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主峰，弟子嶺。姜家兄弟的宅院靜室內，一縷陽光透過小窗照射進來。姜三思正盤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默默運轉心經，面前放著一座黃銅香爐，香爐里插著一支長香正在徐徐燃燒，那香已經燒去了十之八九。一個俊俏的少年正站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雙手不自覺地來回搓著。當長香緩緩熄滅，最后一截香灰斷裂落入銅爐中那一剎那，姜三思睜開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對著那少年微微一笑：“照這樣下去，再煉化兩次我便能踏入褪凡之境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了。”

“太好了，三哥！”少年正是已經十五歲的姜悟道，過了十年，那拖著鼻涕的愛哭包此刻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身長五尺有余，著一襲青色長衫，面如冠玉、劍眉入鬢，一根玉帶束發，長衫胸口處繡著一朵紅色的云霞，臉上卻還帶著一些稚氣。

“你呢，到了何種境界？”姜三思一身黑色勁裝，長發隨意披散蓋住半邊面頰，他活動了一下手腳立身站在姜悟道旁邊，抬頭一愣隨之一笑，“好小子，長得比三哥還高了。”

“是三哥你不長了，師傅說我還會再長高一些，到時候可是會比三哥高出一個腦袋還要多。”姜悟道嘿嘿笑著，并沒有回答姜三思的第一個問題。

姜三思看著面前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出大半頭的五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半年前你回來看我的時候，已經是天命境八重，想必現在已經到了大圓滿境界吧。”

“哥……”姜悟道急了，剛要張嘴卻被姜三思笑著揮手打算。

“不用在意我，咱們兄弟用不著這些俗里俗氣的客套。”姜三思呵呵笑著，踮起腳揉了揉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弟弟的腦袋，“況且你怎么知道你三哥我就不會達到五藏之境？咱們兄妹五個可是說好了，要一起成仙。小家伙可別擅自把我排除在外。”

“三哥……”姜悟道也笑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也相信。”姜三思笑著，牙齒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特別潔白明亮。

“喲，完事了？”李尚儒一身儒扇推門而入，看到已經入定結束的姜三思微微一笑，“感覺如何？”

“比三天前更精進了幾分。”姜三思回道，“可以煉化的元氣也多了一些。”

“看來師尊猜得沒錯，你的修為越深，修行的速度就會越快。”李尚儒打開手中的折扇來回搖著，“只要你堅持不懈，想必就會一直成長。來日方長，說不定今后你會走得很遠。”

十年以來，除了姜悟道以外，與姜三思相處時間最久的便是這位三師兄。他每日教授姜三思段文識字，傳授丹霞門丹藥之道，每隔三日會自己聚來一團天地靈氣細細煉去雜質幫姜三思煉化入體。因為姜三思還未褪凡難以辟谷，李尚儒便每隔數日下山買來柴米油鹽為他做飯，更是在門前種了些凡界瓜果。偶爾還會買一些凡間孩童愛吃的零嘴供當時還十一二歲的姜家兄弟解饞。對姜家的兩個孩子來說，這位師兄算得上是除阿一哥之外對他們最好的人了，心中早已把他當做了親哥哥對待。

“臉上怎么了？”正當三人閑聊之時，李尚儒突然發現姜三思以頭發遮蓋的半邊臉上一片烏青，“誰干的！”姜悟道也是一臉急切，忙撩開他的頭發細細查看，明顯是被人毆打至此。

“沒事，技不如人罷了。”姜三思淡笑搖頭，仿佛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又是那幾個崽子？”李尚儒眼睛微瞇，手中折扇啪的一聲合上，“我去弄死他們。”

“小五，拉著師哥。”姜悟道聽言來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轉身就要去為姜三思討公道的李尚儒，卻又隨之松開了手與李尚儒一起看著姜三思。

“攔住我作甚？我要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主峰的人可不是泥捏的。敢動主峰弟子，活膩了嗎？”李尚儒有些慍怒回頭說道，“咱們主峰的人雖不惹事，但絕不怕事。放心，我最多讓他們在床上躺個幾天，讓他們錯過門內小比就好。”

“真的不用麻煩師哥了，師弟我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姜三思呵呵笑著，伸手自懷里掏出一個羊脂玉瓶來，“這幾十粒五藏金丹，算是三長老愛孫送給師哥與鐘師姐的新婚賀禮。”

“哎呀哎呀，你們都知道了？”李尚儒老臉一紅，手抓著腦袋難得有些羞澀，“畢竟師命難違嘛，師尊都親自替我提親，我哪能忤逆師尊。”

“啊呸！”姜悟道呸了一口，“你自己不說，師父才懶得管呢。”李尚儒的臉更紅了。

十年以前，李尚儒與鐘離兒遵沈云之命一起住在這個宅子里，助姜三思煉化靈氣提升修為。兩人本來就互有情愫，如今朝夕相處再加上沈云示意姜三思暗中推波助瀾，兩人越走越近。當沈云給鐘離兒定下的三年禁酒期過了的那天，酒蟲上腦的鐘離兒拉著李尚儒足足喝了兩天兩夜，醒來時已經衣衫不整地與李尚儒糾纏在一起，那天的尖叫聲幾乎將整個主峰上的靈獸都嚇破了膽。雖然兩人并未發生任何事，但鐘離兒的叫聲卻引來了幾乎所有手頭無事的主峰弟子們。事后，沈云自然親自召集主峰弟子解釋了一番，而鐘離兒也是逃命似的宣布閉關想要避避風頭。然而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時隔七年，鐘離兒出關之后，總覺得遇見的人還是在自己的背后竊竊私語。終于在三天前月色剛現之時，喝多了的鐘離兒一腳踹開了李尚儒的房門直到次日早晨才離開。待到鐘離兒離開沒多久，李尚儒便是鼻青臉腫地去找了沈云。隨后沈云親自找到鐘離兒替自己的徒弟求親。然而出乎沈云意料的是，鐘離兒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滿臉嬌羞地答應了下來。

“你們倆啊，要是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是不是要耗到壽元干涸啊。”沈云搖頭一笑，繼續回到殿中為姜悟道護法修煉。那晚發生了什么沒人知道，但后來的日子里，兩日如膠似漆甜甜蜜蜜。除了鐘離兒偶爾喝多了靈酒時，李尚儒的房內會傳出拳拳到肉之聲和他的陣陣慘叫。

......

“等會兒？你說五藏金丹？”李尚儒回過神來，伸手接過玉瓶，撥開瓶塞倒出一粒，一股濃郁的藥香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李尚儒放在鼻下輕輕一聞，“還是上品，看起來似乎是三長老的手筆。”李尚儒抬起頭，正好迎上姜三思狡黠的目光，心中頓時明白了。

五藏金丹乃是修行界常用的丹藥之一，此類丹藥乃是修士用以修行的輔佐之物，一粒五藏金丹所蘊含的靈氣抵得上五藏境界的修士十年苦修。但此丹煉制周期太久，一爐丹藥需熬煉半年才能成丹，而且耗費靈藥極多。雖然丹霞門以丹藥之術聞名，但奈何門內五藏境界修士眾多，自然是供不應求，饒是李尚儒是丹霞門門主之徒，每年也只能從傳功殿領取三枚。而一般五藏境界的修士，只會在修行進境緩慢進入瓶頸之時才舍得服用一粒，可見此丹之金貴。

“三長老對自己這寶貝孫子還真是舍得。”李尚儒砸了咂嘴，又對著姜三思嘿嘿一笑“不過師弟這探云之手當真是出神入化啊，連五藏境修士的隨身物品也能輕易取走。嘿嘿嘿嘿……”兩人相視一笑，笑得姜悟道頭皮發麻。

“對了，師兄。你剛說門內小比，是怎么回事？”姜三思想起李尚儒剛才的話，疑惑道。

“嗨，我都忘了。今天來就是打算跟你說這事兒的。”李尚儒一拍腦袋，與兩人一起坐在蒲團上侃侃道來。

南域十二門，數千年以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宗立派。當年天門散伙之后，各域異族卷土重來大肆屠虐人族修士，不到一年就滅了五域里幾個叫得上名號的仙門。為了自保，當年還是小門小派的十二位仙門的掌事人達成協議，聯手御敵，幾乎耗盡全部宗門之力護住了十二仙門所在的這一方凈土。經此一役，十二仙門一戰成名，聲望之高幾乎可以與南域其他幾個超級宗門比肩，無數散修紛紛慕名加入，各門各派也趁機補充了一番自身實力。但人族劣性難除，十二仙門得此聲譽，自然會引來某些勢力忌憚。十二門中的金靈門，創派宗師本是山中野人受高人點化開啟靈智，修行自然是崇尚由外入內，故而門內都是些煉體鍛骨的修士。而修行金靈功法的修士，都會身材暴漲，如同山中野人一般，所以金靈門內多是些身高丈許的彪形大漢，遠遠望去與一些類人異族極為相似。在大戰之后休養生息不過兩三年，忽然有大宗門聲稱南域十二門中的金靈門勾結外族背叛人類，修煉的功法其實是異族教授，舉著替天行道的大旗攻打金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其余十一門自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之前與異族大戰之時，十二門生死相依，此刻更不會坐視不管。拿出拼盡一兵一卒也要殊死一戰的態度，生生逼退了那個超級宗門。經過此事，南域十二仙門更是名聲大漲，越來越多的修士紛紛涌入南域十二門所在的地盤，而一些散修甚至以加入其中一門為榮。

人多了，自然也就雜了。連連征戰使得十二仙門內資源幾乎都快耗光，原本宗內的弟子和那些通情達理的散修還算解釋的通，但有些渾水摸魚的修士，目的本就是為了分到宗門內發放給弟子的福利，而各門根本拿不出那么多東西分發眾人。便有些有心之人聚眾鬧事，散布謠言說十二仙門撐不住了快要散了，一時間人心惶惶。于是當年的紫霞門主出了個主意，十二仙門將手頭的一些仙材法寶湊在一起，共同舉辦一次十二門斗技大會，定下規矩優勝劣汰。讓那些新入門的弟子與原本宗門內的弟子同臺競技，爭個上下高低，最終選出數位優勝者分得他們湊出的仙材法寶。舉辦大會的消息一出，那些個渾水摸魚的修士統統都盯上了那一堆寶物，一個個鉚足了勁兒拼命修煉，宗門福利發還是不發已經無所謂了，那一堆寶貝才是大頭。這樣一來也算是給了十二仙門喘息的機會，發動門內一切可用力量搜集天材地寶，終是將門內弟子福利發了下去穩住了那些快慌了神的弟子們。

后來，這個斗技大會便成了十二門之間的傳統。每三十年舉辦一次，十二門輪流主辦。門內修行時間不超過百年的弟子均可參與，以境界為分各自斗法，優勝者依舊會得到十二仙門共同拿出的各種天材地寶。而今年，正好輪到丹霞門主辦大會，昨日沈云與眾長老談論此事時，大長老提出要先舉行一次門內小比，優勝之人方能代表丹霞門參加十二門大比，以免去了些修為低劣的弟子，輸了難免會沒了丹霞的顏面。

“四師弟，你也得參加。”李尚儒看著姜三思，目光清澈。

“不行！”姜悟道噌的一聲竄了起來，滿臉急切，“三……四師兄還未褪凡，參加比斗肯定會被打傷的。”

“沒辦法的。“李尚儒閉目搖頭，”你要知道，你們是門主之徒。”

“我去找師父！”姜悟道一跺腳，轉身就要去尋沈云，卻被姜三思拉住了衣袖。

“沒關系，我參加就是。”姜三思對著李尚儒點了點頭，“定然不會辜負師尊的期望。”

“三哥！”姜悟道急了，卻被姜三思一把拽得坐了下來。他錯愕地看向姜三思，卻發現他笑得很開心，笑得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