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女人掃視一下她的家,首先是潸然淚下:“大哥,這里的一切都是我老公辛辛苦苦為我裝修的。可房子裝修好了,他卻累倒了,再也沒有站起來···”
他心里一動,原來她跟陳婉芬一樣,都是失去男人的苦命女人。
“這兩年,我守著老公為我建設的家里,感覺到處都有老公的身影,才讓我感到不那么落寞。可是,他們卻要毀掉這一切···我···我能答應嗎···”
旗袍女人的眼淚,讓他黯淡的心理充滿了憐憫之情。但他只是默默聽著,并沒有一句安慰。他心里的苦與痛該由誰來安慰呢?
旗袍女人接下來講道:“我并不想成為‘釘子戶’,但我實在接受不了他們要毀掉這一切。我于是拒絕了一切條件,死死守在這里。只要我活著,就不允許他們動這里的一磚一瓦···”
他心頭一震,這個女人比那些‘釘子戶’還要難纏。因為她把感情落在這里了。
旗袍女人話鋒一轉:“可是···我不得不離開了,必須要找一個可靠的人看守這個家。”
他終于忍不住好奇:“您為啥要離開?”
“我的媽媽病重,我必須回老家去照顧她。”
“難道您不是本地人?”
旗袍女人搖搖頭:“不,我的老家距離這里很遠。”
“既然您不是本地人,為啥會有本地的地產?”
“我老公是本地人。后來,我的戶口就落在這里了。我老公對我很好,把一切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我。可我失去了最寶貴的他···”
旗袍女人又潸然淚下。
他不由重重地嘆息,心里暗想,世上不幸的人絕非只有自己,眼前的女人就與自己同病相憐。看樣子她并不是上天眷顧自己的幸運女神。
“妹子,您的意思是由我獨自看守您的房子?”
旗袍女人突然拭淚反問:“您有這個膽量嗎?”
“您是擔心我不敢住這里?”
“那些強拆的人不敢把我怎么樣,但恐怕對您這個外地人不利呀。”
他的體內血液沸騰:“難道他們會殺我不成?”
“這倒不至于。但要威脅您呢?”
他微微苦笑:“我現在連死都不怕,還怕啥威脅?”
“難道您想死?”
“我現在混成一個流浪漢了,還需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嗎?”
旗袍女人長吁一口氣:“假如我讓您把這里當家。您會珍惜這個家嗎?”
他怦然心動,立即信誓旦旦表示:“我會誓死捍衛這里。”
旗袍女人欣然點點頭:“那好,我立即安排您在這里住下。不但不收您的房租,這個家里的一切東西都免費讓您使用。”
“哦,什么東西?”
“水電和一切用具。”
他好奇道:“難道他們沒有斷了水電嗎?”
旗袍女人搖搖頭:“他們在給我時間,暫時還沒這么做。但以后就不敢保證了。”
“看樣子他們還是挺有人情味的。”
“如果有人情味,就不該頻頻來逼我···”
他又不禁搖頭嘆息,但并沒有向情緒極端化的她做任何的解釋。
旗袍女人跟他講明了原因,也得到了他的同意,這讓她很是欣慰:“請出來看一看您的住房。”
他一看旗袍女人要把他往廂房里領,心里不由一沉,即便這個家無主,自己也沒有資格住人家的上房。
不過,人家的廂房也蠻不錯的。并且還有電視機和電風扇,床和家具更不用說,甚至還配有廚房。
旗袍女人臉色有些炫耀:“怎么樣?您可以拎包入住。”
“妹子,我還有行李呢。”
旗袍女人一愣:“您的行李在哪?”
他伸手往院外一指:“就在外面不遠處。”
“除了您,還有別人嗎?”
他趕緊搖搖頭:“沒有,只有我一個。”
“那就好。您千萬不要引來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他不由苦笑:“妹子,除了我自己,還沒有看到有跟我相似的人呢。”
當他把自己的那副行囊背到這個庭院時,旗袍女人這才問道:“大哥,難道您是剛逃荒到這里來的?”
“唉,妹子,您才想起打聽我的來歷嗎?”
“我對您的來歷本來不感興趣。但一看您隨身背這么多東西,心里就有些好奇。”
他解釋道:“我其實在這個城市里生活很久了,但在討生活時總是遭遇不順。如今被房東給趕出來了,本想再租房重來的。”
旗袍女人淡淡一笑:“現在這里正在進行大改造。在市區租平房實在太難了。”
“是呀,租樓房又太貴,并且要連續拿好幾個月的房租。”
“嗯,看樣子我家的房子是您落腳的不錯選擇。”
他由衷地講道:“簡直就是最理想的選擇。”
“那好,您就踏實住在這里吧。”
他為了感激旗袍女人,立即向她保證:“只要由我在,誰都沒想動這個院子。除非他們的推土機從我身上碾壓過去。”
旗袍女人很是欣慰:“太好了,看樣子我是找對人了。”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后,旗袍女人提著一個已經打包好的行李箱,準備出門了。
他又好奇道:“您是要趕火車嗎?”
旗袍女人點點頭:“是呀。現在距離發車不到一個小時了。”
“假如您沒有發現我,那該咋辦?”
“唉,實不相瞞,我這幾天一直尋能為我看家護院的人。可去勞務市場聯系幾個外地人。他們都不敢接這個活。”
“他們為啥不敢?”
“還不是擔心遭遇強拆時被打嗎?他們說就算給再多的工錢,也不觸這個霉頭。”
他心里一動,沒想到這還是一個高危職業,心里有些懊悔,自己要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咋不朝她要一點工錢呢?
可是,他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啟口了。因為旗袍女人的眼眶一直很濕潤,顯然對老家的老媽感情很深,掛念之情溢于言表。
“請把您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再讓我看一眼您的身份證。”
他立即滿足了旗袍女人最基本的要求,還把自己的居住證展示給她看。
旗袍女人徹底放心了,了無牽掛往外走——
他幫助旗袍女人提著行李箱,走出布滿廢墟的村落,一直走到圍欄出口,并送她登上一輛過往的出租車才算了事。當他目睹出租車遠去,心里便有一種釋懷,趕緊轉身往回跑,一直跑到那個院落,并關閉大門,望著眼前的一切,令他陶醉不已。如今,這里已經成了他的天下。盡管是暫時的,但對于他來說,也彌足珍貴。能夠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這是他多年的夢想。如今,上帝又給了他一個做夢的機會。他暫時忘卻了剛剛離開那棟裝修好的樓房時的悲傷,打起精神去院里的各個房間尋覓,但沒有找到他所需要的糧油。
他心里有些沮喪,自己沒要工錢都夠虧的,如今咋連飯都不管呀!
不過,總算有了一個落腳點,他該盤算一下自己今后的出路了。他心里暗想,上天對他還算不薄,剛剛關閉一扇門,又不經意為他敞開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