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吱。”
是門合上的聲音。
困住暨晚的結界在門關上的那一剎消失了。
再顧不上其他,只想要沖到墨白身邊,剛剛站起來,卻因自己無法面對她腳下癱軟,加之合歡酒藥效還未完全消散,靈力未復,身體依舊沒有太多力氣而摔倒在地,最后竟是爬到了方榻邊,手才抓起了蓋住墨白的錦被,就聽見她輕輕淡淡的聲音。“別……”
她不愿遮住自己的被子掀開,仿佛被子下的屈辱就不會展露出來,她還能留下最后的尊嚴。
“墨白……”此刻的暨晚再無法扼制的淚奪眶而出,聲音澀然。“都是我,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是我自己太蠢…...”墨白意識逐漸清醒,腦子里不斷回想這幾年在暨玦身邊發生的事情,油然想起前不久他說過,如果有一天他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情,希望自己原諒他,那個時候,其實他就已經在開始計劃了,而自己明明知道有一天他會傷害自己,卻沒有警惕防備,才會有今日下場。
“不是,不是這樣的……”暨晚用被子緊緊裹住她,止不住顫抖的手將她樓進懷里。
墨白癱軟的身子隨著他的力道坐了起來,遮住她眼睛的發帶滑落,一雙綠眸竟成血紅,眼神中一片死寂。
暨晚一陣抽痛,口齒都有些不清。“不是,是暨玦……墨白,你今日所受,我定為你討回來,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別去,他有陰謀。”墨白無力的說道,面上是一團死灰,不復生氣。
“不!誰敢對你無理我就要讓誰生不如死,何況,何況……”暨晚不敢說下去,只怕觸及到墨白的傷痛,更是自己的傷痛,憤然起身奪門而出,哪怕知道外面有陰謀陷阱在等著自己,他管不了!
如今,什么地位權力,什么儲位大業,什么對千城君上的承諾他都不顧了,他只想殺死暨玦,縱然自己也難逃一死。
“別去。”墨白在被子下伸出了手,自然是什么都抓不住,想要喝止他,卻連大聲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仿佛經歷過剛才的事情,就算呼喊都是一種恥辱,明知道門外是暨玦布下的圈套,卻只有望著已跑出門外的暨晚。
半邊臉頰的血漬,還有唇角未干的鮮血,在微弱燭光下是凄涼的落幕,或許今晚,就該結束了。
殊不知,暨玦為的就是點燃他極度的怒火,讓他全然失去理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眼眶已經紅到仿佛在滴血,臉也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暨晚已經癲狂,字一個一個從嘴里咬出,每一個字都似被壓抑著,又似乎極重。“暨玦,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哈哈。”暨玦一聲大笑,笑得狷狂。“大哥,你的靈力已經恢復了嗎?”
暨晚眼睛微瞇,幻影一閃,整個人就飛射出去,此刻,他的靈力并未盡復,只是,他如何還能再忍,他的心里現在只有一個念想,要他死。
庭院里有幾個侍女,被嚇得連連后退,暨玦大吼一聲。“都出去!”
隨即,幾個侍女拼命往外跑,暨玦衣衫一抖,一手架在胸前,擋住了飛快的來襲。
這時,兄弟倆的臉湊得很近,暨玦眼角抽了抽。“大哥,這可是你先動手的。”
“廢話少說!”暨晚抵著他的手奮力向前,同時釋放體內靈力,彷如實質在他身周繞起一層淡淡白光,夜幕下猶如一團光暈。
感受到他凌冽的殺意,暨玦也靈力盡出,全力抵擋,他不想死,也不想暨晚死在自己手里,這不是他的目的,否則也不會利用墨白激起他的怒意,若暨晚真的死在自己手上,他明白,魔尊不會放過自己,所以,他只是擋住暨晚的攻擊,暨晚只有被魔尊親自處置,自己才可以放心的坐上儲君位子,以后再沒有威脅,今晚計劃周全,包括給魔尊傳遞消息的侍從都精準的計算好了時間,他還在等,等魔尊出現。
魔宮上空,一道比夜還黑的黑霧滾滾劃過夜空,姞菱虛了眼睛,暗叫不好,毫不遲疑就往華武殿飛去,剛越過大門,就被幾名侍衛攔了下來,雙方連一句質問都沒有,瞬間纏斗在了一起,姞菱心里明白,恐怕暨玦早就布置好了人阻擋自己,只有盡快解決掉這些人,她才可以趕去暨晚身邊,助他一臂之力,因為剛才那股黑霧,正是魔尊,雖不知魔尊此來是為何事,卻清楚勢必與暨晚有關,他很危險。
兩兄弟拼殺的氣場使得周遭樹木嘩嘩作響,繁花盡斷折枝,草屑紛飛。
“住手!”在漫天樹葉花瓣中,暨仲飛落當中,聲音不大,卻隱含威懾。
往日,只要他一出聲,沒人敢不從命,今晚,暨晚竟根本沒有收手的意思,仍舊招招殺意攻擊暨玦,令暨仲不由臉色嚴峻,而暨玦看準時機連忙閃身在暨仲身后,仿佛心有余悸的說道:“父皇,大哥,大哥他瘋了,他要殺我,而且,而且他竟然逃出了魔窟,逃離了您的處罰,不然,他怎會還有靈力。”
有些話,有些把柄,只有在適當的時機說出來才不會適得其反,若自己在剛剛得知暨晚逃離魔窟就告知父親,父親雖會懲治他,重罰他,可自己也會在父親的心里落下心胸狹隘,手腳太多的陰影,但是現在說出來就不一樣,畢竟是他要殺自己,自己才發現他靈力盡在,而且在父親面前挑明他出逃魔窟,父親怎會不行處置?他是魔尊哪,他必須公允,何況,自己要的不僅僅只是處置他,挑明他出逃魔窟之事,只是為了加重父親對他的怒意。
暨仲果然眉頭微蹙,心道暨晚魯莽,既然逃出魔窟又沒被人發現,何故沉不住氣,還在自己對手面前表露出來,當真是難堪大任,對他失望至極。
一聲怒斥。“暨晚,你要做什么!”
暨晚收回攻勢,看向父親,眼中竟無懼意。“父皇,今晚他一定要死!”
語氣決絕,恨意溢于言表,暨仲眼中瞳孔微收,大致猜到今晚是暨玦布的局,遂看向他,暨玦立馬說道:“父皇,今晚我不過寵幸了一名侍女,不想大哥也看上了那名侍女,為了那個侍女,是真的要殺我呢。”
“為了一個女人。”暨仲嘴里吐出這幾個字,卻是有些難以相信,女人在權力面前不過就是陪襯,有了權力,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其實,只是能與他并肩的女人離開了他太久,他早已忘記了那種共生死,互信任的感覺,千年來,他獨自一人在魔界拼殺闖蕩,在自己掌控大權后,不乏有各部落敬獻的美人,這些美人在他的眼里,不過是宣泄的工具。
再一次說話,卻是言語中都有了怒氣。“為了一個女人就喪失理智,你怎可為我暨仲之子!”
“我母親也是女人,可她為您而死!”暨晚毫不示弱,宣誓著今夜就是要為了一個女人拼殺,拿出母親比較,就是要讓父親明白這個女人的重要。
“放肆!”這句話無疑激怒了暨仲,在他心里,尤離只屬于自己,誰都不可以提及,包括自己的兒子,況且,還拿其他女人與尤離相較!簡直找死,他要找一個釋放怒氣的地方。“那個女人在哪兒?”
話一出口,暨晚瞬間不敢動彈,眼里全是驚懼之色。
而暨玦臉上隱有不忍,甚至閉上了眼,他有些后悔了。
時間仿佛靜止,暨晚,暨玦都未出聲,可是片刻,一個微弱的聲音打破了寧靜。“是我。”
慌恐的回頭,卻是墨白裹著錦被靠著門扉,昏暗的光線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聽她又說:“怎么,魔尊要殺了我嗎?”
“不!”暨晚忽然驚覺,她是在求死,慌忙朝她身邊跑去,卻發現自己被一條法鏈束縛,眼中凈是驚恐,聲音哀切。“父皇……”
暨仲一手拽著法鏈,饒有興致的看向墨白,只不過黑夜看不清她的面容。“你令我兩個兒子相互殘殺,難道不該死嗎?”
淡淡的聲音,只有一個字。“該。”
或許在墨白心里,只有自己死了,暨晚才能沒有軟肋,日后能夠一心向著儲君的位子,無所畏懼,何況,現在的自己再無可戀。
“好。”暨仲似乎欣賞的點了點頭,他明白,其實這女子并無過錯,只是無辜的被卷入了權力的爭斗中。“怪只怪你介入了我兩個兒子之間。”
言畢,一根細長尖銳的冰凌從他手心迸射而出。
暨玦不禁睜大了眼,死死的盯著冰凌,這一瞬,他竟希望激射的冰凌不是朝著墨白的方向飛去。
暨晚在看到冰凌飛出的時候眼里就再無其他,卻是伸出手抓住了冰凌,將全身的力量都使了出來,奈何魔尊修為實在太高,自己的靈力又未全復,冰凌竟是帶著他的身體一起飛向了墨白。
“滋。”沉悶的聲音。
冰凌刺入了墨白的胸口,而冰凌的一端由暨晚緊緊握住,墨白再無力氣,拉著錦被的手垂下,錦被隨之滑落,鮮血很快在她雪白的肌膚上蔓延,如一朵花,肆意綻放,這一刻,仿佛一切都失了顏色。
在倒下的時候,她卻微微對暨晚一笑,聲音微弱到幾不可聞。“今日后,你再無顧忌。”身體后仰,隨之闔眼。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像是用盡了畢生氣力,聲音中是絕望,似乎又有種心死的凄涼。
隨著倒下去的墨白跪坐在地,癡癡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才恍然,墨白已經被冰凌刺穿了胸膛。
“墨白,墨白……”有些癡傻的神情,有些無措的手撫向躺在地上的人,鮮血卻染在了她的臉上,弄花了自己為之癡迷的面容,顫抖的手想要擦去她面上的血跡,卻是越擦越多。
仿佛呼吸都變得停停頓頓,異常艱難,大口的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氣,卻是濕咸得讓人更加難以呼吸的氣味,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這一刻,他終于清醒,墨白,已經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