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曙日狂歡會
- 造物者之歌2:辨魂之眼
- 狷狂1
- 17037字
- 2019-10-18 11:38:13
作為一個新人,簡墨對曙日狂歡會的影響已經(jīng)超過歷屆中的任何一個人。
按照職能劃分,應(yīng)該撐起重頭戲的文體部,這次所占的戲份基本只在節(jié)目、演員、化妝服裝和相關(guān)道具上了。簡墨從最基礎(chǔ)的宣傳工作開始,不知不覺中接過了越來越多的擔(dān)子和責(zé)任。這其中固然有曙日狂歡會的傳統(tǒng)——為了考驗學(xué)生會新人而特別放權(quán)的因素,但是簡墨自身的表現(xiàn)和能力占了更重要的分量。
不過到了狂歡會當(dāng)日,簡墨反而閑了下來。因為大家都各司其職,他只需要待在臨時搭建的演播后臺,偶爾處理一點突發(fā)狀況,就無事可做了。
“少爺,您的晚飯。”
正玩著手機的簡墨詫異地抬起頭:簡要不知道什么時候到的,正捧著盒飯站在自己面前。
盒飯是學(xué)生會后勤負(fù)責(zé)人統(tǒng)一訂給狂歡會所有工作人員的晚餐,不過是兩個普通泡沫飯盒。可簡要拿著它們,站在堆滿各種道具雜物的房間里,卻像是穿著燕尾服,托著一整套的掐絲琺瑯茶具,臉上的笑容讓人舒心得可以直接用來下飯。
“你怎么來了?”簡墨有些意外。
站在簡墨身邊的樓船雪驚訝地問:“謝首,這位是?”
難怪樓船雪關(guān)注簡要。就算不看臉,簡要的儀態(tài)也足夠引起整個后臺工作人員的注目。
“簡要,我的管家。”簡墨接過盒飯,在簡要花半分鐘清理出來的一桌一椅上,毫無異色地坐下。
“樓小姐,我可否與我家少爺單獨說幾句話?”簡要笑意盈盈地說。
京華市陸伸區(qū),紅頂別墅A區(qū)6號。
“行了,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會負(fù)責(zé)的。”蘇圓不耐煩地說,然后頓了一下,“不過,如果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牽扯上我的話,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掛了電話,回頭對著一床新衣服,她已經(jīng)沒有了去試的心情。“辦不好事情還想要好處!真是貪得無厭!”
這時,房間響起了敲門聲,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圓圓,你準(zhǔn)備好了嗎?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哦。”
蘇圓正想發(fā)脾氣,但又忍住了,跑去打開門,“媽媽,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蘇夫人耐心聽女兒說完,“你說的事情倒不難。但你能告訴媽媽,為什么要安置這么一個人嗎?”
“媽媽,你就別問了。總之,你就當(dāng)我欠人家一個人情嘛。”蘇圓趕忙撒嬌,看到媽媽終于點頭,立刻笑逐顏開。
門一關(guān)上,蘇圓終于又有了試衣服的心情。這時卻有電話打了進(jìn)來,她看了一眼,笑容頓時消失,嘟著嘴磨蹭了好一會兒,最后不得不接通了。
“蘇圓,前天《造紙簡史》的考試是怎么回事?”電話里傳來丁一卓的聲音。
“什么怎么回事啊?”蘇圓心里一跳,驚訝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電話那頭停了一秒,傳來的聲音更冷了一些:“那位造設(shè)系監(jiān)考老師的求救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來了,你還想隱瞞什么?”
蘇圓頓時恨得牙癢癢,但她還是假裝不懂,“什么造設(shè)系的監(jiān)考老師?他一個造設(shè)系的老師出了事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是造設(shè)系的。”
“他出事與你沒關(guān)系?造紙系的那位監(jiān)考老師也被留職查看了,這總和你有關(guān)系吧。”丁一卓沒有給她思考的余地,“蘇圓,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那個叫謝首的根本沒有得罪過你,你為什么要這么針對他?”
蘇圓頓時怒道:“因為他,你都把我趕出狂歡會了,這叫沒得罪我?”
“那在此之前呢?你為什么在狂歡會的籌備工作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的碴兒?在那之前,他總沒有得罪過你吧。”
“他是沒得罪過我,但是他得罪了造紙系的師弟。我作為師姐給師弟們出口氣怎么了?”蘇圓強撐著解釋,“不過是一塊廢料而已,看不順眼教訓(xùn)一下,怎么就讓你這么大驚小怪了?”
“造設(shè)系和造紙系互毆的事情你遇得少了?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樂于助人了?幾個和你毫無關(guān)系的大一新生受點委屈,就值得你動用丁家的名義,指使學(xué)校的老師公然誣陷學(xué)生作弊。你知道這件事情如果流傳開來,會有什么后果嗎?”丁一卓厲聲道。
“你什么意思?”蘇圓不服氣地說,“你是覺得我沒有資格動用丁家的人嗎?我媽不是丁家的人嗎?因為我不姓丁,所以連這點小事都不能動用丁家的力量了嗎?”
“你不用轉(zhuǎn)移話題,你只用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針對謝首?”
“不,我們先把這個更重要的問題搞清楚,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資格動用丁家的人?”蘇圓不罷休地大聲道,“你到底還是不是我——”
那邊的電話掛斷了,蘇圓松了一口氣:這不能怪她胡攪蠻纏,是她這個表哥太敏銳了,她才一出手,就被盯上了。
想到這里,蘇圓感到一陣委屈,不由自主地?fù)芡肆硗庖粋€電話,“小舅,這個謝首比我想象的難對付。我差點就被一卓那家伙發(fā)現(xiàn)了。不過你放心,我還有后招。就在今天晚上,他會有一場‘愉快’的體驗。”
曙日狂歡會的后臺里,簡墨夾了一筷子菜,道:“你覺得這事蹊蹺?”
“造紙系對造設(shè)系的欺壓由來已久,但能讓兩名老師冒身敗名裂的風(fēng)險,去陷害你一個才上大一的新生,這絕對不尋常。更不用說他們在座位、筆跡和監(jiān)控上都提前下了功夫。這其中需要花的心思和動用的資源,完全不像是用來教訓(xùn)一名看不順眼的學(xué)生。”簡要分析,“還是說少爺你在學(xué)校里得罪了什么厲害人物,我卻不知道。”
“我最近得罪的人可多了去了。”簡墨撇了下嘴,“不過,除了林躍和那位蘇圓師姐外,似乎也沒有特別看我不順眼的人。”
“我會好好查下這兩個人的。”簡要點頭,“那兩個監(jiān)考老師后面的動靜我也會繼續(xù)關(guān)注。”
“你今天晚上有沒有時間?”簡墨將口里的飯咽下去,期待地看著簡要。
簡要笑了,“沒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就留下一起看狂歡會吧。”簡墨放下盒飯,“順便檢驗一下你這段時間的教學(xué)成果。”
“我只是給了您幾個建議而已。”簡要笑意更濃,“而且我可沒提醒您提前訓(xùn)練薛曉峰和陳元,去頂替林躍和那位蘇圓師姐。”
天漸漸地暗了。
整個廣場座無虛席,連周圍的花壇上都站滿了人。
曙日的官方名稱是曙光之日。終止舊紀(jì)元的那場大洪水,在全球泛濫了一年零二十七天后終于結(jié)束。據(jù)說發(fā)現(xiàn)洪水退去的,是一個小女孩和她的貓。那天清晨,小女孩穿著一條紅裙子,從幸存者營地偷溜出去尋找小貓,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的貓正站在洪水退去的黑色濕地上,試圖從一大堆擱淺的大魚中叼起一條。那天之后,洪水一日日消退,陸地浮出海面,人類重新獲得生存空間。
每年的曙日,即1月5日,人們都會相聚在一起慶祝。女性著紅,佩戴貓形飾品,象征幸存者;男性則著黑,佩戴魚形飾品,象征洪水退去后的大地。后來不知從何時起,青年男女有了在曙日將身上的飾品贈送給心上人的風(fēng)俗習(xí)慣。
廣場上的聚光燈突然熄滅,整個會場上陷入一片黑暗。音樂也消失了,只留下回蕩的余音。
觀眾們精神一振,屏住呼吸,期待地看向黑沉沉的舞臺。時間在沉默中流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突然黑暗中有微弱的燈光閃起,幾秒后就熄滅,但很快又亮起,幾秒后又熄滅。
觀眾們敏感地發(fā)現(xiàn),燈光閃和滅似乎帶上了一種節(jié)奏,輕快的、洋溢的,如同人的呼吸一般,和著某種韻律,踏著某種舞步,越來越快,越來越近……
燈光突然全部熄滅,而與此同時沉默的舞臺卻爆發(fā)出五彩流光,猶若一顆巨大的鉆石在旋轉(zhuǎn)。
“呀啊——”一片悄然的呼聲輕盈而起,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所有的觀眾都轉(zhuǎn)過身,一齊瞪大了眼睛:排成縱列的百名身著紅裙頭戴貓耳的女孩舉著寬大的紅色綢緞從廣場后方奔來。輕薄的綢緞如同流云一樣在女孩們頭頂上隨著黑色發(fā)絲高高地飄揚,一眼望去仿若一條磅礴洶涌的紅色洪流撲面而來。
從會場后方到聽眾席的后方,洪流如有自我意識一般,迅速分成四條小河:通過觀眾席之間的通道,便占領(lǐng)通道;涌至臺前,便占領(lǐng)臺前;向前、向前……向著舞臺,如同受到鉆石之光的召喚。
女孩們牽著裙角旋轉(zhuǎn)一圈后垂下眼簾,指尖托腮,嘴角噙笑,另一只手羞澀地遞向身側(cè)。
站在女孩身側(cè)的是一名名身著黑色禮服的俊朗男孩。他們胸口別著銀色的魚形胸針,一手背后,優(yōu)雅地行禮,準(zhǔn)確無誤地接過各自舞伴的纖手,紳士地親吻。
紅與黑的交融。貓與魚的追逐。
起舞。
簡墨坐在觀眾席的最后一排,默默地看著舞臺上的節(jié)目一個個上演,一個個謝幕。
“少爺,你像是興致不高啊?”簡要打趣地說。
簡墨無奈道:“如果你把所有節(jié)目都看上十幾次的話,也不會有多大興致的。”
坐在簡墨左手的樓船雪笑道:“至少有一個節(jié)目,你可以期待一下。”
“什么?”簡墨剛說完就想起來了,果然耳邊聽到樓船雪說道,“造紙系的小話劇——這可是每年最受期待的節(jié)目。”
“那是唯一被官方允許可以不參與篩選和彩排的節(jié)目,”簡墨向簡要解釋道,“我也只知道節(jié)目名字和表演時長。”
他看了看節(jié)目單,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節(jié)目就輪到小話劇上場了,因此決定去買點零食。排了好長時間的隊,簡墨終于買到了飲料和爆米花,抱著它們向觀眾席走去,然后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了巨大的歡呼聲。
不會是小話劇已經(jīng)上演了吧?簡墨心想,加快了步伐。
“……我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回家需要自己掏錢買門票的人。”還沒看清臺上的演員,簡墨就聽見了這句臺詞,心中猛然一驚,腳步停了下來,看向臺上的主角。
舞臺上的演員繼續(xù)他們的對白。
“將軍,就這么……讓他走了?”
“你以為他還活著嗎?”
“這片土地,終于不再有王了!”
“不,王從來沒有離開過。”
樓船雪看著盯著舞臺表情詭異的小師弟,“怎么了?我覺得這故事還挺不錯的,比前兩年的強太多了。”
“是啊。”簡墨面無表情地抓起盒子里的爆米花,一顆顆地往嘴巴里面塞,用力碾壓成渣:節(jié)目看起來是挺賞心悅目,改編后的故事節(jié)奏也不錯。只不過自己什么時候同意造紙系的那群渾蛋用他的小說改編話劇了?他們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他的稿子?
坐在旁邊的簡要早已察覺了自家造父情緒不對,而且他也猜到簡墨不爽的原因了。六街那六十七本手稿早已經(jīng)不知所終,他是沒見過。但進(jìn)入石山中學(xué)后,簡墨寫出的稿子也不過寥寥幾篇。作為一名合格的管家,簡要每一篇都有看過,自然也包括他造生前的那一篇。
作為主角的太子背影正慢慢融入黑暗中。這時,一個嬌嫩的女聲突兀地響起,差點沒讓臺下的簡墨被飲料嗆死。
“我不管你要去哪里。總之,帶上我……”女孩緊緊抱著太子,輕輕抽泣。
太子猛然轉(zhuǎn)身,和女孩擁吻在一起。
追光燈打在了兩人的身上,優(yōu)美的音樂聲響起,幕布慢慢拉上。
“有才華。”簡墨黑著臉,跟著周圍的人一起輕輕地拍了三下手掌:這編劇還挺照顧狂歡會的氣氛,知道把悲劇結(jié)局變成大團圓。
簡墨站了起來,對樓船雪說:“我到后臺去看看。”
樓船雪見他面色不善,以為是狂歡會的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連忙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此時的簡墨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臺上小話劇的演員,沒有一個是造紙系的學(xué)生。
他一走進(jìn)后臺,里面已經(jīng)演出完畢和正等待上場的演員們紛紛笑著來打招呼。簡墨勉強擠出笑容,“發(fā)揮得很好!還沒有上臺的請繼續(xù)加油。”
視線一扭,便瞥見剛剛下場的話劇演員們,連服裝都還沒有換下來。簡墨收斂了笑容,向這群人走了過去,做好了開撕的準(zhǔn)備。但驀地,他停下腳步。
這是一群紙人。
全部都是。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向著太子、女孩、將軍、幕僚、太子的同學(xué)、女孩的好友、舊朝的大臣、新政府的士兵……
他們的魂晶澄澈卻無光,在星海中一動不動。剛剛他坐在觀眾席的后排,所以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這是一群被寫造出來的紙人。
簡墨茫然地望著紙人們。
紙人們也茫然地望著他。
簡墨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簡要誕生后第一眼見到他時,一臉恨不得飛撲過來的孺慕,燙得他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可這群紙人看著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
簡墨停下的腳步再度抬起,艱難地走去,目光拂過他們的眉眼,一個個打量過去,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紙人們也打量著簡墨,彼此面面相覷:這個少年怎么了?怎么一看見他們眼圈就紅了,好像要哭了一樣。他認(rèn)識他們嗎?
這個時候有人走進(jìn)來喊了一聲:“好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簡墨緩緩轉(zhuǎn)頭,來人竟是他認(rèn)識的:楊濤。
楊濤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簡墨,頓時神色大變,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了幾下,仿佛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
簡墨一雙紅眼盯了他兩秒,隨即撲了過去雙手拎起他的衣領(lǐng),低沉的聲音從牙齒間迸出:“誰準(zhǔn)你寫造他們的?說!誰準(zhǔn)你寫造他們的!”
他本以為對方只是看自己不順眼,剽竊了故事來演,借此嘲弄自己無力保住自己的文章。卻想不到,對方竟把他文中的角色一一造生了出來!
楊濤也預(yù)料到了簡墨的反應(yīng),慌忙道:“不是我,不是我寫造的。”
“不是你是誰?這兩屆造紙學(xué)院的學(xué)生里只有你是從石山中學(xué)來的,只有你看過那篇文章!不是你是誰!”
“真的不是我——”
楊濤的話被另一個人打斷:“是我寫造的。”
簡墨紅著眼睛轉(zhuǎn)過:一個不認(rèn)識的男生撥開圍觀的演員和志愿者們走了出來。他雙手插著口袋,在臺階上俯視著簡墨說:“是我寫的,或者說是我們寫造的。”
跟著男生一起進(jìn)來的還有三個人,兩男一女。男生斜眼瞥了下身后,得意地用拇指指了指:“我們幾個人一起寫造的這個話劇的演員。怎么,不錯吧?”他用手指了指太子,“這個有特五級的水平呢,是里面等級最高的——哥的杰作。”
簡墨握緊的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誰——允許你們寫造他們的?”
男生似乎覺得簡墨問得十分好笑,“誰允許?哈哈,我寫造個紙人還需要誰允許嗎?我想寫誰就寫誰——你管得著嗎?”
楊濤這時低聲道:“齊師兄,他就是謝首。”
“什么?”齊師兄一臉蒙然,沒懂他的意思。
楊濤無奈地解釋:“那篇原文的原作者是謝首。我跟你說過的。”
齊師兄的表情微微怔了一下,好像在回憶什么,過了兩秒撲哧一笑,“我還納悶?zāi)銥槭裁催@么激動?原來是這樣。”他走上來,輕佻地打量著簡墨,“原來你就是那個魂力暴動的倒霉小子啊。真是可惜啊,如果不是這么倒霉的話,說不定就是我?guī)煹芰四兀堪Γ凑隳瞧姆胖彩欠胖瑤熜治铱粗诲e,就寫出來娛樂娛樂大眾了。你看,反響是不是還挺不錯的?好了,別生氣了。當(dāng)是師兄請你做了一回槍手,價格隨便你出。放心,我齊偉可不是一個摳摳搜搜的人!”
簡墨盯著這位齊師兄開開合合的嘴,心里止不住生出一種撕了它的想法。這種想法好像一團炙熱的火不斷在心底炙烤,讓血液不斷地在胸口翻滾、沸騰,燙得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催促著他把欲望付諸行動。
跟著一起進(jìn)來的樓船雪已然明白前因后果。她雖然震驚于這些事實,但神色也有些作難。此刻狂歡會尚未結(jié)束,明擺著不適宜鬧事。
簡墨握緊發(fā)顫的雙手,深吸口氣,努力挽留住最后的冷靜,“樓師姐,后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說完便用最快的速度沖出了后臺,生怕再多停留一秒自己就會改變主意。
一個身影很快跟上了他,“少爺。”
腦子一片蒙的簡墨聽見這個聲音,好像一顆即將爆炸的定時炸彈被剪斷了引爆線,瞬間清醒下來。他猛地停住腳步,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冷冽的空氣可以平復(fù)狂暴的心跳。
“少爺,你還好吧?”
“他們憑什么?憑什么!”簡墨直直地盯著什么都沒有的街道,眼睛紅如火燒,聲音突然哽咽起來,“我自己都舍不得輕易多寫一個……他們怎么敢?!”
簡要什么也沒說,只在一邊安靜地等待他的決定。
耗時一個多月籌備的曙日狂歡會,終于在一片熱烈長久的歡呼聲和掌聲中結(jié)束了。學(xué)生們圍繞在篝火邊,與自己喜歡的演員一起手舞足蹈,遲遲不愿離去。其中一些小情侶則乘機互贈自己佩戴的飾品,表達(dá)愛意。
作為這次籌備的主要負(fù)責(zé)人,獲得如此的成功,簡墨的臉上沒有絲毫欣喜和得意。面對校領(lǐng)導(dǎo)和學(xué)生會成員的稱贊和祝賀,他統(tǒng)統(tǒng)報以公式化的微笑。
狂歡會的慶功夜宵就訂在近來最受學(xué)生歡迎的一家餐廳——唐宋。簡墨來者不拒地和每一個敬酒的人碰了杯。他喝酒的架勢就仿佛是在喝白開水,看得樓船雪、薛曉峰等勸酒的人都心驚膽戰(zhàn)。
等到簡墨站都站不穩(wěn)了,簡要才出現(xiàn)扶住他,誠懇地向周圍的人道歉:“少爺已經(jīng)醉了,我送他回寢室去。”
大家看到簡墨雙眼迷離地掛在管家身上,也不好再說什么,便紛紛笑著說再見,目送他們離開了。
“齊師兄,”一走出唐宋,楊濤便忍不住抱怨,“事情明明已經(jīng)過去了,剛剛在唐宋你干嗎又說那些話,還故意灌他酒!”
齊師兄一張紅臉轉(zhuǎn)過來對著楊濤:“楊濤,你這……呃……是在教訓(xùn)我嗎?哈哈,一個廢掉的天賦者算什么啊?就算他過去曾經(jīng)很厲害,可他現(xiàn)在不過是造設(shè)——呃——系的一塊小小的……小小的廢料!再說了,即便他沒有魂力暴動,難道我作為齊家子弟,還會怕他一個小小的造紙師不成?”
旁邊的一個男生附和道:“齊偉一個特造師給他敬酒是給他臉面。不然一個廢料哪里值得我們多看一眼!讓我說,他的文字操控能力既然這么好,不妨好好合作。他出原文,我們寫造,各取所需,才是共贏啊!”
齊偉哈哈大笑,“沒錯沒錯!說起來他還真有點小才華,我們這次表演的反響可比去年那群家伙好得多!那群廢料,寫出來的原文……呃……就跟我家狗用爪子踩出來的一樣!你看看我們這次的紙人,一個個多么靈動,多么帥氣!”
已經(jīng)換下舞臺裝的小話劇“演員”此刻跟在他們身后,低頭沉默地走著。
一個女生也跟著勸說:“楊濤,你好好想想什么才是對謝首真正有利的事情。如果他肯跟我們合作的話,他的前途就算比不上造紙師,至少在魂筆制造師里肯定是拔尖的。你瞧瞧他那個臭脾氣,不過半年時間,就把同年級的造紙系都得罪光了。等到了大二,肯定有他好受的。那個時候你我正好大四,幫他說兩句話豈不是雪中送炭?”
楊濤停住了腳步,低頭慢慢握住拳,“我不想跟你們說了。我走了。”
望著楊濤遠(yuǎn)去的背影,一個男生嗤之以鼻,“裝什么清高?不是他自己拿出來,我們也沒處尋這篇原文啊。對著我們說教,蘇圓稍稍嚇唬他一下,就什么都抖出來了。欺軟怕硬的小人。啊——誰打我?”
其他三人借著昏暗的燈光,終于看清楚了對面黑乎乎的人影。
“謝首,你想做什么?”齊師兄一把推開扶著自己的男生,口齒不清地說。
簡墨哪里還想聽這張嘴說什么,抓著他的衣領(lǐng)就將人砸到旁邊的電線桿子上,發(fā)出咚的一聲巨響。聽得旁邊三個人全身一哆嗦。
齊師兄捂著鼻子,殺豬般地慘叫:“你怎么打人啊!不就是一篇原文嗎,你又造生不了——啊——”
簡墨的理智已經(jīng)被熊熊怒火燃燒殆盡,下手一點情面都沒留。其他三人只要上前幫忙或者試圖打電話報警,一邊的簡要就出手?jǐn)r阻,始終沒讓他們干擾到簡墨。三人攔不了也走不掉,只能急得跳腳,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快、快來救我!”齊師兄沖著旁邊手足無措的紙人們喊道。
聽到這四個字,簡墨火氣又上來了:讓用他原文造生的紙人來對付他?
簡墨抬起頭,鋒利得好似能夠割破皮膚的目光向太子、將軍等人的方向一掃,“我看誰敢!”
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原本已經(jīng)邁出了一步的紙人們,在聽到簡墨的咆哮后,眼神齊齊恍惚了起來,邁出的一步居然都收回來了。
“你們瘋了?!”齊師兄不敢置信地吼道:“誰是你們的主人?”
十多個紙人似乎沒有一個在狀態(tài)。他們看看齊師兄四人,又看看簡墨,誰都沒有動。
簡墨莫名覺得十分開心,下手更利落了。
躲在旁邊的一個男生終于受不了了,趁著簡要和另外兩人糾纏的時候,準(zhǔn)備獨自逃走。
簡墨哪會放過,喊了一聲:“攔住他!”
簡要正要把身邊兩人放倒去攔逃跑的家伙,卻見黑影一閃,那個男生已經(jīng)被另一道人影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是——太子。
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簡墨。
唐宋每晚10點打烊。但是今天因為京華大學(xué)學(xué)生會的一單夜宵生意,將時間推遲到11點。
此刻是凌晨1點,唐宋早已進(jìn)入休息狀態(tài),除了最大的一間包廂。此刻包廂里燈光明亮,但因為遮光布的屏蔽,從外面看不到一絲異樣。
“剛才——你為什么幫我?”簡墨此刻已經(jīng)冷靜了許多,想到自己剛剛暴怒的模樣,頗有些不自在。
太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思索了幾秒,才開口道:“你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可以先問幾個問題嗎?”
簡墨點點頭。
“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記得來過這里,但是你卻認(rèn)識我。你是誰?”太子臉上寫滿不安和迷惑。
簡墨慢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站了起來,“你知道自己是誰?”
太子愕然:“難道我不該知道自己是誰嗎?”
太子葉青覺得自己在做一個長長的夢。
他似乎夢見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不是他的國家。他不認(rèn)識這里的任何一個人,但他們卻都認(rèn)識他。這些人用驚喜的目光打量他,還會在他詢問時發(fā)出莫名的歡呼聲。
葉青想過離開這一群對他缺乏善意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卻不太想違背他們的意愿。更何況在這個陌生的國度,他甚至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直到后來,他見到小藝,見到將軍,見到了其他人。
葉青感覺自己墜入了更深的夢境中。那些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往昔,一點一滴,重新上演。他感覺夢游一般,說著相同的話做著相同的事,如同提線木偶一樣身不由己。
他看見偽太子接受覲見,看見同學(xué)們盲目地投入無謂的復(fù)辟,看見女孩環(huán)著他的脖子閉眼唱著:“我的王啊,眾神也要為你祝福,山河也要向你致敬。崇高的靈魂,長留人間。”他看見自己答應(yīng)舊日臣屬登高一呼,他聽見嘉陵之血在體內(nèi)解封,感覺并蒂蘭在臉上蔓延。長弓在手,血流灌天。
太子的回答讓簡墨覺得十分不對勁。紙人怎么會記得原文的內(nèi)容?
“我可以叫你葉青吧?”見太子點頭,簡墨微微松了一口氣,“葉青,我只能告訴你,這里確實不是嘉陵,這片土地上,也從來沒有這么一個國家。你們是通過一種很特別的方式來到這里的——解釋起來有點復(fù)雜。你可以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嗎?”
太子葉青遲疑了一下,“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自來到這里后,我就一直很在意……那個人的聲音。可今天,你向我們喊出‘我看誰敢’時,我就感覺,那個人的聲音對我再沒有從前的吸引力了。相反,當(dāng)你說‘?dāng)r住他’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地這么做了。”
這難道就是忠心的暗示?可忠心的暗示不是只存在于紙人與他的造師之間的嗎?簡墨的疑惑沒有得到解答。他看著葉青,猶豫了一會兒,“我可以摸摸你嗎?”
葉青的眼睛閃著微光,但對他的要求并不反感,“可以。”
簡墨的手順著他的臉頰、下巴、肩膀……慢慢摸下來,他隱隱能夠感應(yīng)到,一些類似他第一次見到簡要時的那種感覺,不是來自理智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切感。
然而,比起簡要,這種感覺卻要淡薄很多。簡墨的神色黯淡下來。
葉青的原文改編自自己的小說。如果原創(chuàng)內(nèi)容的作者和造紙師不是同一個人,那么這樣的紙人與原創(chuàng)內(nèi)容的作者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種關(guān)系?如果比起造紙師,改編后造生的紙人更聽原創(chuàng)作者的話,槍手們怎么可能還能接到活?沒有一個造紙師會樂于見到自己寫造出來的紙人更愿意聽別人的話吧,簡墨想。
這個時候,端著茶點的簡要走進(jìn)房間,看到這一幕,臉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滯:此刻簡墨和葉青的姿勢,他再熟悉沒有了。
茶杯里的紅茶微微抖了一抖又停了下來,簡要笑問:“少爺,太子是你的造紙嗎?”
簡墨搖搖頭,“不是。”
簡要的腳步忽然又輕快起來,他姿態(tài)優(yōu)雅地為所有人倒了茶,輕聲詢問他們的需求。
將軍打量了簡要一番,對簡墨稱贊說:“您擁有一個非常出色的仆從。”
“他并不是我的仆從。”簡墨接過簡要手中的茶,喝了一口,不由得抿起嘴,“這也太苦了吧。”
簡要笑意不變,“解酒茶自然要濃些。要喝完。”
簡墨無奈地抱著杯子一飲而盡。
同樣捧著杯子的葉青突然有些羨慕地看著這兩個人,卻不知道自己在羨慕什么。
有簡要在,葉青一行人很快被安置好。回到學(xué)校寢室已經(jīng)是凌晨3點了,但簡墨依舊心緒難平。雖然簡要拿葡萄汁兌了葡萄酒給他,無奈中途被人換了幾次酒,還是喝下不少。所以當(dāng)他暈乎乎地爬上自己床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薛曉峰和陳元都坐在他的床鋪上等他。
簡墨瞪著兩人,兩人也瞪著他。就這么大眼瞪小眼過了半晌,薛曉峰頗有點幽怨地說:“你不打算老實交代嗎?”
簡墨不知道他們指的是哪件事,只好說:“交代什么?”
“還裝!樓師姐都從演員那里聽說了——你以前是有造紙?zhí)熨x的,是不是?”
“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說了有什么意義?”簡墨苦笑,“難道讓我沒事拉著你們說我曾經(jīng)有天賦,只是后來沒有了?”
薛曉峰突然表情訕訕的,吞吞吐吐地說:“阿首,對不起,我沒考慮到你的心情。”
簡墨笑了笑,“事情過去很久了,我已經(jīng)看淡了許多。”
陳元卻開口:“你的初窺之賞是幾級?”
簡墨搖搖頭:“不知道,天賦測試那天夜里失火,我們高中那一批誕生紙全部付之一炬。我只知道那時我的誕生紙已經(jīng)進(jìn)入凝形階段。”
薛曉峰用一種不知道說什么好的眼神看著他,“紙人之父不開眼。”
陳元沉默了一會兒,“你在后臺說的話既然我們都知道了,其他人也會知道的。說不定會有人拿這個挑撥你與造設(shè)系其他人之間的關(guān)系,你注意一點。”
陳元難得主動說了這么長一串話,簡墨也明白他意有所指,點頭接受他的善意提醒。
“哎,等等,你還沒交代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樓師姐說你早回來了。”薛曉峰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賊兮兮的,“以我對你的了解,那幾個造紙系的家伙這么欺負(fù)你,你會放過他們?”
簡墨覺得這事情到明天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于是也沒有隱瞞。
“什么,你把小話劇的紙人帶走了?”薛曉峰驚道,“別人寫的紙人為什么會聽你的話?”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啊。”簡墨閉上眼睛,感覺酒精的效力越發(fā)強烈了,“而且他們似乎都知道自己是誰。紙人不是初誕如嬰嗎,怎么會有原文中的記憶?”
陳元倒是給了他解釋:“因為他們是一型紙人——那是傳統(tǒng)派才會使用的一種寫造手法。傳統(tǒng)派原文與現(xiàn)代派不同,它有三種人稱。現(xiàn)代派原文,相當(dāng)于它的第三種人稱,因此稱三型紙人。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紙人都是三型紙人。三型紙人確實如你所說,造生之后僅擁有原文賦予的三大天賦,沒有任何記憶。但小話劇的紙人是以第一人稱角度寫造的,屬于一型紙人。以‘我’的視角所見所聞的一切,會作為先天記憶提前儲存在紙人的意識中。因此他們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誰。對他們來說,先天記憶就是他們真實經(jīng)歷過的人生。因為傳統(tǒng)派沒落,加之以第一人稱撰寫原文的難度本就高于第三人稱,所以你們以前沒聽說過一型紙人,也實屬正常。”
簡墨猛然睜開眼睛,腦中剎那間醍醐灌頂:寫文可以用第一二三人稱,造紙為什么不可以?他以前怎么就沒想到過?不,這都怪歐陽,當(dāng)初這個家伙跟他說,寫造和寫作是兩回事,因此他才連想都沒往這個方面想過。
只是,如果一型紙人擁有原文所記敘的先天記憶,這對葉青來說未免太殘酷了。簡墨的心又沉了下來。
陳元看到簡墨的神情忽明忽暗,不由在心中暗暗嘆息。樓船雪雖然沒有說,但他剛剛在等謝首回來的時間里,已經(jīng)打聽過那篇原文。據(jù)說是一篇極精彩的傳統(tǒng)派作品。一型紙人的寫造需要強烈的人物情感構(gòu)成和個體性格特征,才能促使紙人的先天記憶圓滿建成,這是現(xiàn)代派手法根本無法達(dá)到的。謝首的那篇原文雖然是第三人稱,被齊偉那個蠢貨改編成第一人稱寫造卻絲毫不見吃力,可見那人物原本的刻畫是怎樣的精致傳神——如果謝首的天賦還在的話,不知道會是這屆造紙系里怎樣光芒四射的人物?
狂歡節(jié)結(jié)束后的第二日,學(xué)生會全體成員又聚集在活動中心。
“關(guān)于這次狂歡會我已經(jīng)收到各學(xué)院的反饋,大家的評價一致很好。節(jié)目精彩紛呈,現(xiàn)場秩序井然,引導(dǎo)和指示清晰便捷,整個狂歡節(jié)氛圍熱烈。值得一提的是,本次新加入的志愿者為整個狂歡會各方面質(zhì)量的提升做出了巨大的貢獻(xiàn)。活動進(jìn)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就陸續(xù)接到二十幾個畢業(yè)校友的電話,表示想贊助明年的狂歡會——如果我們還是這樣運作的話。”丁一卓微笑著說,“我今天上午向校長室匯報并為大家申請了獎勵。校長室已經(jīng)給了回復(fù)。”
他笑著環(huán)視了眾人一眼才宣布:“學(xué)生會全體,包括預(yù)備新人,都會得到——碧海長鯨兩周的通行證。”
簡墨不明所以地看著會議室里的其他人爆發(fā)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連樓船雪都忍不住莞爾一笑,不由得對碧海長鯨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
“在這次活動中表現(xiàn)最杰出的一個人,不用我多說,大家都知道是誰——謝首,作為特別獎勵,你將擁有三周的通行時間。祝你擁有一個愉快的寒假。”
接受著眾人羨慕加嫉妒的目光,簡墨自昨晚開始的低沉心情略好了一點。他正準(zhǔn)備道謝,卻被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
“等等,丁主席。獎勵的事情先放一放,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說。”蘇圓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面,滿臉陰郁地盯著簡墨。
“謝首在這次狂歡會中的表現(xiàn)確實功不可沒,但這并不代表他的惡行就可以因此抹平!”蘇圓氣勢逼人地質(zhì)問道:“謝首,昨晚夜宵結(jié)束后,你去哪里了?!”
會議室一下子安靜了。
丁一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蘇副主席,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這次小話劇紙人的造紙師齊偉等四名同學(xué),昨天離開唐宋后,在學(xué)校附近的小路上被打成重傷。其中齊偉同學(xué)的傷勢最嚴(yán)重,肋骨斷了三根,小腿骨折。”蘇圓盯著簡墨道,“這歹徒真是心狠手辣,無法無天!”
簡墨心道,消息這么靈通,小話劇的事八成也有你一份。他笑了一笑,全身氣質(zhì)頓時變了一變,先前端坐的身體向后懶洋洋地一靠,規(guī)規(guī)矩矩放著的雙腿肆無忌憚地架了起來,臉上毫無誠意地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被打了?誰打的?看來他得罪的人真還不少,我昨晚若不是喝多了,也挺想好好揍他一頓的。居然被人搶先了——”
樓船雪有些驚訝于小師弟的變化,但卻沒有說什么。
“謝首!”蘇圓見簡墨滿臉無辜的模樣,雙目中火焰更盛,“你敢說此事與你無關(guān)?敢做不敢當(dāng),算什么男人!”
“蘇圓,注意你的言辭。”丁一卓皺起眉頭,“你指責(zé)謝首打齊偉,有什么證據(jù)?”
“齊偉他們四個人都一致指證行兇之人是謝首。”蘇圓立刻斬釘截鐵地說,“他那個管家簡要,是幫兇。”
所有的人眼睛又看向簡墨,等待他的回答。
“可我昨天醉成那樣,是多少雙眼睛看著的。”見蘇圓欲反駁,簡墨立刻接著說,“好吧,蘇師姐肯定會說,我可以裝醉。但我喝醉了是提前走的。既然早走,肯定也會早回。蘇圓師姐不妨問問,他們到底是什么時候被打的,然后問問我的室友,我什么時候回的。對比一下時間就可以知道我是裝醉還是真醉了?”
“問你的室友有什么用?”蘇圓氣呼呼地說,“他們還能說真話不成,你們都是一伙的。”
“既然我室友的話不能作證,憑什么齊偉的話可以作證!”簡墨面色一冷,收斂了笑容,“憑造紙系的學(xué)生比其他人都高貴一些嗎?”
“你——”蘇圓盡管心里是這么想的,但是卻不可能當(dāng)著這么多同學(xué)的面這么說。
丁一卓開口道:“蘇圓,有其他證據(jù)嗎?比如監(jiān)控?”
蘇圓更氣,“他們早就蓄謀好了,怎么會在有監(jiān)控的地方打人?”
“這么說,是沒有證據(jù)了?”簡墨冷笑道。
蘇圓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冷靜下來,“謝首,你不就是記恨齊偉他們用你的文章寫造了小話劇的紙人嗎?你自己魂力暴動失去天賦雖然很可惜,但也沒道理遷怒別人。齊偉寫造之前沒有征得你的同意,是他不對。但他也給你道歉了,承諾給你補償。可你卻愣是不依不饒,把人家打成那個樣子。你這心胸也太狹窄了吧!而且就算他有錯,你也可以走司法途徑去告他。再怎么,你也不能打人吧?”
除了樓船雪,會議室里的人聽到蘇圓的話,眼神都不由得生出了濃重的懷疑之色。
發(fā)生魂力暴動這種事情對于一名造紙師來說,確實是非常大的一個打擊。原本的天之驕子最后變得連天賦者都不如,無異于從云端跌落入泥地。更不用說,在此之前謝首還寫出了昨夜那樣驚艷全場的故事。結(jié)果現(xiàn)在這故事卻被齊偉用了,而且還是在未經(jīng)謝首允許的情況下盜用的。
在造紙界,被盜取原文對于任何一名造紙師,都是極為嚴(yán)重的冒犯,是足以令手足反目的奇恥大辱。齊偉此舉,不僅僅是對謝首曾經(jīng)的造紙師身份的侮辱,更是對他失去天賦后無力反抗的無情奚落。
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謝首確實有報復(fù)齊偉的重大嫌疑。可蘇圓這么刺啦啦地說出來,依照謝首那個不好說話的性子,豈不是要爆?
可簡墨的表情卻讓眾人有些失望。他的臉上并沒有眾人預(yù)料中的羞憤之色,反而大大方方地環(huán)視了眾人一眼。這一眼,讓眾人不由得想起狂歡會籌備階段他處理蘇圓和林躍的手段,頓時后脖一緊,覺得自己的擔(dān)心有點多余。
“不過是一晚上的時間,蘇師姐就已經(jīng)幫我把劇本寫好了。”簡墨輕輕一笑,“嘴皮一磕,就想污蔑別人,好像是你很喜歡用的伎倆。”
“你這話什么意思?”蘇圓盯著簡墨,“別說些含糊不清的話故意逗人猜疑,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造紙簡史》考場發(fā)生的事情,蘇師姐不會不知道吧。”簡墨望著他,“兩名監(jiān)考老師污蔑我作弊,可不就全憑一張嘴?可惜了,他們現(xiàn)在一個留職察看,一個開除走人。”
“這與今天的事情又有什么關(guān)系?”蘇圓目光閃爍,倔強地抬起下巴,“你別以為隨便給我扣個帽子,就可以洗脫你打人的罪名。”
“和師姐沒有關(guān)系嗎?”簡墨夸張地擺出驚詫的表情,“我怎么聽說那名被開除的監(jiān)考老師,今天上午已經(jīng)在某家造紙研究所入職報到,薪水比在學(xué)校翻了一倍。而那家研究所,蘇師姐的母親丁女士居然正好有股份。我真不明白,一名連基本的師德都不具備的老師,居然能在受完處分后,轉(zhuǎn)身就找到一份待遇更加優(yōu)厚的工作——他到底憑借的是什么?”
此話一出,情勢急轉(zhuǎn)直下。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彼此偷偷交換著眼神,心照不宣。坐在主位的丁一卓目光也閃動了下,但很快就恢復(fù)了平常,只是望向蘇圓的眼神多了一份厲色。
蘇圓見狀,眼皮連顫了好幾下,手指在手心捏緊,強作鎮(zhèn)定道:“他找什么工作,那是他的本事。說不定那家研究所早就在挖他了,現(xiàn)在不過是因為這件事提前離開了學(xué)校。你不能因為那家研究所正巧我母親有股份,就懷疑我做了什么。”
“哦,是嗎?”簡墨笑了笑,“既然和蘇師姐無關(guān),那么你應(yīng)該不介意我把這位老師的開除通知書傳真給那家研究所的大股東們看一看,再看看研究所還能不能留他?我很好奇,如果他又被研究所開除,會不會一怒之下爆出害他落入這般田地的罪魁禍?zhǔn)祝课液么跻彩窃煸O(shè)系的學(xué)生,和這位老師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他干嗎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來陷害我?”
蘇圓的臉色逐漸發(fā)白。她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扎入手心,“你沒有證據(jù),不能光憑臆想——”
“說得好。”簡墨打斷了她,笑容收斂了一些,“我很贊成蘇師姐的觀點。凡事沒有證據(jù),就不能光憑臆想來妄加判斷。”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這位額頭冒汗,全身籠罩在不安和不甘情緒中的造紙系師姐,“所以在毫無證據(jù)的情況下,就判定齊偉是被我打的——這無疑是非常荒謬的。蘇圓師姐,你說是不是呢?”
會議室里的氣氛緊張得一觸即發(fā)。
眾人沒有想到本來輕松歡樂的慶功大會,最后卻變成了學(xué)生會副主席蘇圓與預(yù)備成員謝首的對峙現(xiàn)場。更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是兩人在針鋒相對中暴露出的信息,隨便甩出一個都足夠整個年級沸沸揚揚地談?wù)撝辽偃齻€月。
“我一直以為蘇圓很難纏,沒想到謝首對上她居然還能略勝一籌。”一個學(xué)生會成員在筆記本上寫了句話,推給旁邊一人看。
旁邊的人看了一眼,裝作修改什么東西也提筆寫上:“造設(shè)系出了這么一個人,以后造紙學(xué)院的局面恐怕真要變一變了。”
“謝首到底是什么背景,研究所招人的事情才幾天就查出來了?”
“誰知道?看起來底氣十足的,一點沒把蘇圓放在眼里,沒準(zhǔn)是哪個隱世大家族的吧。聽說傳統(tǒng)派在與現(xiàn)代派的爭斗中落敗后,有好多都蟄伏起來了。”
“對啊……難怪謝首的原文那么好。”
簡墨對學(xué)生會成員在筆記本上進(jìn)行的地下交流絲毫不知。見蘇圓半晌不說話,他好心地提醒:“蘇師姐?你怎么不說話了?”
蘇圓恨得嘴唇都快咬破了。
這時,丁一卓終于開口:“好了,任何事情如果沒有證據(jù),就只是毫無意義的猜測。以后這種捕風(fēng)捉影的事情,就不要拿到學(xué)生會來討論了。蘇圓,你留一下。其他人,散會吧。”
對于冷處理此事的學(xué)生會主席的立場,簡墨還無法下結(jié)論。但是對方眼下的決斷是他贊同的。因此聽到丁一卓說完這句話,簡墨便起身問身旁的樓船雪:“師姐,一起走?”
走出了活動中心,樓船雪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覷你了。”
簡墨只是淡淡一笑,問:“丁一卓和蘇圓的關(guān)系怎么樣?”
樓船雪反問:“你連那位監(jiān)考老師進(jìn)的研究所和蘇圓母親之間的關(guān)系都查得到,還要問我?”
“就算是親兄妹,想法也未必一致。”簡墨不以為然,“更何況只是表兄妹。”
“這話倒是。”樓船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我知道的也不多。”
樓船雪告訴簡墨,蘇圓不但自己擁有特級天賦,她的母親丁之珍也是一名特造師,父親蘇塘更是一名異造師。這樣的天賦加上這樣的出身,蘇圓自然有驕傲的資本。但除此之外,她,或者說她的母親丁之珍還有更大的依仗,那就是萬山丁家。
“丁家是泛亞歷史最久遠(yuǎn)的造紙世家之一,興起時間要追溯到第一次紙原戰(zhàn)爭前。十二聯(lián)席萬山區(qū)域史上出了八個席主,丁家就占了四個,萬山十三區(qū)幾乎都在他家的勢力范圍之中。四大造紙工具的制造丁家都有涉足,丁氏造紙研究所在泛亞研究所排行榜上也常年占據(jù)前十位……我至今都不知道他家誕生紙的私人保管名冊上到底有多少人。”樓船雪苦笑道。
私人保管名冊?簡墨神色微微一凜。紙人造生后,造紙師會將成品誕生紙上交,誕生紙檔案局則會對其進(jìn)行登記保管。但是不論何時,總有些人擁有旁人沒有的特權(quán),這就是誕生紙私人保管權(quán)。
這一條《造紙簡史》當(dāng)然不會記載,甚至在大多數(shù)公開文獻(xiàn)中都找不到。簡墨是在圖書館啃那本厚厚的《紙人管理法》時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名詞。條款的意思大概是:當(dāng)紙人被判處死刑時,如其誕生紙保管權(quán)歸私人所有,則保管權(quán)所有者有權(quán)要求免除本次死刑,但此后,其誕生紙上交誕生紙檔案局管理。
樓船雪見簡墨并無訝色,知道他聽懂了自己的話,便繼續(xù)道:“丁家上一代共有兩子一女。老大丁之脊是非天賦者,在世的時候以經(jīng)營家族產(chǎn)業(yè)為主,可惜因為車禍英年早逝。丁一卓的父親就是丁之脊。父親去世后,丁一卓一直由他爺爺,也就是現(xiàn)任丁家家主丁亦晴撫養(yǎng)。蘇圓的母親丁之珍排行第二,是丁氏的造紙研究所的中級研究員。至于,小兒子——”
她的表情鄭重了些,“名叫丁之重,也是現(xiàn)任萬山地區(qū)十二聯(lián)席席主。此人不但造紙?zhí)熨x出眾,是一名三級異造師,而且領(lǐng)導(dǎo)能力同樣出眾。自他擔(dān)任席主后,整個萬山地區(qū)的造紙界運轉(zhuǎn)平穩(wěn)有序,鮮少紛爭,得到了許多實權(quán)人物的支持。三兄妹中,丁之珍與丁之重關(guān)系更為親密……有傳聞?wù)f,丁之重和丁之珍因為哥哥并非造紙師,對他頗為輕視,所以彼此關(guān)系不睦,經(jīng)常發(fā)生爭吵。”
“不過關(guān)于此人,倒有一件奇怪的事,現(xiàn)在的人都不怎么提了。十多年前,就在丁之重就任萬山席主不久,他突然被宣布從家族中除名。對于丁家這樣的造紙世家來說,家族除名是非常嚴(yán)重的處罰,當(dāng)時在整個萬山地區(qū)引起了軒然大波。”
“知道是為什么嗎?”簡墨問。
“不知道。世家嘛,即便子弟做再多丑事,在外人面前,也是要維護(hù)自己臉面的。”樓船雪輕嘲地笑了一聲,然后向簡墨問道,“你是世家出身嗎?”
簡墨忽然記起簡要給自己立的人設(shè),不得不含糊其詞:“師姐覺得我這樣的人,像是大家族出來的嗎?”
“那名監(jiān)考老師的去向你能查到我不奇怪,但是那家研究所與蘇圓母親的關(guān)系你如何會這么快就知道的?那家造紙研究所又不屬于丁氏,你是如何在大海里把這根針撈出來的?”樓船雪見他含糊其詞,也不強求,“短短兩日時間,能夠搜羅到這樣精準(zhǔn)的情報,如果沒有家族情報網(wǎng)支持你,我真的不相信。”
京華市某家醫(yī)院的VIP病房中,齊偉對開著免提的電話怒道:“蘇師姐,你說你收拾不了謝首是什么意思?沒有證據(jù)?我們這么多人的話不是證據(jù)嗎……算了,你不行,我自己親自收拾他——嘶,啊,疼死了——”
看到兒子掛電話時不小心扯到傷口,齊母心疼道:“你都這樣了,還折騰什么?把人丟給齊茵去處理,什么破爛貨還值得你這樣費心?”
“我是氣不過啊!”齊偉扭曲著臉,一邊喘氣一邊說,“一個魂力暴動的廢料有膽子對我動手,是失心瘋了吧!但這也就算了,最古怪的是,之前葉青明明對我言聽計從,可他一出現(xiàn),葉青居然就叛變了。我們四個造紙師,被自己寫造的紙人打得住進(jìn)醫(yī)院,說出去誰信啊?!謝首是給這些爛紙片下了迷魂藥嗎?”
“那現(xiàn)在這些紙人呢?”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齊偉看見來人,表情不爽道:“你來干什么?看我的笑話嗎?”
“你當(dāng)我很想來?”來人放下一個保溫罐,看著齊偉身上的繃帶和淤青,她皺起眉頭,“這下手也太狠了。雖然你是很欠揍,但是學(xué)院里有能力揍你的,根本不可能去揍你。這謝首到底什么來歷?”
“一個破爛貨,我需要知道他是從哪個垃圾箱里揀出來的嗎?”齊偉氣呼呼道,“我就曉得,要不是爺爺開口,你這雙腳恐怕都邁不進(jìn)我的病房。”
“你知道就好。”來人連坐下來的意思都沒有,“這個叫謝首的我會處理。你好好養(yǎng)傷。爺爺最近身體又不好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就少惹點事吧!”
“齊茵你什么意思!你當(dāng)我喜歡被人打啊?”齊偉怒叫道,“你滾遠(yuǎn)點!看見你,我就沒好事!”
“確實,若不是要給你收拾爛攤子,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齊茵毫不客氣地懟回去,“我走了。”
“快滾吧——等等,那個話劇團你要給我要回來。我寫的紙人,憑什么便宜別人?喂,齊茵,你聽到?jīng)]有——”
丁一卓坐在學(xué)生會辦公室,看著蘇圓磨磨蹭蹭地走到自己對面坐下,才道:“電話打完了?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非要針對謝首了?你不說也行。不過是多花兩天時間,我自己也可以查得出來。”
蘇圓低著頭,嘴嚅動了幾下,“其實也不是我要針對他。是,是……小舅他——”
“小舅?不是讓你不要跟他接觸嘛!”丁一卓面帶怒色,“你不怕被爺爺打斷腿?”
“我不就是怕被外公知道,才一直隱瞞著嗎?”蘇圓小聲道,“表哥,你知道嗎?謝首是連蔚的弟子。”
“連蔚?”丁一卓臉色微微一變,“哪個連蔚?”
“還有哪個連蔚會讓小舅注意啊。”蘇圓撅起嘴,“你說小舅向來對我不錯,難得這次他主動開口一次,我也不好意思置之不理吧。只是我真的沒想到,一個魂力暴動的家伙,居然這么能折騰!他怎么就不能安分點?”
“連蔚是什么人?他能收一個普通人做弟子?安分點,怎么安分?”丁一卓正暗暗為謝首的來歷心驚,聽到表妹的話,沒好氣地說,“安分地讓你趕出京華嗎?”
蘇圓自知失言,趕忙低頭抿了抿嘴。過了半分鐘,她偷眼見丁一卓依舊眉頭緊皺,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小聲道:“你說那個連蔚讓謝首跑來京華市做什么啊?是不是想對小舅不利啊?可他連天賦者都不是,能干些什么?不是平白送來惡心人嗎?當(dāng)初席主的位置是連蔚自己主動請辭,又不是小舅搶的。他送一個謝首過來是什么意思啊?”
“你沒招惹謝首前,人家對你做了什么嗎?京華大學(xué)是你家后院?人家過來念個書礙你什么事了?”丁一卓氣極反笑。
“你的意思,是小舅自己想多了?”蘇圓疑惑道。
“我恐怕是他以前做的虧心事太多,現(xiàn)在怕鬼來敲門了。”丁一卓意味深長地說,“蘇圓,別怪我沒提醒你。丁家人為了利益,可以放棄立場,但不能放棄底線。我知道你只想讓謝首離開京華,但你的手段已經(jīng)有些過了。況且,前任萬山席主絕對不會收一個僅僅只是天賦出眾的人當(dāng)?shù)茏印D阍谥x首手上連吃了兩回虧,也該明白他不好惹了。”
“他不過記性好一點,腦子好一點,那又怎么樣?”蘇圓不服氣道,“我開始是有點輕敵,但我就不信,憑我們丁家大把的資源和人才,對付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子還能輸了不成?”
“這單只是謝首的事嗎?!之前誣陷作弊那件事,你當(dāng)院長真一點想法都沒有?你平常小打小鬧無人管,是他懶得出面與一個小輩計較。可你仗著丁家這點勢力,唆使那些魑魅魍魎在他的地盤恣意妄為,當(dāng)他是擺設(shè)嗎?別忘了,院長他姓什么!沒有院長在背后支持,謝首一個大一新生憑什么能請動那么多專業(yè)級的大佬出面,憑一個樓船雪嗎?”
蘇圓聽到“院長”兩個字,背上出了一層冷汗,“是啊……院長,我沒考慮到他。”
“狂歡會是他給你的一個小小教訓(xùn)。趁事情沒有鬧到不可收拾之前,趕緊把自己抽出來。丁之重他自己的破事讓他自己處理,別為一個被家族除名的人把自己搞得一身腥。”丁一卓斬釘截鐵道。
“行了行了。”蘇圓見丁一卓沒有消氣的跡象,趕緊賣乖,“我現(xiàn)在知道利害關(guān)系了,怎么還會去招惹他?表哥你就別生氣了。不過,我剛剛跟齊偉通電話時,聽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