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完潮水的灘涂一片漆黑，只有泊在遠處的貨輪閃著點點燈光，很微弱，時有時無，聽不到潮水拍打岸堤的節奏聲，白天被熱得直叫喚的知了也累得閉上了嘴，微弱的月光照在林杰的身上，投射在岸堤上只有他孤獨的身影，這個已經51歲的老男人獨自帶著一瓶白酒和一包鹵雞爪坐在岸堤上，身邊煙頭十幾個了，這個80年代末參加工作還沒幾年就經歷了一次改制的老男人，臨近30年工齡退休前還要做一次崗位選擇，他覺得挺沒勁的，但又不得不考慮，六十年代中、后期出生的大學生，大學畢業時碰上的是不再包分配工作的雙向選擇，單位選人，自己選單位，被用人單位看上了才有工作，牛高馬大的他被南海市供銷公司錄用，當時在計劃經濟時代供銷系統蠻吃香的，隸屬南海市商業局，林杰當時很慶幸自己被國有知名企業錄取，心里想著肯定退休、養老是有保障的，未曾想沒幾年公司改制裁員，退休的、買斷工齡的也搞得一陣熱鬧，心里在驚呼“國企也不是鐵飯碗”，年輕的時候也要賺夠棺材本，當時的林杰因為勤快、風趣、嘴甜得到公司總經理陳主任的重用，帶著林杰等人到由車隊改制成的物流公司就任，陳主任憑借多年的商業關系干起了貨物運輸的行當，臨去之前陳主任單獨找林杰談話說：只要做貿易的存在，我們就有貨可以拉，不會像公司那些跑貿易的10天有8天在出差，家里都照顧不上，林杰家里還有個弟弟，弟弟在他眼里就是那種紈绔子弟，吃完飯出門，累了回家睡覺的那類型，沒讓母親省心，自己在家的時候吼一聲弟弟還有所顧忌，所以，林杰就聽了陳主任的，改制沒給林杰造成擇業的困惑，這一干就是快30年，在本市貨運行業也小有名氣，但是，這最近這3年來，承接的業務量銳減，雖說工資還沒有少，但業務提成和年終獎金是逐年減少，陳主任多次召開公司領導層會議，甚至召開擴大會議征求意見，探討公司發展思路和開拓新業務，可是大家對迅猛發展的電子商務和快遞業務都一籌莫展，日用品等小件物品走的都是快遞送貨上門，打破傳統的自行取貨的方式，十分便捷，而林杰公司一直都開展的是公路貨物運輸、公鐵聯運、碼頭貨代等大宗貨物運輸，難道也搞快遞？公司不具備人員優勢和小型運輸設備的優勢，自家集裝箱拖車不夠用還跟其它運輸公司簽訂合作協議的，沒辦法搞快遞，也有人提出成立快遞部，與送貨的人員簽訂送貨協議，有貨則來無貨則自行安排，公司不養送貨工，大家一商量這種方式還是存在很多細節問題不好處理，建議一條條否定，方案一套套否決，最后只能敲定能拓展的經營項目是與農場簽合作協議配送放養的雞鴨、綠色蔬菜，農場價格給優惠點，那么公司加上配送費多少賺一點，先推廣一段時間看看再說，人員進行分流，部分留下來繼續干原來的業務，部分人去銷售農副產品找客戶簽約，陳主任需要林杰仍舊留下，不去兜售農副產品，在公司，林杰的貨物承接量最大，是公司的一面旗，林杰假如去拓展新的業務，同行肯定會嗅出異樣的味道，對公司現在的業務壓力更大，但是陳主任不敢向林杰保證年終抽成還能像以前那樣，所以懇請林杰能給予考慮支持，林杰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當自己業務風聲鶴唳的時候曾經有過多家物流企業以很高的年薪挖自己過去，林杰也動過念頭，以自己的客戶群體加上這些公司任何一家的業務量，自己的收入都有一個直線式的提升，但是，林杰舍不得的是陳主任對自己的信任和給予的空間，陳主任從來不干預自己管轄的業務，也不過問自己在上班時間去了那里，陳主任和他那些在有關部門工作的戰友小聚、接待重要客戶都帶著林杰，仿佛就是哥倆一般，林杰沒有理由放棄陳主任，或者說難聽點叫背叛，除了工資，林杰每年都會有不少于50萬的年終獎金，他覺得跟著陳主任干活就是愉快，更重要的是公司在陳主任的領導下規范地運行著，一切按照規章制度行事，統一運費收費標準，自然災害天氣只延遲時間不加價，紀律嚴明令行禁止，陳主任把他在部隊學到的管理制度運用到管理公司上來，就差集體出早操了，不過用制度進行管理，也使得公司秩序井然，這也是吸引林杰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認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林杰喝了一口酒，放下酒瓶，又點上一支煙，留在原物流部還是離開這個問題最近一直使他心神不寧，公司拓展配送農產品的業務林杰并不十分看好，因為價格翻番，雖說現在生活追求高品質、民眾對食品安全要求也越來越高，但畢竟花成倍的價格去買表面上長得一樣菜只是少數人的專利，收入和支出是成正比的，普通的市民是接受不了這個價格的，短期內只能是做個人關系的單，也可以形容為看人的臉色吃飯，這是心神不寧原因之一；其二，自己每年幾十萬的年終獎收入到這兩年剩幾萬，差距的懸殊要想讓這個平常大手大腳的人往后的日子計劃著開支的確是不容易的，適應不了；其三，走？到新的崗位去？如果自己真的想去，陳主任最終還是會同意自己去新的崗位的；其四，跳槽呢？又去那里呢？自己除了去找人幫他拉貨，沒有別的特長了，說句難聽的自己就是一搬磚的，年輕有體力的時候都沒跳，現在一把年紀了，跳不動了，再說了，自己所在的公司日子不好過，其它公司不見得就能強到那里去，去其它同行業的公司這條路是不可能了，那我還能干啥？大自己幾歲的陳主任雖然沒聽他說要退休不干，但是他隨時都可以跟他的股東提出退休不干了，可我呢？還有將近10年的時間才到退休年齡，偷懶開個小店？去那里進貨？要賣多少錢都不知道，除了搬磚我什么都不懂啊，口袋里那點錢能支撐我養老嗎？平日里獎金、提成都交給了老婆，林杰也沒問過有多少積蓄，再說了，兒子馬上結婚，也得掏一大筆錢，是經濟實力決定了你的格局和思路，我才不相信一個吃上頓沒下頓的人在吃完上頓時能考慮下頓買條龍蝦是清蒸還是生吃的問題，特別是國家現在鼓勵“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數不清的年輕人自主創業，這些年輕人頭腦靈活、思維活躍，比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更有想法、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見識也比我們廣，他們可以用手機搞定生活中90%的事，我這個年齡的就不行，特別是點餐，小年輕的已經吃飽抽了兩支煙了，林杰才把飯買好，公司小年輕的也曾跟林杰說，以后在公司吃午飯可以由他們一起點，想吃什么都有，還送到你身邊，但是林杰不同意，林杰說不確定廚房是衛生的情況下，他是不敢吃的，科技的進步以及有這幫年輕人在社會上起主導或推波助瀾的作用，社會出現了日新月異的變化，比如，生活節奏的加快、辦事效率的提高，都使得林杰這一輩人常常回想起他們年輕的那會兒沒有手機沒有傳呼機的歲月，騎著自行車挨家挨戶找同學去玩，那時每年至少都還能見幾次面，有了通訊工具以后見面的次數卻日漸減少，過年了，自己帶著家人找個地方去瀟灑，在群里寫幾行字拜拜年，懶惰的轉發一下權當做心意到位了，母親節也是如此，引發網友熱評說網絡孝子多，你媽還不會玩微信等等云云，是自己跟不上時代的要求還是公司發展的前瞻性不足？公司運作一直都是很規范的呀，是什么導致業務直線下滑的？

唉！真的頭疼，我的選擇是什么？是留下干老本行還是換新崗位？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把老骨頭還能奏響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我真的很累，只想找一隅之地好好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