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你來了。”男子的聲音低沉暗啞，與他清風明月的背影大相徑庭。他微微側頭，眼瞼半垂，清明的雙眼毫無焦距，鴉翅長睫半斂，落下一小片陰影，瘦削的側臉略顯蒼白，薄薄的唇瓣殷紅如血，微微一勾唇角，眼尾散開些許稀薄的暖意，下一秒，凝結成刺骨的寒冰。

“就是這個表情！”小唐在旁激動地拉了拉徐子舒的袖子，“網上評論說薛渭的笑，是邪魅的暖笑，也是溫柔的冷笑，好迷人的！”

徐子舒有些嫌棄地從小唐的手下扯過自己的袖子，心里暗奇：“似乎在哪里見過這樣的笑容？”

坐在電腦前的陳未停下了咀嚼的動作，眼睛突然染上了一抹哀傷，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往嘴里塞了幾塊蘸了辣椒醬的炸雞塊，舌尖辛辣的刺激從食道流向胃里，在眼底打轉的晶瑩終于承受不住辣味的刺激，緩緩落了下來。

“雖然我的愛豆是顧影帝，但我還是為薛渭衛風著迷。”

“雖然我喜歡顧影帝，但是渭渭才是我的本命。”

“哼，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

“LS的說話注意點，別信口就開河，渭渭是跳梁小丑，你是什么？”

“丑人多作怪，哼。”

……

陳未想要打字的手僵硬在鍵盤上，片刻的沉默，按下“Backspace”鍵，把剛打好的“跳梁小丑”一個字一個字刪掉。

舞臺上，顧天祈交疊放在抱枕胸口處的雙手微微顫動了一下，狹長的鳳眸掠過一抹極快的冷意。

畫面再次播放完畢，顧天祈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起身，低垂眼眸，下一秒，他背過身，微側臉頰，鋒利的眉間帶著冷意，清澈的鳳眸沒有半絲焦距，紅唇輕啟，似笑非笑，眼尾漾開的暖意在來不及細察的瞬間化為冷凝。

喑啞低沉的男聲雜糅著說不盡的期待和蔓延而去的傷懷，“可巧，你來了。”最后三個字聲調微揚，期待和傷懷瞬時化為把把封侯的利劍，直戳人心口最柔軟處，黝黑的瞳孔微微一動，毫無焦距地瞥向紅紗縹緲的地方……

滿場寂靜。

站在臺下的小唐捂著嘴的手還未放下，一雙眼睛直直地看向臺上的人，嘴巴微張，在這一瞬間她竟然覺得這才應該是擺在劇情中的這一段。

徐子舒愣愣站在原地，眼眶驀然涌上一股熱意，灼得眼眶生疼。

顧天祈余光掃過隱在幕后的徐子舒，緩緩坐下，神色平靜地傾聽下一個問題。

“第，第三個問題，”主持人接到導演的揮手動作，急忙接上下一個話題，“請問顧影帝是否有過暗戀的人？”

沉默幾秒，顧天祈微一仰頭，平靜無波的眼里漾開一小圈漣漪，“沒有。”

第四個問題。

主持人從中抽出一張紙條打開，快速看完紙條的內容，瞳孔收縮，眉瞼抬高，嘴巴微張，悄悄抬起眼瞼，多看了顧天祈幾眼，好容易平復下心情，才將手中的紙條展示在鏡頭前。

——據知情人透露，顧影帝在四年前曾被前未婚妻拋棄過，請問情況屬實嗎？

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彈幕一時又炸了。

“四年前，這么久的事情誰還記得？”

“我是顧影帝的粉，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是這上面說的這樣，這是有人惡意造謠。”

“沒想到顧影帝竟然也有這么凄慘的時候……[可憐表情]”

“故意惡意造謠，這人故意拿四年前的事情說事，一定心存惡意。”

“這么勁爆嗎？我作為一名吃瓜群眾，今天的瓜都吃飽了。”

“被前任未婚妻拋棄怎么了，沒見洛霖女神都已經二婚了嗎？”

“崽崽的辛酸史，媽媽都知道，當時的事情不是這樣的。”

“寫這個紙條的人是不是有毒，好好地寫這個干什么？”

“這都什么運氣，幾百張里面抽一張都能抽中這個問題，不會是燕都傳媒想要搞事情吧？”

“我看是顧影帝想要刷存在感吧，我聽別人說前幾天顧影帝去澳洲參加瑞斯特的時裝秀，位置很尷尬呢。”

“求劇透，什么澳洲？什么時裝秀？”

“我也知道，澳洲瑞斯特，一個歷史悠久的古老品牌，它上一任的代言人是金棕櫚獎、金熊獎、被奧斯卡提名最佳男演員的托爾·奧拓。”

“我家顧影帝好歹還被邀請了，你們這群吃不到就說葡萄酸的人，就眼紅眼熱地嘲諷，真真是下作。”

“顧影帝比托爾·奧拓起碼年輕了十歲，拿一個成名已久的人和顧影帝比，一點也沒有可比性。”

“混亂的場景，我還是抱走顧影帝，不約。”

……

“徐哥，不好了，貼吧有人置頂新帖，說的是顧先生和楊小姐的事情，現在評論漲得飛快，流螢他們說已經有好幾個娛樂小號已經轉發了，現在微博上撕得也很厲害。”雅菲拿著手機，急急跑過去低聲在徐子舒耳邊說道。

徐子舒眉心蹦跳如鼓，他就知道一旦遇上楊姝準沒好事，難怪今天自己的右眼皮時不時跳動幾下，原來真有不好的事等著自己。

他用力摁了摁自己急速跳動的右眼皮，聽著臺上顧天祈有技巧地回避掉這個問題，拉過雅菲低聲道：“叫流螢他們帶帶風向，先把這個件事情穩定下來，我需要時間找出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上使幺蛾子。”

雅菲知道現在沒時間多言，急急忙忙拎著手機給公關部的人打電話了。

見雅菲走遠，徐子舒又湊到小唐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好的，我馬上去。”小唐聽了吩咐，轉身就往化妝間跑。

直播間內，主持人已經問完最后一個問題，正在做最后總結，祝賀了一番電影大賣之類的場面話，匆匆結束了今日的直播。

“小萬，查清楚了嗎？”燕都傳媒的臺長辦公室里，臺長盯著直線飆升的收視率，眉心緊皺。

被叫做小萬的人穿著燕都電臺工作服膽戰心驚地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詳細匯報了自己查到的信息。

“臺長，查清楚了。”小萬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里直打顫，“為求公允，我們今天抽題環節的所有問題都是由觀眾在進場后在工作人員的偷偷監視下統一安排寫的，然后逐個放進箱子，中途我們的人沒有碰過分毫。”

“我知道，這是左總監想出來的，即是為了避嫌也是為了不得罪顧影帝，所以本來是萬無一失的，為什么最后會出岔子？”

小萬脊背發涼，咽了咽口水，繼續說：“我詢問過當時的工作人員，他們說并沒有看過有誰寫過這樣的問題。于是我們便查了查監控錄像，發現在箱子被送往直播間旁的道具間前，有個全身包裹黑衣戴黑色鴨舌帽，背著一個黑色大包的男人偷偷摸摸地進去過，他可能不知道我們道具間也是安裝了監控的，所以從監控中我們看到這個男人把箱子里的大半紙條掉包了。”

“啪”，臺長厚實的手掌一拍桌子，嚇得小萬差點腿軟坐在地上。“你們……當時左總監千叮嚀萬囑咐要你們注意看好箱子，你們一個個都干嘛去了！”

小萬哭喪著臉，不敢接話。他作為一個新人小蝦米，被指揮著到處跑，他怎么知道箱子需不需要人看著。

臺長見小萬低垂著腦袋，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胸前的工作服還顫巍巍別著“實習”牌子，把一下子涌上來的火氣愣生生壓了下去，“能找到黑衣人嗎？”

“查過監控了，這個人反偵察能力很強，一出安全通道就沒影了。”

臺長聞言，緊了緊成拳的手掌，側眸看向對面新娛樂閃著光的LED大名，眼里燒起熊熊火焰，不就搶他們一步拿到了和顧影帝長期合作的協議，新娛樂這么快就開始下絆子，他嘴角拉出一抹嘲諷的冷笑，咬牙切齒地低低道：“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緩了緩氣息，臺長舒平了氣，又問小萬：“顧影帝那邊怎么說？”

“徐先生說這件事怪不到我們，我們和顧影帝工作室的協議還是會繼續，但是……”小萬頓了頓，咽了咽口水，繼續說，“但是徐先生說第一次可以是失誤，如果第二次呢？”說完，瑟縮了一下身子，把頭埋得更低了。他都能聽出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臺長更應該聽得出來吧。

果然，臺長聞言，瞳孔猛地收縮，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揮手讓小萬出去。

小萬如蒙大赦，一溜煙就往外跑。手還沒搭在把手上，就聽見背后臺長陰森森地叫他，“把左總監叫來。”

左總監進來時，臺長已經站在落地窗前站了許久。

“臺長，你找我？”左總監輕輕關上門，放輕腳步走到臺長身后，然后靜默不語。

臺長雙手附在身后，一雙虎目沉沉看向窗外的車水馬龍，霓虹閃爍。良久，他突然開口：“阿左，你說今天的事是誰的主意？”

左總監低著頭不說話，只靜靜站著。

臺長似乎是在自問自答，“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個人對嗎？”

“你是否……是否知道……”臺長用力閉了閉眼，艱難地把話說出口。

左總監依舊低著頭，良久，溫溫柔柔的女聲輕輕響起：“我不知道。”

臺長長嘆一口氣，轉過身面對左總監，聲音很輕，好似怕自己說話重了，站在自己眼前的美人燈就滅了，“你不會騙我的，對嗎？”

左總監的簾睫輕顫，低低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