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鍋“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滾遠的肉丸在鍋里打著滾，不停翻動肚皮，露出白胖胖的肚皮。

陳未努力吹涼圓鼓鼓的豆腐泡，含糊道：“我和我編輯吵了一架。”

“怎么了？你不是和編輯的關系挺好的嗎？”

“她砍我大綱，說什么都不讓我繼續寫。”

晏玥低頭，陳未的故事大綱她看過，后期虐得人身心俱疲。想了想，晏玥低聲問，“你自己怎么看？”

陳未咬下半塊豆腐泡，滾燙的汁水噴濺而出，打亂稀薄的紅油，“我還要靠她吃飯呢。”

晏玥了然，寫網文，簽約后，很多事情都會改變。

“欸，你看，又一個。”陳未咬著凍豆腐，挑眼示意晏玥看身后。兩人靠窗而坐，陳未面對正門，晏玥背對正門，正努力剝蝦殼。

聽了陳未叫她，晏玥放下手中的蝦，抬頭側眸就見兩位古裝女子一前一后在她們旁邊的空位坐下。兩人對面坐下，迎接來自火鍋店不同人群的各樣目光，緩緩坐下，驕矜地捋了捋腰上的翠綠宮絳，復又伸手解下系著斗篷披風的帶子，露出里面水杏紅纏枝荷花系襟長衣，一時奪了店里不少人的目光。

陳未蘸了蘸醬，直了直身子，收回了剛才注視的目光，撇撇嘴，不屑道：“看著比剛才路上的一對好些，材質至少沒有這么差。”

晏玥無奈一笑，夾了一片嫩生生的蓮藕放在她碗里，低聲道：“你都見過原版了，自然看不上盜版，這是原則。”

陳未咬了口蓮藕，鼓起的雙頰含糊道：“我也好想要一套……”

晏玥莞爾，搖了搖頭，夾起一片煮得恰到好處的土豆，細細咀嚼。

自從大年夜顧天祈在微博上發的新微博引發熱議，連帶著Z市S鎮的梅苑也火了，第二天淘寶以風一般的速度推出了所謂“同款漢服”，加上這兩年的漢服熱的推波助瀾，很快“同款”就買斷了貨。作為同款的原版的朋友陳未很快就見到了那套在網上被熱議的漢服。

“我也只敢在小說里寫寫過癮，沒想到還能在現實里摸到……”

“這刺繡，看著不是機械的，是手工！”

晏玥點了點頭，解釋道：“雙面蘇繡。”

陳未咋舌，大喊奢侈，心里卻也暗暗為晏玥高興，兩人磕磕碰碰，最終彼此交心，交換盟約。

“這是中衣？還加了絨？”

為了讓晏玥在冬季穿著不冷，顧天祈特意囑咐制作時中衣加了一層薄薄的上好的絨，摸起來柔軟似某種動物溫暖柔順的內毛。

“恩，還有一件中衣是不加絨的，可以在秋天穿。”

陳未愛不釋手地輕柔撫摸一個個包裝精致的盒子，艷羨不已，“等我有錢了，我也買一套收藏。”

“等你IP火了，還不愁買不到？”

陳未朝空比劃了幾下，一字一句清晰道：“那是水中月，鏡中花，可遇不可求。”

……

“吃得好撐……”晏玥放下筷子，滿足地揉揉圓滾滾的肚皮，一臉饜足，“好久沒吃到老王家的火鍋了……”

陳未還在努力撈煮爛了的土豆，沒好氣道：“難得我今年過年有空，你還去劇組了，欸，我說，劇組好玩嗎？”

晏玥仰頭想了想，搖了搖頭，“很吵，事情很多，不過他們挺辛苦的，經常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陳未一口土豆沫嗆在了喉嚨，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眼角沁出生理性眼淚，憋著嘴委屈巴巴，“玥玥……”

晏玥狡黠地眨了眨眼，正襟危坐，“嗯，我在。”

陳未：……

“顧影帝的新電影什么時候殺青？”被深深套路的陳未開始轉移話題了。

“嗯……快了，大約再有一個星期就殺青了。”

“一個星期呀……”陳未掰著指頭算時間，“這么說起來一部電影拍了快4個月了。”

“嗯，差不多。褚導要求高，一個鏡頭經常要拍4-5次才過。”

陳未一聽，來了興致，眼睛發亮看著晏玥，“這么嚴格！？”

“可不是，”晏玥點頭，“天祈說如果不是他和姜笙的演技滿分，這部電影可以拍得更久。”說著還用力點了點頭，以示這句話的可信性。

陳未：……

相比陳未和晏玥的其樂融融，遠在Z市的顧天祈和姜笙就凄風苦雨多了。

前兩天剛回了幾度溫，今天又驟降4、5度，陰沉沉的天還下了一場暴雨。

褚導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姜茶，坐在化妝間里對兩人說戲。

“今天重頭戲，你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追查的殺人犯可能有一個特殊的身份，所以你瞞下了所有人去獨自尋找，這時候你內心是復雜的，既希望這是假的，又希望這是真的，既害怕去面對，又不得不去面對，尤其是拿到確鑿證據之后，你要注意心情的變化。”

姜笙乖乖坐在化妝椅上被化妝師打理頭發，聞言琢磨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褚導滿意地轉過身，準備和低頭發信息的顧天祈好好“聊聊”。

“你都要領便當了還有心思聊天呢！”褚導一開口就沒好氣。

顧天祈嘴角噙著笑，眉梢盡是風情，“一個死了，不是還有一個嗎？”

褚導一句話噎在喉嚨，喝了一口姜茶順順氣，“你的戲份我就不多說了，就只別過分入戲就行了，把握住尺寸，你對另一個人格還是有愧疚的。”

顧天祈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

褚導又囑咐化妝師注意妝容，不要涂抹過濃后，捧著姜茶匆匆出門看場地去了。

帶著金絲邊眼鏡的年輕法醫正奮筆疾書整理最新一份尸檢報告，昨天剛交了一份花粉過敏的尸檢報告，今天大早上又接手了窒息而亡又被制作成雕塑的中年男人。殺手“T”最近的作案時間是越來越頻繁了。

法醫助理正在收拾解剖臺，凌恒裹著軍大衣放輕腳步緩緩而來，隔著透明鋼化玻璃眼神復雜地盯著身穿白大褂，正在努力寫報告的楚荊好一會兒，握成雙拳的手臂青筋根根暴起，良久，他做了個深呼吸，放穩了自己的氣息，這才推門進了法醫室。

“檢查結果怎么樣？”

楚荊聽見腳步聲，知道是凌恒，頭也不回，“死者是先被窒息致死然后被浸入石膏中，然后被雕刻成‘思考者’的樣子放在警局門口的。不過……”他頓了頓，停下手中打字的速度，轉頭認真道，“他的死亡時間預計是一個月前。”

凌恒聞言，俊挺的濃眉微皺，似乎在思考什么，“行，我知道了，先把報告寫出來，再過一個小時我們開會。”

楚荊點了點頭，回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凌恒跨出辦公室的腳倏然停住，他頭也不回地問坐在電腦前的楚荊，“12月1號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楚荊疑惑地側頭，似乎覺得凌恒的問題很奇怪，想了想，清晰道：“我在執勤，你忘了？”

凌恒點了點頭，眸色幽深可怕，“是嗎？是我忘了。”

他來法醫室之前，去查過執勤記錄，上面寫的楚荊的執勤時間是晚上7點到早上6點，但楚荊在下午5點的時候就已經下班走了，中間兩個小時他做了什么，誰也不知道。然而很湊巧的是，再往前，每次殺手“T”犯案的時候，楚荊都剛好有一段時間的缺席。

“OK，15分鐘后再來一次，注意特寫。3號機剛才速度快了，4號機你的特寫不到位，化妝師再把顧天祈的妝化得淡一點，都快和貞子一樣白了。”褚導的小喇叭再次響徹步履匆匆的劇組。

場記打板：“《最后一個秘密》723鏡1場1次。”

“隊長，有監控拍到把雕塑送到門口的場景視頻！”肖遙翻查了好幾遍警察局附近的監控錄像，就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線索，剛才他又重新暗訪檢查了一下警察局內部的監控系統，還真讓他在一個十分隱蔽且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監控攝像頭。

凌恒聞言，趕緊放下手中的文件，一個箭步沖到肖遙的電腦前。

時間是早上6點02分，此時正是夜班和早班兩個半交接的時間，也是警務人員注意力最放松的時候。監控里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身穿黑色針織連帽，頭戴鴨舌帽，圍著大黑口罩，手上一雙勞務人員常用的白手套，背著一個超級大的箱子，有些吃力地把箱子放在門口，又朝警局門口比劃了幾下，這才悠悠然轉身走了。

肖遙在凌恒的指揮下，把視頻來來回回看了五、六遍，越看眉心皺得越緊，他總覺得他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個背影，又覺得似乎不一樣。

“我不記得我們警察局有安裝在這個角度的監控器？”

肖遙聞言，咽了咽口水，訕訕道：“我溜進了監控內網看的。”

他們警察局的監控分為內網和外網，外網的監控都是大家知道的，內網的監控是極隱秘的，只有在一定等級的人才有進入內網查看的資格，很明顯肖遙并不具備這樣的資格。

凌恒深深看了眼視頻里黑衣男子的手勢，壓低聲音對肖遙說：“先拷貝一份下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肖遙趕緊點頭，拿出一個小U盤飛快拷貝了一份，遞給凌恒，“那隊長，這個怎么辦？”

凌恒指尖不斷摩挲著銀色U盤，低聲道：“刪了，你知道警察局的規定的。”

肖遙乖巧地點點頭，趕緊退出系統，順便清理了自己的瀏覽痕跡，又聽見他的隊長在身后說：“這件事，誰也別說，包括我們專案組的人。”

肖遙想問為什么，但是被凌恒黝黑幽深的眼睛盯著，所想出口的話，都乖乖咽回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