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導過年是不是又留在劇組？”姜笙裹著厚厚地軍大衣圍坐在樹林里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里取暖，側頭問時不時看著手機的顧天祈。

“嗯，你知道的，褚導眼里只有劇本，沒有時間。”

點了點頭，姜笙又問：“你在等人？”

“嗯，等人。”

“等你家那位？”

“嗯……”還未等顧天祈回答，常務小助理就掀力簾進來叫人了，“顧老師，褚導外面叫了。”

顧天祈沖姜笙笑了笑，脫下大衣放在椅子上，把手機交給霍沖，徑自出去了。

“準備好了嗎？記住，你是在享受這個殺人的過程，這個女人曾經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法律無法懲治的，你要出手，你是審判者，高高在上的審判者……OK，好，開始。”

褚導見顧天祈放緩了腳步，鳳眸那點僅剩的溫暖褪去，披上冷徹的寒冰，黝黑的深瞳露著幾分俏皮的可愛，幾分扭曲的執拗，幾分不為人知的快樂，一點一點走進第一位受害者，場記立馬輕聲打板，“《最后一個秘密》492場2鏡1次。”

他手上套著白手套，握著一根直徑約2公分的麻繩，咧著嘴角，歪著頭，眼里閃著微涼的光。

“欺詐、誘拐、恐嚇、殺人，你的罪名可真不少。”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像潺潺溪水劃過山間，又似綿軟春風拂過幽幽山谷，然而說出的話，卻冰冷如臘月寒霜，陰幽似毒蛇吐信。

手腳具被捆綁的女人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挪動著早已凍僵的身子拼命往后退，一只昂貴的黑色高跟鞋滑落在地，干凈的黑色絲襪沾滿了雨后的泥濘，遠山的夕陽余暉落在眼前男人的臉上，橘黃色的光華為這個長相精致的男人鍍上了一層光，光暗交匯處，他的容顏模糊，手上的動作卻干凈利落，不拖泥帶水。

“OK，再來一條，天祈情緒繼續保持，小王你的表情要注意了，你眼前的不是顧天祈，是一個殺人犯，長得再好看也是殺人犯，一個要你性命的殺人犯，對，好，再來一次。”

場記打板：“《最后一個秘密》592場2鏡2次。”

又拍了快1個鐘頭，才把這一場拍完。

飾演第一位受害者的小王群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接過場務小助理遞來的外套，低聲道：“我剛才真的以為顧影帝是要殺了我，眼神太可怕了。”就好像被一條“嘶嘶”吐著信的眼鏡蛇盯上，綠瑩瑩的眼睛直直看著你，笑著把你凌遲。

場務小助理是一新來的小姑娘，她聽見小王如此說，不由輕笑著點頭，“可不是，我剛在場外看的時候，也差點以為顧影帝真要把你殺了，欸，影帝不愧是影帝，演技真好。”

小王側頭深深看了眼正在聽褚導講戲的顧天祈，心中默默搖了搖頭，“不，那不是演技，是真情流露。”

“收工，明天早上時間照舊。”褚導看過一遍回放，掩下眸中擔憂，舉著小喇叭喊道，“場務記得把現場保護好，不然我們凌警官要把你們都抓起來審問了。”

現場大笑，不過有了褚導的一句話，大家散場的時候都注意著保護剛下拍攝完成的“犯罪現場”。

吃完晚飯回到拍攝現場附近的賓館已經是晚上9點了，顧天祈推開們，就見小小的賓館陽臺上站著一位身披月白色流云紋織錦的銀鼠斗篷，腳踩一雙蜜合色纏枝藤蘿繡花鞋的宮裝女子，她瑩白的手指捧著琺瑯五彩描金小手爐，，上身穿一件銀珠紅繡纏枝雪里紅梅束腰小襖，身下穿一條俏麗的珊瑚紅繡并蒂美人梅細褶玉裙，腰上系著雨過天晴色秀卷紋宮絳，半張干凈秀氣的臉龐隱在出得極好的柔軟風毛里，發間簪一支瑙珠梅花長簪，簪嘴處吐出三縷水晶流蘇，夜風微涼，三縷參差的水晶流蘇纏著鬢邊幾縷碎發隨風而舞。

聽到開門聲，宮裝女子微微側頭，黑白分明的杏眼彎彎，捧出一彎盈盈春水，清明澄澈。

顧天祈站在門口，一手還搭在門把手上，黑色的口罩擋住他大半容顏，他靜靜看著，她的身后夜幕如織，星河璀璨，然而萬千景象皆不及眼前之人嫣然一笑。

“是不是很奇怪……”晏玥一手握著小手爐一手捋了捋自己腰際的宮絳，微微皺眉。這套宮裝是顧天祈早早就讓雅菲去定制的，她也是前兩天才知道原來這個大箱子里裝著的是一套價值不菲的古代宮裝。

“不，很好看，非常好看。”顧天祈帶上門，放緩腳步慢慢走近。晏玥氣質婉約，皮膚白凈，身形窈窕，完全撐得起來這樣艷麗的紅色。。

“是嗎？我還以為會很奇怪呢……”晏玥被顧天祈熾熱的眼神看得有些羞赧，側開目光不與之相碰。

“非常適合，非常好看。”顧天祈替她理順鬢邊流蘇，輕聲問，“你還喜歡嗎？”

“嗯。”晏玥點了點頭。她曾經見過外公收藏著的一套唐宋時期的女子古裝，衣飾考究，繡紋精致，她一見便歡喜非常。那會兒外公揉了揉她扎著小馬尾的腦袋，笑瞇瞇道：“玥玥喜歡，外公找人給你定制一套去。”

熟悉的話似乎只在昨日，然而那個人，卻早已駕鶴西去。

捕捉到晏玥眼底一閃而過悲傷，顧天祈心下了然，笑著轉移話題道：“今天累不累，今天晚上早點休息，明天帶你去片場看看。”

晏玥眼神微亮，小心地問：“真的可以嗎？片場不是不隨便讓別人進的嗎？”

“別人不可以，但是家屬可以。”

被“家屬”兩個字蘇到的晏玥沒有發現顧天祈眼底飛快劃去的復雜神色。

褚導拍攝電影場地保密，拒絕探班，拒絕媒體，雖有狗仔蠢蠢欲動，但奈何信息有限，至今還未有狗仔成功打入內部，獲取最新情報，這也是為什么顧天祈會放心讓晏玥作為家屬探班的理由之一。

第二天，偏僻幽靜的森林里發現了一具偽裝成自殺的殺他尸體掛在一株枝繁葉茂、郁郁蒼蒼的老槐樹上，鮮艷的紅色長繩纏繞在粗壯干裂的深褐色樹枝上，腳下落了一地的枯黃落葉沾著死者嫣紅血液寫了一個工整的字母“T”。

“報案者也是目擊者，據報案者所說，他們是結伴上山旅游的，遠遠就看見一片綠色之中掛著極顯眼的紅色，他們一開始以為是什么花，沒想到走近一看竟然是一條掛尸體的繩子，嚇得他們直接報了警。”

凌恒身上之穿著一件薄薄的T恤，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掛尸體的巨大槐樹，“法醫和痕檢都到了嗎？”

“到了，都已經在檢查了。”

“行，我知道了，保護好現場，做好筆錄，尤其這個字母‘T’，讓痕檢那邊檢查一下看看是誰的血液。”

……

“OK，再來一條，小許你剛才說話快了，語速再慢一些，小九……”褚導的小喇叭依舊嘹亮，索性S鎮現在是冬季，不然一定能看見一片黑壓壓的鳥雀展翅高飛。

晏玥帶著顧天祈出門前特意囑咐的帽子和口罩，坐在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看著一群人打光、攝影、錄音，場務們東奔西跑，化妝師小助理們隨時待命，還有一群一群的群眾演員或者次要配角或拿著短短的幾張劇本，或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說笑，或獨自琢磨劇本或自己呆呆望著場內出神。

這是晏玥第一次深入一個片場，真實進入一個片場。以前雖然在花絮上看過，一個場景拍攝會有一大群黑壓壓的人圍著，現實中的片場話語聲、機械聲、腳步聲、碰撞聲，聲聲入耳，堪比大型菜市場。

“15分鐘后，下一鏡。”褚導的小喇叭隨時隨地響徹在噪音混亂的片場。

年輕法醫身穿一襲白大褂，頭戴帽子，臉帶口罩，叫上套著一雙鞋套，提著簡易工具箱馬不停蹄趕到了現場。

“怎么樣？”

“初步判斷是窒息而亡，死亡時間應該是昨天晚上的9點到11點之間，兇器應該是一條直徑是2公分左右的麻繩或尼龍繩，具體的結果要等我解剖完給你。”

凌恒皺了皺眉，垂眸思忖片刻，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痕檢這邊好了我就讓人把尸體抬回去給你。”

“好，過，半個小時后下一鏡，場務清場準備。”

……

熱不死花臉，凍不死青衣，這句話，晏玥今天真真實實感受到了。今天這一場戲是發生在炎熱的夏日，所以，所有的演員都在2-3°的體感溫度下表演夏天燥熱的暴曬抹汗，展現強烈干燥的熱氣迫使每一個毛孔展開自己的嘴巴迎接紫外線的愛撫的焦躁，滿溢出對夏日奔波的疲累。如果不是團團圍著的場務、助理、化妝師們都是厚厚的羽絨加身，晏玥真的要以為她身在夏天為不是冬天。

在森林的戲份拍了快一個星期，然后大部隊轉站距離森林2、3公里的小河邊。

“上一場很好，情緒控制很好，這一場，這個婦女的女兒犯了錯，但是母親不但沒有引導她改過自新，還一味的宣揚丑事，活生生把她女兒逼死，不但沒有悔改之心，而且還歡喜自己女兒早死……好，那個人就在你面前，你要動手了，你手上有能夠懲罰她的東西，你想讓她……”

“我想讓她死……”

狹長的鳳眸驟然睜大，戾氣和殺氣混合交織，如一股正在快速旋轉的龍卷風，席卷了整個片場，飾演中年婦女的群眾演員被顧天祈看得脊背發涼，額間滲出幾點冷汗。

褚導握著小喇叭的手緊了緊，又看了一眼從進組第一天起就一直做旁觀者的晏玥，只見她黑白分明的杏眼里融雜著復雜的神情。褚導了然，他示意場記打板，自己則叫了小助理交代了幾句。

“《最后一個秘密》第523場1鏡一次。”

帶著黑色連體兜帽的男人腳步清緩又歡快，輕輕哼著不成調子的曲子，他居高臨下看著手腳被捆，嘴上貼著封條的女人，咧嘴一笑，低啞的男聲沉沉地落在女人心口：“逼死自己的親生女兒卻沒有半點悔悟之心，你覺得你該活在世上嗎？”

女人斜躺在鵝卵石遍布的河邊，拼命扭動身體，想要逃離這個惡魔男人的眼神范圍。

男人見她掙扎，笑得更開心了，他彎下腰，把女人左手手腕的衣服拉上去，又從衣服內測的口袋拿出一管裝有透明液體的注射針，銀色的針尖在落入余暉下顯得有些猙獰。

“這可是好東西，放心，不會很痛的，十幾秒的時間，你女兒也是這么走的。”

“OK，停，特師，快，三分鐘。”褚導一聲令下，特效師趕緊上前補傷口。一位場務上前替換顧天祈手中的注射針。

“真好，真美。”男人看著女人全身痙攣，瞪大了直勾勾看著自己，嘴角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晚上漲潮，你會去你該去的地方的。”

“OK，再來一條。”

這個鏡頭又反復磨了快1個小時才最終讓褚導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