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陽德殿。一縷晨光灑在殿前，一只麻雀一邊踱步，一邊好奇地朝殿內張望。

劉宏半倚在御座上。底下眾人噤若寒蟬，何皇后跪坐在地上輕聲抽泣。

“皇后，還有什么可說的？”

“陛下不信妾，妾說破了口舌也是徒勞。”

“證據確鑿還要狡辯，當真以為朕狠不下心來？”劉宏瞟了一眼站在殿角的葛玄，“若不是葛道人術法高深，連尚在襁褓的皇子也要遭你毒手。朕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生有一只虺蛇！”

“既然陛下如此忿恨妾，還請賜酒，恕妾今后不能再侍奉陛下了。”何皇后伏地痛哭。

劉宏感到頭疼，除了王美人，他最寵愛何后，要是賜她毒酒，還真舍不得。但王美人也是心頭肉，豈能白死？

正在這時，中常侍張讓、趙忠求見。劉宏經常說，張常侍是我父，趙常侍是我母。現在“父母”求見，豈有不見之理？

偕同張讓、趙忠進來的還有小黃門蹇碩。

張讓看了一眼何皇后，說道：“陛下，皇后是被奸小陷害了。”

“不錯，”趙忠說道，“下毒的奴婢都招供了。他們嘗與人言說王美人罰苛賞薄，想必早就銜恨在心了。又不知從哪里聽來的風言風語，說皇后與王美人有隙，這才順勢誣蔑。”

劉宏向來輕信張讓、趙忠，加上心底也不愿相信這一切是何皇后謀劃的，臉色稍緩。

蹇碩進言：“闖入葛道人宅中賊人的身份已經查明，都是附近的亡賴，深夜潛入只是為了竊取財物。”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三人早與何皇后串通一氣，可劉宏就是自愿被他們蒙蔽。

何皇后還跪坐在地上，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劉宏以為冤枉了她，心中不忍，親自過去把她攙扶起來，好生安慰一番。

葛玄暗嘆，今日總算見識到了，真是奸臣蒙主，大漢將傾了，繼續撫養皇子協恐怕性命難保。他乘勢向劉宏請辭。

劉宏聽了蹇碩之言，反而覺得葛道人名不符實，小小竊賊都處理不了，于是恩準。隨后將皇子協送到永樂宮，由董太后撫養。

至此，這件事告一段落。

何皇后回到宮里，心中覺得不安。按照原先的計劃皇子協就不該活著，是行刺出了意外，還是一開始就走漏了風聲？她趕緊將妹妹何婉喚到宮中來，幾番追問之下，何婉道出了實情。

何皇后心中害怕，若是那封帛書被送至陛下面前，該如何是好？秘密詔來張讓、趙忠商議。

張讓心中暗罵何婉隱瞞了實情，可若是自己那個廢物養子放火之后能守住要道，哪怕片刻也足以置陳末、葛玄等人于死地。

所以現在不是互相怪罪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抓到陳末，不然一旦事情曝光，誰也討不了好。

趙忠說道：“不如下一道詔書，先教城門校尉嚴控雒陽所有城門，再命北軍五營校尉全城搜捕賊人。”

“矯詔？”何皇后神色驚疑不定。

“不錯，王美人新喪，陛下忙著呢。這詔書就由我與張常侍來擬。皇后放心，不會出紕漏的。”

何皇后緘口不言。

張讓、趙忠在宮廷混了一輩子，哪能不懂主子不反對就是默許了。

不出半個時辰，矯詔已經傳至全城。陳末的畫像被傳至各個城門處，即便是長相相似者也統統被緝拿。

“現在怎么辦？”班化問陳末。

清晨城門打開時，他們本可以在第一時間出城，但陳末謹慎，主張觀望片刻。誰知就耽擱這么一小會兒，就被困在城中。

皇城禁軍出入在雒陽城的大街小巷，正在全力搜捕陳末。北軍步兵校尉和校尉司馬領著數百名持戟禁軍來回奔走。

甚至，為了以防陳末已經出城，北軍越騎校尉領著百騎精英騎士鞭馬出城，分走各大要道，火速追擊。

可謂聲勢浩大！

“刺殺皇子協的人恐怕是我吧。”陳末自嘲。

班化心急，數落道：“你還笑得出來？這樣下去我們早晚被捕。”

“我們三人目標太大，你和李石沒被通緝，你們先出城。回華陰把這里的情況匯報給影主和統領，或許他們有辦法解決困境。雒陽城這么大，我藏在某個犄角旮旯，禁軍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

“皇帝下詔書要殺你，他們能有什么辦法？”班化喘著粗氣，“還有，你藏在哪兒不吃不喝、不拉不撒？照這個架勢，不出兩日全雒陽城的人就都能認出你來啦。等你餓到不行，出來買個餅，當場就被拿下了。”

陳末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別這么喪氣。你知道的，現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你們不走只能白白送了性命。”

班化沉默了良久。“我們先撤也行，但在此之前要把你送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暗衛在雒陽城有落腳點？”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

唐周走在街道上，一隊持戟禁軍與他擦肩而過。他剛從馬元義家中出來，弄清了一切的原委，正準備回報張角，轉身拐入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巷，忽見前路擋著一個人。

唐周看清來人，二話不說轉身往回走。這時，陳末與班化從兩側走出，連同巷子另一頭的李石，將唐周圍堵在中間。

唐周見避無可避，說道：“班化，你還敢帶著他出來，膽子不小啊。”

“你在雒陽有落腳點的是吧？”班化問。

唐周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打量陳末。“兄弟看著面生，不知是何時入的暗衛？”

“影部眾陳末，剛入暗衛數月。”

“剛入暗衛就攪得京師風云變色，厲害。”唐周抱拳，“我是曄部眾唐周，幸會。”

“想必你也知道情況。”班化不耐與唐周閑扯，“陳末需要在你的落腳點藏一段時間。”

唐周側頭把耳朵對著班化。“是我聽錯了？還是你瘋了？我的使命是跟著張角，潛伏于太平道，你讓我帶著他？要是我這一環出了差錯，暗衛密謀數年的大計都有可能破滅，你擔得起——”

班化打斷道：“別廢話，你要是不同意，我現在就讓你破滅！我想張角一定會對你的另一重身份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