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易時一臉的無所謂。

“葉醫生，你要是覺得這樣子過下去很有意思，我也無所謂。”

“……”

“反正終其一生，你我之間永遠只有一張結婚證而已。”

說著，傅易時就拿著那些藥轉身離開了。

葉長桉還站在原地。

這個時代的人們真的太忙碌了。

方才那些觀望他們的人，又已經換了一波。

他們只是看了兩眼，當作一股好奇，接著又去忙他們該忙碌的事了。

而葉長桉，也迅速地收起了巨大的悲痛，恢復了她常有的平靜。

十年，傅易時一直“被死亡”。

她也就假裝平靜了十年。

如今雖然知道他活著，還幸運地成為了他的妻子，但她還得假裝平靜地生活。

這樣平靜的面具戴久了，也許就真的成了她的皮膚了。

挺直了胸膛，重新走在人來人往中的她，再不見任何平靜以外的異常情緒。

-

業城連著下了好幾天的暴雨。

雨過天晴，天空澄澈碧藍。

可葉長桉心里的那片陰霾，卻久久不散。

連著好幾天，她都沒有再回摘月居。

她在辦公室鋪了個簡易的地鋪，反正有洗澡和換衣服的地方，也有食堂供她吃飯。

似乎也沒有理由再回摘月居了。

同科室的趙姐今年三十五了，下個月就要生二胎了，挺著個大肚子來到她的辦公室叩了叩門。

抬頭時，她露給趙姐一個舒心的微笑。

趙姐走進來，“怎么不去食堂吃飯呀？”

“一會兒去。”她淡淡道。

趙姐抱著大肚子坐下來，“葉醫生，我明天有點事，你可不可以幫我頂下班。等我生完了還你一天。”

“當然可以呀。”葉長桉說。

“謝謝啦。”

“沒事。”葉長桉問，“下個月多久的預產期？”

“剛好下個月三十號。”

“還有不到四十天。”

“嗯。”

葉長桉看著趙姐的大肚子，忍不住問，“我可以摸一摸嗎？”

“可以呀。”趙姐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葉長桉伸手，攤開手掌讓掌心落在趙姐那又高又挺的腹部。

“唉呀，你運氣真好，二寶胎動了。”

葉長桉也感覺到被踢了一下。

趙姐笑著說，“你才摸一下就胎動了，看來二寶跟你有緣。他爸每次摸都摸不到。”

“寶爸還喜歡摸寶寶呢。”

“嗯。天天晚上趴在我肚子上聽二寶的動靜，可二寶就是不理他。”

趙姐笑起來，眉毛彎彎的，顯然是個被老公盛寵著的女人。

掌心里，小寶貝又動了動，似乎是真的很喜歡她。

這樣的小生命，真的很神奇。

葉長桉突然想到了陸錦淑女的肚子。

雖然它現在平平坦坦的，但不用一年的時間，它也會像趙姐一樣大起來，然后臨盆，然后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傅易時長得那么帥，陸錦淑也美極了。

他們的孩子，生下來一定很好看吧。

結婚半年多來，葉長桉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第三者，現在她動搖了。

她不是第三者是什么？

這樣的婚姻，強行堅持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痛，微笑著對趙姐說，“你們一家人真幸福。”

趙姐說，“等你以后有寶寶了，你才知道懷孕有多辛苦。”

葉長桉不回答。

她從趙姐的肚子上縮回了手，有些哽咽，也沒有再繼續說話。

如果她以后有寶寶了，再辛苦再累，她也要生。

哪怕要她冒著生命危險，她也會生的。

可還有以后嗎？

除了傅易時，她不會給任何男人生孩子。

別說生孩子，她連看都不愿看別的男人一眼，還生什么孩子？

以后？

再也沒有以后了。

趙姐起了身，“葉醫生，謝謝你了。”

“沒事的。你都快要生了，一定要多注意。”

趙姐前腳剛走，葉長桉起身準備去食堂吃飯。

忽然遇見琳琳哭著沖回辦公室，手捂著半邊臉，哭得越來越洶涌。

葉長桉起身，走到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怎么了？”

琳琳哭得有些抽泣。

葉長桉拉開她的手，“臉怎么了，誰打的？”

“我爸。”琳琳說，“我不告訴他銀行卡密碼，他就打我。”

“……”

“從小到大全家人只知道疼弟弟，都說我是賠錢貨，從小就虐待我。”

“……”

“我自己賺錢上大學，現在自己掙錢了，他們還想控制我，一直把我當賺錢的工具。”

葉長桉看著琳琳。

平日里琳琳總是笑哈哈的，被她罵了也不知道難過似的。

原來每個人的背后，都有他的艱辛和身不由己。

琳琳擦了擦淚，又擦了擦鼻涕，鼻尖都被她擦紅了。

“葉醫生，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葉長桉問，“你現在是不是覺得人生特別黑暗？”

琳琳委屈又痛苦地點點頭，“我怎么有這樣的家人？”

葉長桉若有所思，緩了幾秒鐘才又抬了抬唇：

“即使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光，也一定有一道光照進來。那道光就是你自己。”

琳琳似乎懂了，“對。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光。我要有自己的原則，對的就要堅持，錯的絕不縱容。他們要無下限的寵他們的寶貝兒子是他們的事，不能賠上我的青春。”

“想通了就對了。”

葉長桉笑了笑。

她這么安慰琳琳。

可她自己呢，她自己的那道光又在哪里？

她以為那道光就是她自己。

可她發現她快要耗盡最后一格電，再也沒辦法照亮自己了。

她拉著琳琳起身，“別哭了，一起去食堂。”

“嗯。”

-

食堂。

中午一點了。

好的菜已經沒什么了，但這個時候錯開了用餐高峰期。

食堂的人幾乎沒幾個。

葉長桉今天加了兩個菜。

平時從來不吃辣的她，今天竟然要了辣子雞和尖椒炒牛肉。

辣。

呼，是真的很辣。

琳琳看她抹著淚，“葉醫生，你怎么了？”

“太辣了。”葉長桉嘶嘶嘶地呼著氣，“辣得受不了。”

“有那么辣？”

“真的太辣了。”她笑了笑，掩飾著悲傷說，“沒怎么吃辣，真的辣得眼淚都出來了。”

琳琳信了，“那你別吃了吧，喝湯點。”

“最近沒胃口，吃辣的能開胃，而且偶爾吃吃辣也能排毒。”

葉長桉埋頭餐盤前，辣子雞一塊一塊喂進嘴里，火辣辣的。

但她沒有再流淚了。

她笑了笑說，“偶爾換換口味，蠻有味蕾的。”

“好吃嗎？”

“嗯，別有一番滋味。”

琳琳伸了筷子，夾了一塊辣子雞嘗了嘗，立即吐了出來，“這是變態辣吧。”

葉長桉發現琳琳上當了，高興地笑了起來，“哈哈。”

琳琳猛地喝湯。

葉長桉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她等著嘴里的辣意散去，淡淡地對琳琳說：

“琳琳，我要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