑了。打開門的一剎那,恰好碰到了剛回來的廖父。

以及聞聲下樓來看情況的張阿姨。

漩渦啊,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無限擴大。

即使過了八年,廖南清卻還是能夠清晰地記起那個禽獸對爸爸說過的話。

和那副猙獰如野獸的表情,重復出現在他的夢中,直至很多年后才淡化。

他說:“你去報警啊,讓警察來抓我啊?就算我有罪進去了,沒個幾年我也會出來。就算我關十年,那也就只是十年。我出來后,你兒子也才二十歲。青春年少啊,最是好時候,不是嗎?”

“我出來后,我會一直找他,我會找到他的……”他話到一半,笑了,“我這輩子是不值錢了,可你兒子還年輕啊。”

他還提出了一個誘人的條件:“廖東,況且現在,我對你兒子還沒干什么不是嗎?你報警,只會把事情宣揚出去。他小小年紀的,一輩子不就毀了嗎?這樣,我借你的錢,我不要了。欠條我可以撕掉,就當補償你們。”

家境與現實的窘迫,讓廖父不得不在深思后妥協。

這件事如大雪后的石子一般被掩蓋了。

廖南清身心的傷痕,以及他所遭受的痛苦回憶,都只有廖父知道。他是個懦弱的男人,沒有一個好工作,還欠了一屁股債。他木訥地越過那道深淵,讓廖南清把衣服換回來,然后默不作聲地把廖南清帶回家里。

奶奶正在廚房洗菜,廖母出去買鹽了。

廖父就這樣牽著廖南清的手,帶他進了浴室,放了熱水。親自給他洗了澡,一邊洗一邊哭:“對不起,南清,爸爸對不起你……”可就連哭,都如此壓抑。水壺里沸騰的熱水都有冒泡的一刻,廖父卻沒有。

他是一個啞炮。

他甚至不敢放聲大哭,只能凄慘地跪在廖南清的面前,捂著嘴無聲無息地抽泣。

廖南清的思維瞬間放空了,他年紀還太小,不懂父親為什么那么隱忍,又為什么那么悲傷。他前一刻,還處于死亡的混亂中,這一刻,他在自己的家中,爸爸陪在他身邊。他很安全,他什么都不怕了。

他只聽到,以后這筆債務一筆勾銷。那么,他們家是不是就能輕松一點,爸爸媽媽就會少吵一些架,他也不用再去對門。

“爸爸,別哭了。”廖南清伸手抹了他的眼淚,忽略了自己的害怕,低聲乖巧地說,“我不疼。”

卻不知道,這句謊話,讓廖父更是心如死灰。

“后來,那個人還是繼續跟蹤我,恐嚇我,他甚至出現在我學校門口。我怕極了,可我不能告訴媽媽。這是個秘密,除了爸爸,我誰都不能說……”廖南清驚恐地回憶,“他越來越囂張,他是篤定了我爸爸不敢去報警。可我們應該去報警的,我們不應該自己解決……”

他們陷進了一個死胡同里,被還未發生的事情所懼嚇,他們擔心這個禽獸所說的一切都會發生。

可他們獨獨忽略了一點,天涯海角,誰又能找到誰呢。

是欠債的拘束,生活的困苦擊潰了他們,還是他們本身就進入了一個圈套。

從一開始,借錢就不是單純的。

那個人是個變態,他早瞄上廖南清了。這個游戲從一開始,廖家就處于弱勢。關于廖南清的各種傳聞也從張阿姨的口中源源不斷地冒出,廖南清在學校再也不受同學們地歡迎了。

家長們紛紛讓孩子們遠離他,好像他是個什么臟東西一樣。

傳聞中,他們一家是那么的齷齪,字字誅心,就連媽媽也不相信他。廖母聽著傳聞,瘋了一樣的在家里質問廖南清,可她卻沒有相信廖南清說的那句‘沒有’。她埋頭痛哭,廖南清低著頭站在原地,怯懦地想去握廖母的手,卻被揮開了。

廖母沖到對門拍他的門板,哭著喊著要殺了那個姓李的。

可對門的大門緊閉著,根本無暇理會這個瘋婆子。

——

“后來,我爸爸殺了他。”

終于,廖父忍不住了。他偏執地認為,唯有殺了這個人才一了百了,才能保護自己的孩子。生活的重壓將他的理智碾碎了,那天早上,他終于下手了。

沒有通過正確的方法,他將自己的一生,包括家人的一生都賠付進去。

絕望的奶奶捂住了廖南清的眼睛,周遭全是驚慌失措地喊叫聲,廖父瘋了一般跪在地上,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忽然失聲痛哭。作為殺人犯,他自首了。

無期徒刑很長,長到人生就此沒落,他將在監獄中度過他大半的人生。

凌晨兩點,蘇北墨家的小區靜謐,今夜,連蟬聲都沒有。

廖南清側身躺在床上熟睡,身上搭了一塊小毛毯。他講完了他藏著的故事,睡得舒坦了。可蘇北墨卻失眠了,他起初是焦躁地在客廳來回踱步,最后他窩進自己房間開始打游戲。越打越煩躁,蘇北墨甩開了手機。

游戲界面的評論區是各種催促。

有一個甚至罵了一句:[掛機死全家]

但蘇北墨全然沒有心思,他的手指麻木,空調風吹的他的腳趾冰涼。頭一次近距離面對這個秘密,從廖南清的口中聽到,全然沒有外面那些流言蜚語來的簡單。

它是一盆冰水,徹頭徹腦地潑了蘇北墨。

為此,他失眠了一整夜。

從初識起的場景,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中一廊一廊旋轉。為了遮掩傷口,在酷暑中穿著外套的廖南清;想要買煙,滿面愁容的廖南清;跟著他回家,久違地吃魚肚子的廖南清;被同學欺凌,不吭一聲的廖南清。

隱忍的廖南清,乖巧的廖南清,活在流言里的廖南清,獨自藏著秘密的廖南清。

他滿腦子都是廖南清。

他快瘋了。

當晚,短暫的夢。

十八歲的少年有著白皙的肌膚,青蔥稚嫩,招引綠葉斑駁。可惜他的眸子暗淡,身形枯瘦,細細的手腕如折枝的樹木。而眼前的屋子干凈,綠色的藤蔓延展開來,少年將正面輕微地轉向他,觸動他心底最柔軟的一根弦音。

是廖南清。

只見他臉上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淤青。他長得好漂亮,雖然漂亮這個詞用在男孩子身上不大妥當。但廖南清的皮膚很白,映在光里,朦朦朧朧的,確實很好看。

他彎起眼睛喊他:“蘇北墨。”

蘇北墨——

聲音越來越大。

“蘇北墨!”

這才從睡夢中驚醒的蘇北墨猛地睜開眼睛,廖南清就站在他的床前,瞪著小狗一樣圓咕隆咚的眼睛:“蘇叔叔讓我喊你起床吃午飯。”

昨夜失眠,蘇北墨記得自己是約莫早晨才睡下的。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十一點,蘇北墨想起今天是周六,揉了揉太陽穴。

蘇敬從廚房走過來,帶著一身油煙味:“昨晚睡很遲?你們年輕人熬夜遲早要熬出問題來。”他沒過多叨嘮,反身走去端菜。廖南清跟著蘇敬去布置餐桌,時不時探身瞧蘇北墨到底起了沒。

今天中午的菜很豐盛,蘇敬掌勺,多數都是蘇北墨愛吃的。

他特別喜歡做一道紅燒魚,蘇北墨拿起筷子就掐了魚肚子給廖南清。

蘇敬的筷子頓了頓:“很少看你夾菜給別人。”

廖南清不好意思地看著蘇敬,蘇北墨扒了口飯:“他太瘦了。”

“南清是太瘦了。”沒想到,蘇敬很快就接了話,欣慰道,“北墨從小就大大咧咧的,不太會照顧人。很少有對朋友這么細心的,以后常來家里玩。”他琢磨著一會該和廖南清的母親聯系一下,趁著開學前把轉學的手續都辦了。

從此以后,廖南清就會離開這個小鎮子,去市區的學校里迎接新的生活。

蘇敬在蘇北墨的請求下,甚至托了點關系,把廖南清轉進了市區第三高中。第一和第二,因為廖南清的成績實在太差,不花大價錢沒法轉進去。

但第三高中向來規范,蘇敬仔細調查過,了解這所學校并非太嚴苛,學習水平也不上不下,很適合廖南清這種基礎弱后的。

轉學手續很成功,廖母聽到蘇家愿意全全接手這件事,爽快地答應了。

一想到可以離開一中,離開這個小鎮,廖南清樂地吃了好幾碗飯,最后還撐著了。沒過幾天,他一邊笑,一邊抹眼淚,激動得厲害。手里頭拿著第三高中寄來的新校服,高興地拿在身上比劃。

“以后你就是第三高中的學生了,爭氣點,咱們至少要把大專考上。”

“……”說到高考,廖南清蔫了。

蘇北墨大大方方地去揉他腦袋:“我幫你補習,不怕。”

廖南清吸了吸鼻子,想靠近些。

“哎我去,鼻涕眼淚一會都擦我身上了。”蘇北墨帥不過三秒。

廖南清傻傻地笑,抱著校服站在蘇北墨身前。用手揪了他的衣角,一雙眼睛滿是氤氳,水汪汪地跌進了蘇北墨的心里。蘇北墨別過臉,抓了抓頭發,卻忍不住再次看向廖南清的臉。和夢里一樣的干凈,透著朝氣。

他有些尷尬,不是因為廖南清的行為,而是因為他這顆莫名狂跳了好幾秒的心臟。

蓬勃的少年,映在時光的刻畫里。廖南清有了十八歲的樣子,是蘇北墨給的。

“我好開心。”廖南清的聲音里帶著少有的快樂,像蝴蝶斑斕的翅膀,撲扇著朝蘇北墨飛來。

嘩啦——

嘩啦——

蘇北墨看著廖南清從晦暗到明朗,帶著風,從此往后,向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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