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聞言輕笑,溫聲道:“婆婆不必拘禮。我姓林,婆婆叫我林川便可。”
“多謝......多謝林公子......”
“婆婆不必客氣。婆婆在家中等候可否?我去查看一下情況便來。”
林川正要轉(zhuǎn)身,手腕卻被婆婆拉住,“林公子,不知......不知我能否與你一同去?我在這生活了幾十年了,這里很多人我都認(rèn)識的,說不定能幫得上您......”
林川沉思片刻,心覺也無不可,便續(xù)道:“那便隨我走吧。”
婆婆趕忙起身,跟上了林川的步子。
“婆婆,您的腿腳方才不是不方便嗎?怎么......”
話音未落,便被打斷,“哦......我這腿啊,就是一陣一陣地疼,十幾年的老毛病了......不疼的時候我走路就和年輕人一樣,我身體好著呢......”
林川掃視了婆婆一眼,并未回應(yīng)。
“林公子,我們這是在去哪啊?”
“去找我的隨從。然后便去山上幫婆婆尋兒子和縣令大人。”
婆婆點(diǎn)頭,跟上林川的步伐。
尤峮在一家客棧門口候著林川,見林川帶著一位婆婆一同來也未多想,便隨著林川一起往山上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三人便已到達(dá)山腳。
尤峮忍不住看著婆婆道:“婆婆腿腳可真是靈便啊......和我們的林公子有的一比了。”
林川斜睨尤峮一眼,尤峮便默默地收回打鬧之意。
婆婆怔了一瞬,立馬笑道:“我啊......平日里時常上山,腿腳尚還硬朗著呢哈哈......”
林川接過話:“尤峮,這片地方有些矮木叢,我們且在這片找找吧,也讓婆婆歇歇。”
兩人安置了婆婆倚在一根木樁上,便行至一旁。
“大人,這不像是有其他人的蹤跡啊......”
“噤聲。仔細(xì)找。”
尤峮撇撇嘴,不敢在出聲。
兩人在四周找了片刻,尤峮又忍不住開了口:“大人,你近日感覺如何?內(nèi)息可還平穩(wěn)?”
林川聞言并未去看他,只是微微垂眸,“杜醫(yī)師已說過,只有當(dāng)服下那顆藥丸之時會疼痛難忍,之后便不會有任何感覺。”
尤峮抿了抿唇,臉上極不情愿,“杜醫(yī)師明明還說,三年之后,那藥丸便會開始侵入你的筋脈,到那時你......”
“到那時我若是還尋不到她,那我死了也罷。”
“可......”
“噤聲。”
“是。”尤峮輕輕嘆了口氣,繼續(xù)跟上身前這個男人。
兩人又尋了一盞茶的功夫,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蹤跡,準(zhǔn)備折返去尋婆婆。
天空中忽下起了小雪,極輕極軟,落在眉梢發(fā)梢。林川不禁微微抬首看了眼天空,只見滿眼微白簌簌。他輕拍身上的灰土正欲轉(zhuǎn)身,前方忽然傳來一聲輕響,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微風(fēng),將林川的袍角吹起。
頃刻間袍袖滿盈,玄青染空。
林川側(cè)首。
一位白衣女子正背對他們。她一頭墨發(fā)隨意披肩及腰,隨風(fēng)而動。
飄雪如絮,滿目紛然。她一身白衣,襯得格外清冷幽淡,遠(yuǎn)遠(yuǎn)看去,似是下一刻便會與這漫天飛雪融為一體。
林川有一霎恍惚。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七年前在林家宅院里,那位倚著滿樹桃花的北公子。那日,花影曳動,一地緋紅。那人正摘著一朵桃花,攜著微濕的淡淡香氣偏過頭來朝他笑著。
回眸一瞬,枝椏滿花都要失了顏色。
如今,不遠(yuǎn)處那人的身影正和記憶中的身影重疊,顯得分外熟悉。
林川足尖輕點(diǎn),一瞬輾轉(zhuǎn)即到了女子身后。
女子意識到身后有人接近,即刻察覺出此人內(nèi)力不淺,頓覺危機(jī)四伏。她迅速地并指凝神,使出袖中銀帶,微微側(cè)身,在靠近之人尚未察覺之時便將其綁了個里三圈外三圈。
四目迎面對上。
兩人瞬間怔住。空氣似是都凝結(jié)在了此刻。
尤峮終于跑到了二人面前,正氣喘吁吁地咕噥著“林川你跑這么快干嘛又不是......”,話音未落,在看到兩人的一瞬,余音都給活活咽了下去。
北奚終于緩過神來,登時難以抑制情緒,眼角噙淚。
“林川?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你何時......會輕功了......?”
林川喉間如被堵住,哽咽著說不出話,望著北奚的眼眸看了半響,才似是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默默地掃了眼周身的銀帶。
北奚不禁破涕為笑,“對不住了。”言罷便胳膊輕輕一抬,只見那銀帶便十分聽話地悉數(shù)回到了北奚的衣袖中。剛剛收回銀帶,她毫無防備地忽然被人一把摟了去,繼而便發(fā)覺臉正貼上一片溫?zé)岬男靥拧?
那片胸膛正起伏地厲害,心口的跳動就近在咫尺。
北奚渾身一顫,忽覺胸中隱約有些騷動,一種陌生的情緒倏然涌上心頭。她分不清那是什么,也來不及體味真切。
因?yàn)椋刑嗟膯栴}想問林川了。
比如,自己入獄以來他每天是怎么度過的,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
再比如,何時會了輕功,為何會出現(xiàn)在艽山縣,為何會來這座山。
陌生的情緒轉(zhuǎn)瞬即逝,她清醒地意識到一直這么被抱著似乎有些不妥,本想掙脫開來,卻不及她多想,耳邊便傳來那沉和如初的嗓音。
“北奚,你可讓我好等。”
極輕極低的聲音,拂過耳鬢,溫柔氤氳,又惹得北奚一陣心亂。
北奚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自己的心就是跳地極快,且絲毫沒有緩和之勢。她想不明白這是什么樣的情感,竟能叫人慌亂如此。
一定是因?yàn)樘脹]見了。或許,這就是太久沒見到故人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北奚總算是清醒過來,竟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那人懷里,貼著那溫?zé)岬男靥拧V皇牵切靥挪辉傧耖_始時那般劇烈起伏,倒是溫和了不少。她發(fā)覺自己似乎還不想離開那片胸膛,還不想離開那熟悉的檀香。
在一旁的尤峮已經(jīng)由最初的驚訝、猶疑,變成難以置信,又變成了此刻的不自在。他忍不住又開了口,“哎我說你倆,差不多行了啊......婆婆還在等著我們呢......”
北奚發(fā)覺自己的臉?biāo)坪跤行C,聞言趕忙稍用力將自己與林川之間隔出一段距離,“就是啊林川,你抱我這么久作甚......”
“回來就好。”
那溫柔到骨子里的嗓音,這天下怕是只有這么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