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午顯得有些冷清的大型百貨超市里，吳思安強迫自己在琳瑯滿目的貨架上認真挑選著下午需要的東西。

她身邊的吳正南皺著眉頭，看著從梁佐明走掉開始，就面無表情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吳思安。

喉嚨隱隱有些發脹。

看她刻意偽造出風平浪靜的樣子，心里也跟著慢慢黯淡下去。

可是她紅著的眼圈和緊握的左手卻偏偏被吳正南看的清清楚楚。

緊握成拳頭的左手不會因為太用力而掐到手心的肉嗎？

你不痛嗎？

吳正南試探的叫出她的名字，“吳思安。”

吳思安放下手中的商品轉頭，“怎么啦?”明朗的語氣，明朗的表情。

吳正南無奈，他拉起吳思安的左手，慢慢掰開她還緊握的拳頭，“放手，會痛的。”

她的手被掰開在吳正南的手里，手心是四個清晰的指甲印，深紅色，邊緣是鼓起來的白色。

吳正南放下她的手，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的臉抬頭，“其實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裝的。”

“嗯。”吳思安泄了氣，她知道自己瞞不過吳正南，疲憊的用手去搭著吳正南的肩膀，把頭靠在手上。

吳思安是一個驕傲的人，

但對于吳正南來說，吳思安其實是溫柔的人。

雖然常常是冷冷的面無表情，但其實對做錯事的人，也不會大聲去指責，而是自己默默的去補救，去做好。即使很傷心也是獨自承受著，不會強加到別人身上。

開心的時候會笑，不開心的時候，就生氣，和小孩子一樣不會隱瞞自己的情緒。

在梁佐明身邊笑起來的時候，總讓他想到超市里灑了水珠的新鮮桃子，白里透紅的，那紅是鮮紅色。

安靜看書，安靜做事。

纖細的手，娟秀的字。

不急不躁，聰敏不驕。

吳正南記憶中，高一開學還沒多久，那天下午大家都在午睡，風吹起窗簾投入光線，被光晃醒的自己迷迷糊糊的瞇著眼，看到一個女生走過去關上了一半的窗戶拉上了窗簾。

他仔細看清了那張臉，就再也沒忘記過。

后面他問她為什么那天會去管被風吹起來的窗簾，吳思安說：因為看你醒了，想在你面前裝好人。

吳正南不信。

吳思安就問他為什么不信。

吳正南說：因為你沒有理由在我面前裝好人。

吳思安笑了，”很多事都沒有理由的，你要每件事都找到一個理由嗎？那你得多累。“她說。

吳正南一時語塞，上課鈴卻在這時響了。

那節課下課后，吳思安照常做著自己的事，而吳正南卻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吳思安。

2

收起回憶，吳正南開口：“不能放棄他嗎？”

從海邊回來吃牛肉面的那天不敢問出口的問題，還是問了出來。

不過瞬間他就后悔了，在得到吳思安的回答之前。

“還不能。”手還在吳正南肩膀上的吳思安，聲音輕緩的回答。

吳正南閉上眼，答案和自己想的一樣，只是聽到她親口說出肯定的答案時，心里還是突然間就變得空落落的。

“那我也不會放棄你的。”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因為我喜歡你。”像在較勁。

“嗯，我知道。”吳思安淡淡回應，一點驚訝也沒有。

她走去前面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吳正南眼睛里像是進了灰塵，看不清她。

他心里感到委屈，悶得慌，感覺自己稍一松懈，就能哭出來，只好站在原地吞口水想去壓下難過。

效果顯然微乎其微。

吳正南以前想象過，向吳思安告白的后的場面。

果然八九不離十，她很淡然，自己也不會因此做出什么夸張的事情來。

比如激動的拉著她大聲質問她為什么，或者像電影里一樣在大雨里沒有目標的奔跑，還是干脆蹲在地上痛哭，讓她看到自己因為她所感到的痛苦，讓她平靜的心多多少少有些無端動容。

無論是因為委屈還是失望，都多少該有點的反應。

但是都沒有。

他什么都沒做。

只是這畫面，真的就在這平淡無奇的一天發生時，預料中她淡然的眼神，還是緩慢無聲的刺到了身體里的什么，流出苦水，然后開始持續的在身體里暗自作妖，隱隱作痛。

竹籃打水一場空，卻不會懸崖勒馬。

我想陪著你，不勉強你接受我。

所以不用承受我給你的喜歡帶來的壓力。

我自己撐住就好，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死不了。

他吸了吸鼻子自己跟了上去。

那次的游園會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甚至沒有下樓，一個人偷偷趴在桌上呆了一個下午。

有束陽光照孤零零的照射在吳思安的桌上，那一束光柱里有細微的灰塵飄浮著，他看得入神，教室很安靜，能聽樓下活動的聲音，口哨的聲音，不知名的鳥的叫聲，獨獨聽不見吳思安的聲音。

他站起來，走到吳思安的桌前，用袖子去擦她桌上的灰塵。

3

融入活動中的人，沉浸在歡聲笑語的人，是不會發覺孤單的，只有那天沒有進入狀態的人，和旁觀的人，才會覺得無聊，會默默的想——真的有那么好玩嗎？

此時的吳思安就是這么想的，真的有那么好玩嗎？

她坐在自己小組搭起來的小棚子里，看著在下棋的大家，和其他參與著游園活動的大家，一派祥和。

她卻沒什么心思，只覺得吵鬧。

盡管克制著自己的眼睛，卻還是會有意無意的去關注著梁佐明的身影，他在沒參加活動，在操場的另一邊和沈江胡騰他們一起在打籃球。

球鞋在膠質地板上摩擦發出短促又尖銳的聲響。

她環顧了那群圍在球場邊上的女生里，沒有陳喬一的身影。

也是，陳喬一不必要去做這些，梁佐明結束了自然會去找她的吧？

想到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微微心酸。

感到心酸，就想到了吳正南，吳正南沒有下樓，她是管這個活動的人，自然知道。

她以前是聽過的，說辜負了一個人會從另一個人哪里得到辜負，這一說，她以前是不信的，但是想想自己現在的情況，又確實，無力去反駁些什么。

所以她懂吳正南無望追逐一個人的煎熬，也懂梁佐明不想失去朋友但又不得不冷漠的糾結，她都懂。

所以她只是無聊的，短暫的，感同身受的，朝教室的方向望了一會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