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群狼的低嚎與那股令人作嘔的腥風令蘇漸遠呆滯的眼眸回過神，原本倏松的手掌又緊握住那根長長黝黑的拐杖。蘇漸遠抬手重重一擊準確打在這一只已經撲到身前的野狼背脊上。

咔嚓。

野狼低嗚一聲便軟趴在地上沒有動靜。

但嗜血成性的狼群又怎么會因為一只野狼的倒下而退縮，這反而更加激起了狼群兇性。這些野狼的耳朵平伸，弓著的背毛豎起，嘴巴皺起露出鋒利的獠牙，原始的嗜血欲望在不斷升騰。而被蘇漸遠強壓在心頭的那些怨氣與嫉恨的情緒又不由自主的冒出，漂浮在空中的那幾道黑霧浮現出一張又一張凄厲的人臉。

緊著群狼撲咬而上，蘇漸遠連續躲過幾只野狼的撲咬，只是蘇漸遠已經被狼群包圍，再怎么躲避，終究躲不過。還是被背后一只野狼重重撲倒在地，野狼鋒利的獠牙被蘇漸遠用黝黑的拐杖阻隔，但野狼有著跟獠牙同樣鋒利的爪子在蘇漸遠身上留下一道道鮮血淋漓的爪痕。野狼饞涎的口水混雜著淅瀝的雨水滴落在蘇漸遠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冰冷徹骨。

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幾道黑霧凄厲的人臉漸漸變得高興起來，似乎它們知道將又有一個人淪為它們的同類。

可最恐怖的不是這個。

而是這只野狼背后已經有著無數的野狼接踵而至，綠瑩瑩的豎瞳仿佛地獄里的幽魂，宣告著蘇漸遠的死亡。

學武還真是沒什么用呢。

蘇漸遠沒想到自己快死的時候，心中沒有什么不甘與后悔，只是腦海中會出現閃現出這樣的一個想法。那根通體黝黑的拐杖雖然堅硬，但蘇漸遠手臂逐漸酸軟無力，野狼鋒利的獠牙也離蘇漸遠越來越近。

啪。

蘇漸遠手臂一松，那根通體黝黑的拐杖被彈飛。

要死了嗎？

蘇漸遠心中那些不斷擾亂他心神里怨恨情緒消散一空，蘇漸遠望著野狼那張布滿尖牙與饞涎口水的嘴巴，緩緩閉上了眼，似乎脖間已經感受到那根鋒利的獠牙刺破他喉嚨，猩紅的血液如璀璨的煙花從他喉嚨噴涌而出。

“嗷！！”

一聲威嚴的低嚎響起。

那頭立在林間的巨大白狼邁著緩慢的步伐走進狼群之中。

白狼所經過之處，狼群皆分開立在兩側，野狼身體都蜷縮起來，尾巴夾在胯部的兩側，嗚嗚低嚎，頭部埋進臂彎，以示臣服。

白狼低頭看著這個不知死活的人，脖間滲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竹簍中散落的書箋以及一本本書籍，樹葉飄零落在一紙書曳上。

“嗷。”

白狼張大嘴巴，腥風聚集在白狼口中凝聚成一縷小小的風箭，刺入蘇漸遠的身軀。風箭再次穿透出來時，卻已經是帶上了一個魂魄。

魂魄的樣子看起來正是已經昏迷的蘇漸遠。

“成為吾的附庸吧。”

白狼忽然口吐人言，豎瞳中泛著一縷翠青的光芒直射蘇漸遠的魂魄。

只是這縷翠青的光芒剛觸碰到蘇漸遠的魂魄時，卻仿佛遭受到了極大阻力，還未近身便已經渙散成縷縷青光消散。

白狼眼眸中閃過一絲奇異，正當還要嘗試的時候，腳下那具已經沒有魂魄存在的尸體卻突然睜開眼。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我都融不了這異世之魂，你區區一只狼精還想驅使他成為你的附庸。”

本已經死去的‘蘇漸遠’低頭看著樹葉所遮蓋的一紙書箋，樹葉的根莖處有一道黑黑痕跡，其形如蜒蚰，隱隱可見綠螢的光芒。

“我的這具肉身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占據的。”

‘蘇漸遠’冷笑一聲，抬手向天一伸，那根被彈飛的聚魔杖升至半空中懸停。那些原本漂浮在空中朝著‘蘇漸遠’蜂擁而至的幾道黑霧硬生生被停住動作。

“聚。”

隨著‘蘇漸遠’一聲，這幾道黑霧便如龍吸水般卷入這漆黑如墨的拐杖之中。

“這傷口倒也不嚴重。”

‘蘇漸遠’摸了摸刺穿脖間的傷口，低頭看著已經深入胸膛可見肋骨的爪痕，輕聲說道。

“拿這些畜生命填補倒也可以。”

‘蘇漸遠’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以及情緒波動，當白狼已經意識到不對想要喚回這些狼子狼孫時，卻只能看到滿地的毛發。

原本占滿整個密林的狼群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徹底的灰飛煙滅。

連一滴鮮血，一縷狼魂都沒有留下。

“你這畜生學那些裝模作樣的人說話倒是挺像，就是沒學會那些人的趨吉避兇，見勢而行的本領。”

‘蘇漸遠’雙手負后，赤紅的眼眸平靜望著這只身形高他幾倍的白狼，本是鮮血淋漓的身軀現在除了衣衫襤褸的素色長袍外，再也不見任何傷痕。

“吾！”

白狼剛欲發怒，眼中一根漆黑如墨的長棍在它視線中突然放大。

“雖說吾，乃我自稱。但是我聽著實在不爽，總是會讓我想起某些人。”

‘蘇漸遠’兩指并攏，那根懸浮在空中的聚魔杖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白狼頭頂，每敲打一下，白狼就會矮小一寸。久而久之，白狼身軀便只有‘蘇漸遠’小腿左右高。

“這樣便舒服多了，你什么時候聽話，我便把那一百年的妖力還給你。”

‘蘇漸遠’俯瞰著這只現在夾著尾巴的白狼，翻手倏張，懸浮在空中的聚魔杖驀然停留在‘蘇漸遠’掌心，這聚魔杖的杖尖不再是漆黑如墨，而是有一絲淡青。

“你旁觀了那么久，也該下來了。”

‘蘇漸遠’轉動著手上聚魔杖低頭漫不經心說道，等‘蘇漸遠’再抬起頭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黑衫人影，頭戴黑色幕離。

“你究竟是誰？”

劍客手握那枚決塵玉，縱使頭佩黑色幕離，仍然能感受到劍客語氣中的警惕。

“我是誰重要嗎？”

‘蘇漸遠’輕聲一笑，手中聚魔杖輕指魂魄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蘇漸遠。

“你應該關心的是他。”

“對了，這縷從天井泄露下來的太陰月華可不能便宜其他人。”

‘蘇漸遠’指尖一挑，決塵玉中那縷流動的夜華脫穎而出，接著整片密林便被月光所籠罩，濃厚的太陰之氣令那頭現在身軀嬌小的白狼都抑制不住沖動瘋狂吸取。

“嘿，你醒了？”

只是月光籠罩之中又出現了一道身影，讓‘蘇漸遠’以及劍客同時心感不悅。

能讓這兩人都心感不悅的自是只有那位林二，邋遢的長發之中明亮的雙眸仿佛能看透人心，灰色的衣袍凌亂，像是剛從床榻而起。

“這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事？”

‘蘇漸遠’譏諷反問道。

“這怎么會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呢？我只知道千年前歸墟門開時下來了一個大人物，但我又怎么會知道這個大人物會在這九州何處呢？歸墟幽海，酆都九淵，世外靈丘，九丘魅空，還有那些洞山福地等地方，畢竟九州這里可供人躲藏的地方可太多了。但我沒想到這個大人物九州千年九世換顱最終轉成一個書生，著實讓人覺得奇異。”

林二聳聳肩輕笑道，目光掠過周遭環境，似是已經知道了發生什么事。

“但我最終還是被你找到了。”

‘蘇漸遠’冷冷說道。

劍客倒有些迷糊，即使劍客很不想與林二搭上關系還是開口問道：“他究竟是誰？”

“敗軍之將而已。”

‘蘇漸遠’冷冷說道。

林二輕嗤一聲，但也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表示‘蘇漸遠’說的沒錯。

劍客雖還是一知半解，但也冷然不再繼續開口詢問，丟下那枚決塵玉飄然離去之時說道：“林二希望你不要違背你以前答應過我們的承諾，老書生可是把這記在了書上。”

林二臉上的笑意有些退散，抬眸望著‘蘇漸遠’與漂浮在空中的魂魄，余光瞟了一眼地上的一紙書箋。

“清宸星君已經從天門離開，趁著天門余暉未消，云騰山頂的升龍巖恰好是你最后一次登天途，能不能離開這里就看你自己了。”

“那這魂魄該如何處理？”

‘蘇漸遠’皺眉看著漂浮在空中的魂魄問道。

“你只需將這頭顱還回來，他自有這太陰月華。”

林二身影逐漸渙散，無數光點從這渙散的身影之中飄離，籠罩整片密林的太陰月華以及這光點緩緩凝聚一道身軀。

而‘蘇漸遠’的頭顱自然飄離身軀，身體也開始發生了變化，以臍為口，身披盔甲，立身而站。那根聚魔杖也發生了變化，分離成了一盾一矛。

“快走吧，山頂上可不止有一人想要用這升龍巖呢。”

林二輕笑一聲催促道。

‘蘇漸遠’朝著林二躬身表達謝意，然后邁著步子朝著云騰山山頂而去。

林二臉上的笑意逐漸褪去，低頭看著逐漸渙散的身體自言自語道：“夏耕尸都無法傷你這異世之魂半毫，那這純粹的太陰月華所凝聚的身軀又能否讓你這異世之魂融入這世間。”

林二的臉龐也開始慢慢潰散。

“清宸你下的這盤棋真的就是只想讓這夏耕尸重歸上界巫山嗎？只怕你把夏耕尸當作那應劫之人了吧。你以為你將赤城王身邊那只白毛細腰之犬染黑便當我不認識了嗎？只是那個夢靈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偶然心血來潮下的閑子，還是別有用心？你們尋應劫之人，在此界尋了千年沒有尋到，卻沒想到那應劫之人今日魂身才現吧。只是可惜了那位正清宗癡情苦命人，下潛九淵妖靈燈暫留魂，上渡靈丘萬靈樹封軀，便是等今日。但此升龍巖登天途只有夏耕能上，就連這升龍巖原本的主人，這只畏畏縮縮的蟄龍都無法騰云而上。唉，不過又要被那位靈族少女嘮叨了，帶點九州人間什么小玩意去賠禮呢？冰糖葫蘆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林二的喃喃低語伴隨著最后一粒光點凝聚在太陰光華匯聚的身軀上，蘇漸遠的頭顱落在身軀上，脖頸嚴絲合縫。漂浮在半空的蘇漸遠魂魄緩緩落入這具身體之中。

而剛好云騰山腳有紅霧飄然升起，所過之處草木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