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季老打了招呼，林翊便隨著一個叫做武邢的衙役，離開了府衙，去往聆音樓。

林翊如今是這樣的想法，他并非什么善人，自然不會為了幫人，無端去招惹麻煩，這次走一趟，一多半是看在季老的面子上，另外，生在這個時代，多多少少需要些人際往來，特別是上層關(guān)系，難免會有用到的時候。

林翊為人，可并不迂腐，活了幾十歲的人，也看透一些事，他并不清高，自認(rèn)也沒有清高的本錢，至于權(quán)貴，若是能結(jié)交，他不會拒絕，當(dāng)然，他也不會去巴結(jié)，畢竟做過老師，終歸有些底線。

他不會像十幾二十歲的人，看著有人不為五斗米折腰，而心生崇拜，當(dāng)然也不會市儈，卑躬屈膝的逢迎，如果找個詞形容一下，或許中庸，較為合適。

“武捕役，你在衙門中平時薪奉如何？”

“林公子說笑了，像我們這種吏人，哪有什么固定薪奉，逢上老爺們高興了，也就給些差補罷了。”武邢年齡不大，二十余歲的樣子，長的中等身材，穿著皂服，配著腰刀，戴著這個時代慣有的方帽。

林翊前世在一些文獻(xiàn)中，看過關(guān)于吏人的介紹，此時與武邢同去，也就閑聊了幾句。他大概記得，在有些朝代，吏人不發(fā)俸祿，便只能在民間創(chuàng)收，導(dǎo)致百姓心中，這些人比盜賊還可恨一些。

林翊點了點頭：“那么東兆府內(nèi)，大概有多少衙差？”

“有四五十人吧，大家平日里都是分開執(zhí)勤，倒也沒有統(tǒng)計過。”武邢一路走著，碰到不少認(rèn)識的商販或是熟人，還會打上一些招呼，想來在衙門中，任職也是日久了。

“昨日這案子，不知道武捕役大概知道多少？”

武邢搖了搖頭：“昨日我休沐，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不過倒是聽昨天在聆音樓執(zhí)勤的弟兄說起一些，知道的恐怕也不比你多。”

林翊眉頭皺了皺：“你是說昨天詩會上，就有衙差執(zhí)勤？”

“這是自然，兩位大人在那里，衙門是要派人去保護(hù)的。”這一點林翊不了解，也屬正常，畢竟不是公門中人。

“可是昨日我也在場，并未看到有衙差。”

武邢嘿嘿一笑：“像這種場合，不便招搖，都是穿的常服，你沒認(rèn)出來也是正常。”

兩人就這樣一路閑聊，期間林翊也并未從武邢嘴里聽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對東兆府內(nèi)的一些事情，了解到不少，諸如府尹最近娶了小妾，典簿年紀(jì)大了，準(zhǔn)備讓自己的兒子繼承衣缽等等，皆是些無干之事。

來到聆音樓，因為昨日命案的關(guān)系，樓內(nèi)這兩日被府衙戒了嚴(yán)，生意也只能擱置下來。其實就算開著門，估計以后也沒人敢來了，死人的地方，終歸晦氣，老板此時，恐怕跳樓的心都有了。

再次進(jìn)入這里，一下子變得冷清了起來，一二樓桌上，除了飯菜被撤掉，其余皆是沒有動，還是那個張燈結(jié)彩的地方，二樓舞臺，依然紅妝艷裹，卻是完全沒了生氣。

樓中留著兩人看守，林翊來時，武邢上去解釋了一番，倒是輕松的就來到了三樓。

三樓是由多個房間組成，狹窄的廊道，有點像后世KTV中的包間布局，里面是姑娘們平日間休息，以及客房所在，只是如今人去樓空，眼睛掃過幾個房間，里面留著一些女兒家用品。

唐舍人休息的客房，是一間相對較大的套間，不過說是套間，其實也就是多了一個小客廳。

房門此時敞開，跨門而入，一截嬰兒手臂粗細(xì)的門關(guān)斷成兩截，一半掛在門上，一半落在腳下，門框上也有被從外撞擊的痕跡，地上灑落著一些木屑。

進(jìn)門之后，里面放著一副桌椅，一個靠墻的博古架，擺著幾個瓶瓶罐罐，再就是一張木塌，正對著房門。從客廳穿過，便是臥室，一張床，一張臨窗的桌子，此時窗戶禁閉，插著一根木銷，依然保持著昨天的狀態(tài)，墻角的地方，是一張畫著花草的屏風(fēng)，后面放著馬桶，再無他物。

跟著上來的公人，聽說林翊是府丞派來，協(xié)助查案的，便只是跟在后面，多了一些心思，同時揣測著林翊的來歷。畢竟林翊的年紀(jì)，還是太小了，放在普通人家，尚在讀書，富貴人家，逍遙快活，也不知道有什么本事，能被府丞看中。

床上和地下的血漬，已經(jīng)干涸，留下幾片令人作嘔的黑紅，也正如卷宗上所言，被褥上，地上，依然留著有些骯臟的水草。從一旁的公人處得知，唐舍人當(dāng)時便是跪趴在床檐，腦后重?fù)簦厣贤岬沟牡首樱吔翘幜糁t痕跡，從現(xiàn)場來看，不管是誰，也能輕易想到，多半是偷襲致死。

地上沒有挪尸的痕跡，起碼林翊沒有看出來，房中除了那個反鎖的窗戶，屋頂便是一方碗口大小的氣窗，莫說是人爬進(jìn)來，恐怕腦袋大一點，都伸不進(jìn)去，氣窗四周，同樣粘著一些失了水的雜草，起碼從目前發(fā)現(xiàn)的情況來看，倒真是一間密室。

房中也沒有見到類似機(jī)關(guān)性的東西，要說通過氣窗操控殺人，這個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甚至說不可能辦到。

其他物品，擺放整齊，看不出打斗的痕跡，林翊在桌上摸了摸，干凈無灰，也沒有踩踏過的跡象，輕輕推了推窗戶，沒有推開，用插銷內(nèi)反鎖著，完好無損，顯然從外面是打不開的。

林翊拱了拱手，眼前的衙役，約莫三十來歲，留著凌亂的胡茬。

“這位差官，聽說唐舍人當(dāng)時突然不適，才上來休息，可查過什么原因嗎？”

衙役不清楚林翊的底細(xì)，雖然看著穿著普通，可畢竟是攜著府丞的命令而來，倒是不好輕看。

“聽說是喝了兩杯酒后，便覺頭痛，至于到底什么原因，由于當(dāng)時人多雜亂，后來也沒查到。”

林翊點了點頭，這番說辭，他是料到了的，畢竟卷宗里也是含糊其辭。

“這個房間，是臨時起意安排的嗎？”

衙役知道林翊這話的意思，對于命案，無論是誰，肯定最先想到的便是預(yù)謀，要預(yù)謀，就得提前安排，若是環(huán)境太過隨機(jī)，便會大大降低成功的可能。

“問過這里管事了，唐舍人來到三樓后，這間客房是他自己選的，倒是有下人作證。”

眼前的衙役，倒是對案情了解頗多，林翊不禁又問道：“差官大哥，聽說昨日就有衙差在此執(zhí)勤，莫非你就是其中之一？”

衙役點了點頭：“不錯，某與樓下的空峻兄弟，昨日都在此當(dāng)差。”

姓空，這個姓倒是少見，前世今生，林翊還是第一次聽說。

“那么昨日聽見唐舍人呼喊之后，可知是誰最先進(jìn)入房中的？”

林翊這句話的用意，自然是懷疑第一個進(jìn)入房中的人，有可能假裝密室，混淆視聽。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昨日一共有六名公人在此執(zhí)勤，聆音樓外，安排了兩人，其余四人，都在樓中巡視，唐舍人上樓休息之后，郭某也跟著上來看了看，不過聽見動靜后，倒是他的下人最先發(fā)現(xiàn)，破門而入，我等幾人過來時，已經(jīng)有兩個下人在此。”顯然，林翊所想到的，衙役們也有分析過，畢竟都是經(jīng)常辦案，多多少少的，也積累了些經(jīng)驗，不過如此一來，這衙役對林翊的感官，倒是有了幾分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