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則進了院子，看到戰場分割為兩處。

一處是張角與淳于瓊。兩人在武藝上不分伯仲，但淳于瓊的體力明顯占優。邊則篤定，不出半柱香時間，張角必然落敗。

另一處是郭嘉、皇甫酈、張寶和張梁四人，其中三人已經喪失了戰斗力——張寶、張梁神色絕望，倚靠在土墻上，郭嘉平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只有滿身血污的皇甫酈仍在上躥下跳，揮刀亂劈，讓越騎營的士兵難以近身，一時間護住了另外三人。

“淳于將軍，外頭來了一位天使，”邊則清了清嗓子，“帶著天子詔書，點名喊您接旨。”

“詔書？”淳于瓊面露疑惑之色，一掌震開對手，后撤數步，獲得片刻空閑。

張角見狀，心中欣喜——陳末的救兵終于來了。

誰知淳于瓊冷哼一聲：“你告訴他，本將正在與賊首張角惡戰。等越騎營平定了逆賊，再接詔不遲。”

張角皺眉，說道：“淳于將軍，您就不想想為何天子詔書會從雒陽一路追到小小的趙莊來。”

淳于瓊聽張角話里有話，似乎意指這詔書與太平道有關。“那就更不能去接旨了！”他心想，“忙活了半天，哪有在節骨眼上收兵的道理。”

瘋子的戰斗欲被燃起，可沒那么容易澆滅。

“我太平道行走江湖數十年，施醫救人，勸勉民眾向善，忠君守禮。各州教眾亦奉公守法，怎么可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說得比唱的好聽！”

“淳于將軍不信在下，在下百口難辯。那我們不妨聽聽詔書上怎么說。”

淳于瓊故意裝糊涂，一拳直沖張角面門：“本將行事，還輪不到你個賊寇指手畫腳。”

張角一掌撥開拳鋒。先前他一直擔心張寧的安危，交手時不免分心。現在形勢好轉，可專心對戰，在淳于瓊凌厲的攻勢下應對自如，從容不迫。

“淳于將軍，這詔書，淳于將軍，將軍……”邊則又喊了數聲。淳于瓊充耳不聞讓他感到為難——上司與天子使者，兩邊都不敢得罪。就在左右搖擺之際，陳末踏進了小院。

邊則擠出一絲笑容，指了指淳于瓊：“大人，淳于將軍他……正忙著呢。”

陳末目光快速一掃，粗略分析了形勢，高舉詔書：“北軍越騎營校尉淳于瓊出來接旨。”

“他娘的！”淳于瓊暗罵一聲，想繼續裝聾作啞。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陳末，忽然改變了主意。

陳末繼續說道：“皇帝詔書形同天子親至，淳于將軍還不跪地接旨！”

淳于瓊盯著陳末，目光怪異，隨后放聲大笑：“區區一個逃犯也敢冒充天使，可笑至極！”

此言一出，陳末面色一變。

當初張讓、趙忠擬矯詔緝拿陳末，正是淳于瓊領數百越騎營騎士，出城往各大要道追擊。因此陳末的畫像淳于瓊看了不下百遍，短短一年時間還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凈。

“天子詔書，其上有傳國玉璽之鈐印，還能作假不成？淳于將軍是想公然違抗天子旨意、朝廷意志嗎？”陳末盡力拖延時間，等唐瑁和傳詔禁衛趕到。

“矯詔罷了，”淳于瓊不以為然，“冒充天子使者，通傳矯詔，定是逆賊同黨，越騎營眾將士聽令，還不將此人拿下。”雖然他不清楚詔書是真是假，但篤定陳末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只要這一點坐實，即便之后事情出現反轉，也有說法。

邊則就站在陳末身旁。他暗罵一聲：“倒霉！”剛剛只覺得陳末眼熟，經淳于瓊一提醒，恍然大悟。他眼角余光微動，“我這是在賊窩的正當中啊！”——勇猛壯實的張奇站在邊則的左后方，更可怖的是，右后方還有一個更加高大壯實的漢子虎視眈眈。

“施主你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啊！”邊則不由想起卜卦道士這句唬人的套話。“呸呸呸，晦氣，什么血光之災，子虛烏有。”陡然間，他撒腿就跑。

班化的反應更勝一籌，霎時間雷霆出手，一把扯住邊則的后衣領，將其拉回，從身后鎖喉。邊則比班化矮了大半頭，此時雙腳懸空，不住地蹬腿掙扎。

出手挾持邊則等于變相承認賊寇同黨的身份，越騎營的士兵紛紛圍了上來。

皇甫酈那一頭壓力驟減。他蹲下輕拍郭嘉的臉頰：“陳末來了。你說他是不是早就到了，非等我們快死了才出來做救世主？欸——你小子死了沒？怎么不回話？”

“好著呢，”郭嘉用沙啞微弱的聲音說道，“在搞清楚你潛伏的目的之前，小爺可不會就此倒下。”

“絲——要不是我代你挨了那幾刀，你這話去跟閻王爺說吧，”皇甫酈捂住腹部仍在流血的傷口，“你小子真是狼心狗肺，我用性命替你擋刀，你卻懷疑我另有所圖！”

郭嘉神色一肅，說道：“一碼歸一碼。”

“無情！你個養不熟的狼崽子。”皇甫酈攙扶起郭嘉，倚坐到土墻邊上。

一旁張寶和張梁抱拳道：“皇甫公子，多謝了。”剛剛若不是皇甫酈不要命地擋在最前頭，他們可能和那幾名隨從一樣，成為地上一具冰冷的尸體。

皇甫酈擺擺手：“要謝去謝陳末，要不是他，我才懶得管你們太平道的事。”

張寶、張梁神色一滯，隨后露出尷尬的神色，顯然仍對陳末心存芥蒂。

皇甫酈冷笑：“你們還掛在懸崖邊上呢。現在淳于瓊裝傻，一口咬定詔書是假的。期望陳末殺出去的時候，能好心捎上你們吧。”

張寶、張梁看向院子中央。淳于瓊拔出插在土里的兵刃，在地上拖行，一步步逼近陳末等人。

“別再靠近了，不然就擰下他的頭顱。”班化一使勁，邊則的雙腳又離地幾分。

淳于瓊步伐不停：“邊則，北軍的規矩你懂的，情急之時，可將質者與挾質者一并擊殺。你安心去吧，朝廷一定不會虧待你的妻兒的。”

邊則被人從身后用臂膀勒住脖頸，臉漲得通紅，哪里還說得出話，只能在心中大罵：“淳于瓊，小爺挖了你的祖墳，你個狗娘養的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