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之間的比斗，其實并不像姜三思以為的那樣，仙法盡出手段通天，甚至有幾位師兄如同凡間打手那般，你一刀我一劍互相砍的不亦樂乎。當太陽緩緩落下時，褪凡之境的比斗也結束了，勝者是肖鵬長老那一脈的一名弟子，此刻正捧著沈云賜下的法器笑得合不攏嘴。至于姜三思，第一局便被一個褪凡六重天的弟子一掌拍斷了三根肋骨摔下臺去。

入夜時分，沈云的五名弟子外加鐘離兒正齊齊聚在兩位師弟的宅院之中，賞月飲酒不亦樂乎。年齡稍小的姜悟道因沈云一直以來三令五申，第一次喝酒，三杯下肚已經是滿臉通紅，抱著李尚儒絮絮叨叨說個沒完；鐘離兒拎著酒葫蘆，正在與穆磊比拼酒力，二人喝下的酒足足有門外池塘那么多。

秦風卻是捏著一個玉杯，與姜三思一起淺淺飲著。

“大師兄，我有一個問題。”姜三思將杯中余酒喝干凈之后，對著秦風笑道，“當時你與武周天被大長老的銅爐罩入其中時，發生了什么？”此話一出，除了姜悟道依舊迷迷糊糊之外，其余三人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也沒什么。”秦風小飲一口，面無表情，“趁著失去視野的那一瞬間，我趁他不注意偷襲了他。”

“卑鄙！”穆磊大叫，“下三濫！”鐘離兒指著秦風鼻子就罵。李尚儒也是苦笑一聲：“大師兄確是有些讓人不齒了。”姜三思尷尬地舉著酒杯，只覺著自己好像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

“你們懂個屁。”秦風白了他們一眼，“武周天修為扎實，又比我高了一重天，我確實打不過他。況且，偷襲怎么了，能贏就行。”秦風一口喝完杯中酒，卻是嘆了一口氣，“不過我沒想到，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反應過來全力出手，若不是我提早以玉笛護體，恐怕輸的還是我。”

眾人沉默不語，現在想來肖鵬長老說的那番二人旗鼓相當的話，純屬瞎扯。

“其實今日所有的事，都在師尊意料之中。”秦風站起身來，抬頭望月，“若不是師尊的飛劍傳書，我與二師弟此刻還在南域群山之中尋覓仙跡。”除了穆磊之外，其余三人面面相覷。

隨后，秦風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姜三思他們才知道，原來早在一個月以前大長老提議要舉辦宗內小比之時，沈云就第一時間以飛劍傳訊通知了秦風與穆磊即刻趕回丹霞。而在傳訊之中，沈云早就與他們說明了武周天乃大長老之子，修為境界也已突破至陰陽秘境，而此番門比絕對會是大長老以勝者相挾逼宮沈云的大好時機，故而早就安排好了兩人接下來要怎么辦。其實兩人在五日之前就已經回到丹霞，只是聽從沈云命令等到大長老幾乎快要展露獠牙之時方才現身。

“原來一切都在師父的掌控之中呀。”姜三思吃了一驚，平日里的沈云總是一副獨善其身毫無與幾位長老掙權的樣子，卻沒想到暗地里沈云卻是通曉一切。

“也不是所有。”沈云忽然出現在眾人面前，一眾弟子除了姜悟道以外紛紛起身見禮，沈云示意幾人坐下后方才繼續說道，“風兒與武周天那場比斗，為師心里確實沒底。”

“所以，大師兄要是輸了。咱們就扳不倒大長老了？”姜三思繼續問道。

“并不是。”沈云笑了笑，端起一杯靈酒一飲而盡，“他金柯會護犢子，我當然也會。白日里風兒與武周天相斗，雖然我坐于殿中，但若是那武周天威脅到風兒性命，我必出手滅之。不過那時將會徹底撕破面皮，雖然我不懼金柯幾人，但終歸是下下之選。”

“所以嘛。”秦風也端起一杯酒來，對著一眾師弟朗聲笑道，“你們大師兄我不負眾望，當是最大功臣。還不來敬我一杯？”

“卑鄙！下三濫！”醉的不省人事的姜悟道忽然仰頭大喊，雙眼惺忪地環視了被他嚇了一跳的眾人，嘿嘿一樂，又昏睡了過去。

“以后，莫要讓悟道飲酒了。”沈云輕笑搖頭，眾人也是開懷大笑。一時間，整個宅院里充斥著歡快的氣氛。

翌日，秦風早早地便來到了沈云的靜室門前。昨日眾人散去后，沈云叫住秦風讓他今日來此，說是有要事告知。

“進來。”沈云的聲音自靜室之中傳出，秦風推門而入時卻看到沈云一身素衣立于其中，平日里穿著的紅云袍此刻正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桌上，衣服上還擺著幾塊玉簡。

“師父，您這是？”秦風心感不妙，不由得開口問道。

“為師要下山游歷一番，打探一些事情。今后你便是丹霞之主。”沈云說得云淡風輕，眸子里盡是慈愛。

“師尊萬萬不可。”秦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焦急，“弟子如今修為大退，難以擔此重任。更何況金柯雖死，仍有三位長老包藏禍心，若是師尊不坐鎮丹霞，弟子怕那三人見機起事，壞咱們這一脈的根基。”

“無妨。”沈云示意秦風起來，自口中吐出一把寸許來長的小劍，小劍通靈，乃是沈云心神交修數百年的本命法寶。小劍如同告別一般圍著沈云盤旋了一圈，隨后化作三尺青鋒輕輕落在秦風面前。

“劍名云起，你將之煉化便是你執掌丹霞的利刃。若是有人欲對丹霞不利，你可以劍殺之。”沈云大手一揮，直接斬斷了與云起直接的連接，頓時面色蒼白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師尊！”秦風連忙上前幾步扶住沈云，“您這是何意，我已得您所賜萬年寶玉。只需半年便可再修出一件本命法寶，云起劍是您自修行以來一直性命交修的寶物。如此斬斷羈絆，會讓您修為大損的。”

沈云搖了搖頭，強行壓下胸中不適扶著秦風的肩膀說道：“為師沒有大礙。自半年之前，我便已經開始慢慢剔除我在云起所留的命痕，故而今日剝離對我的境界并無影響，只是會虛弱幾日罷了。此劍與我在這仙路上走了數百年，我日日煉化的真元它也會吸收幾分，若是今后你遇上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可催動劍內真元，它可斬出我全盛時期的一劍，陰陽秘境六重天以下的修士皆可斬殺。”

“師尊！”秦風雙目含淚，“為何一定要走？”

“有些事，我不得不去辦。”沈云搖了搖頭，輕輕推開了扶著自己的秦風，面色卻顯得更加蒼白，“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你已快百歲，怎么還如三歲孩童一般。隨后我會支會幾位長老一聲，讓他們選個日子為你舉辦接任大典。”

“師尊，我與你一同前去，門內之事自有肖鵬長老主持大局。云起劍就留給師弟他們……”秦風話還沒說完，便被沈云揮手打斷。

“此事只能由我自己去辦，你無需再說了。”沈云雙手負與身后，一派宗師的模樣盡顯，“我走之后，你要日日監督師弟們修煉，桌上的玉簡之中留有我本打算傳于你幾位師弟功法、玄術，想來也是沒了時間，便由你代為教授吧。”

“師尊……”秦風剛一張嘴，忽然被沈云一指點在天府正中，“凝神！我現在傳你丹霞秘術！”一時間，一股龐大的力量夾帶著文字、口訣紛紛涌入他的識海，秦風不得不凝神聚氣開始消化這些信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風緩緩醒來，而沈云卻已經不見了蹤影，唯有靜室墻上以劍氣書寫了一行蒼勁有力的大字：“云游四海去，歸日見故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沈云已經離去半月有余。這天一大早，姜三思叩響了已經屬于秦風的門主靜室。

“進來。”秦風的聲音傳出，姜三思方才推門而入，見到沈云后拱手施禮：“見過門主。”

“你我兄弟，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還是叫大師兄就好。”秦風前行兩步扶起姜三思，笑著說道，“師弟有何事找我？是不是修煉上遇到了難題？”

“并不是。”姜三思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我想回長臨一趟，將我大哥的遺體帶回丹霞好好安葬，一直葬在舊廟旁我心里總是不安。”

“應該的，我會親自為你大哥在丹霞選一塊風水寶地。”秦風嘆了口氣，沈云早就跟他提起過姜三思和姜悟道的身世，也明白這位故去的大哥對二人的重要性，“不過，再過半月便是十二仙門大比，你的兄弟姐妹們應該都會前來。到時候你們一同前去不是更好，更何況悟道為此次大比正在閉關。”

“我自己去就好。”姜三思搖了搖頭，“師兄也知道，小弟靈脈殘缺，連修為正常提升都難如登天，成仙之事只能靠我的兄弟姐妹們。所以我想提前一步為他們打點好一切，免得耽誤了他們修行。”

“誰說難如登天了。”秦風拍了拍姜三思的肩膀，表情嚴肅，“師父跟我說過，你擁有常人所不曾擁有的毅力，說不定哪一天會得天地眷顧走得比我們還遠。靈脈這個東西，以前我也覺得它無比重要，但當師父打破桎梏更進一步時，我反而覺得靈脈是不是一種制約，制約了我等修士的腳步。”

“可沒有靈脈，每前進一步便要耗費大把光陰，我怕我活不到那一天。”姜三思苦笑。

秦風笑了：“我曾聽一位老人家說過，只要你堅持過、努力過，這天地自然會留下你拼搏的痕跡；路，本就是先人蹣跚前行一步一步走出來，讓后人在前進路上少一些崎嶇。你所走的這條路，你就是開拓者。更何況，太古之時哪有什么靈脈之說，先輩們不還是有大毅力者承載仙命飛升成仙嗎？我與師父一樣，認為你不是池中之物，早晚化龍登天。”

這一番話，說得姜三思心頭火熱對著秦風又是一鞠躬：“即使大師兄是在安慰小弟，但也讓我更堅定了決心，師兄請放心，我一定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再難，我也會走到盡頭。”秦風點了點頭，心中也是一塊石頭落地，這個師弟師父曾叮囑要著重關注，尤其是他那把古怪的鐵劍。

“你一個人下山，若是遇到什么不測，我難以跟悟道交待，你何不等他出關一同前去？”

“師兄放心。”姜三思輕笑，手中法決一捏，竟自口中吐出一把劍來，劍化為本身，正是他那把青色鐵劍。

“本命法寶？”秦風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要知道修士要達到天命之境才有足夠的修為去煉制屬于自己的本命法寶，而他這位師弟明明才褪凡一重天。

“師父曾教我如何祭煉法寶，我琢磨了一個月，終于在昨天成功把一絲元神銘刻在這把劍里，如今它跟我心神相連，如臂使指。”姜三思握住劍柄輕撫劍身，那股血脈相連的感覺再次浮現出來，“其實我也很奇怪，但師父曾說這劍由我而生，所以我才能以褪凡之軀將他煉入體內吧。”

秦風也是難以理解，細細查探之下，劍內明顯銘刻著姜三思的心魂，這是確確實實是一件屬于修士的本命法寶。

“看來這就是屬于你的機緣了。”秦風放棄了查探，沖著姜三思笑了笑，“那可否御劍？”

“還不能。”姜三思搖了搖頭，“只是能跟你們一樣將它收入天府，打架的話還是得拿在手里。”

“那跟沒有沒什么兩樣。”秦風翻了個白眼，他本以為這位師弟能同天命境修士一樣以法寶戰斗，若是以天府保存法器，褪凡六重天以上的修士都可辦到，是他想多了。

秦風自懷中掏出一塊玉牌遞給姜三思，玉牌上細細刻著丹霞二字，丹字上頭還刻有一尊藥爐：“這是丹霞門主才有資格發下的令牌，持此令猶如門主親臨。你拿著它去傳功殿領一只靈禽作為代步，若是在長臨遇到什么麻煩，可持此令到人和殿內尋求幫助，人和宮內應當是有一位十二仙門中五藏境界的修士坐鎮，自然會認得此令。”

姜三思接過玉牌點了點頭，隨后秦風又與他交待了一番，方才放心地讓他離去。與李尚儒告別之后到傳功殿領了一只白鶴，朝著長臨的方向駕鶴而去。

仙門靈禽自然不比凡物，僅僅過去半日，姜三思便遠遠地看到了聳立在長臨城中的人和宮。頓時，一種莫名的感覺從他的心底升起，望著人和宮的房頂心中默念：“長臨，大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