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時蕤音自己寫了福字，讓小宮女貼在各屋里，乍貼上，看哪一筆也不好看，擱下些日子囫圇個的再瞧，倒有幾分順眼，好像胳膊、腿兒都適應了，長成了一個人兒。

人也是同樣，久處不厭強于乍見之歡。

蕤音這幾天牙疼，福臨過來時給她擬了新菜譜，粥、春卷、粉蒸糖三角。

豆芽、白菜絲、大蔥、雞絲、蛋絲用軟面餅包著吃倒是很下粥。

“正月里窩在屋里少動，又吃的油膩，容易上火。我讓做的蒸面餅，沒用烙餅。”

“嗯，今個立春，吃這個正是應景，皇上有心了。”

“這糖三角不太甜，你嘗嘗，用的核桃仁、花生仁、杏仁、芝麻都是關外老家秋天新收的。”

蕤音嘗了一口這精致的小糕點，點了點頭。

“粥怎么樣？”福臨征求食客的意見。

蕤音望著這碗配料考究的小米魚毛粥，想起一路逃難北上的時候。

她起初一人獨行，被兩個歹人尾隨，跑到街上躲入人群，轉了半個時辰才甩掉他們。

不敢停留，打聽好路線，連跑了一天一夜未食未眠，在一個河邊的籬笆院前，才晃晃悠悠的坐下來。

一個農家大娘在院中遠遠望見她，也沒上前便回屋了。

不一會兒，一碗油煎的金黃的雞蛋端到蕤音面前。

不等蕤音謝謝就轉身離開了。

索性不顧斯文，大吃起來，只覺得滿口滿鼻腔的香。

不過是一碗加了鹽的炒雞蛋而已，她至今還記得那香。

“想什么呢，粥涼啦。”福臨打斷她。

“嗯，最近總是犯困發呆。”

福臨經過人事，已有兩個孩子，約略聽到些婦人之事，心下懷疑蕤音怕是妊娠害喜。

吃罷飯，收拾停當偷偷招了太醫。

太醫搭脈沉思，良久。

“無礙，虛火而已，喝兩副湯藥即可。”

福臨有些意外和一絲遺憾。

蕤音放下口氣來，輕松許多，回想著有些后怕，若真是有孕之身，便真真困于宮中了。還要想個辦法出去，心意卻不敢對福臨說。

其實于福臨這深宮亦是金井鎖梧桐。

兩人依偎著。

“不用費心為我尋什么珍奇的玩意兒，一朝初始百廢待興，正是耗費銀錢的時候。”

“記下了，我的妻。”

“早歇吧，明天是正月上辛日，你要早起去大享殿參加祈谷大典，歇晚了，額娘要罰我抄《女戒》了。”

“我替你抄。”

“又胡說，今晚許你任性留在此處已是額娘縱容了，按理你該沐浴更衣、香薰、齋戒的。”蕤音走穿上便鞋，下地吹滅了燈火，只留一盞在桌上。

“都是虛禮，在滿洲不見這么多繁文縟節。”

“人無禮則不生，事無禮則不成，國家無禮則不寧，還需我說教。”蕤音挑起簾子，脫下鞋子。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賢妻之良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取笑我。”

“愚夫不敢，還等著聽我妻講南方軼事呢。”

“話說五百年前臨安城下來了一位白發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