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某很清楚，自己在說什么。”白飛花半點沒被言浪陡然升起的氣勢嚇住，回答得十分淡然。

“當真？”言浪頗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自然。”白飛花依舊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你這可是在懷疑，此事非是生病，而是人為啊。”言浪微瞇起眼睛，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是，白某確實如此懷疑。”白飛花再次給出了肯定的答復，一張天生含情的俊臉上不再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尊石像，堅硬又頑固。

言浪久久凝視著白飛花。

“如果是人為，你知道江湖上會產生多大的動蕩嗎？”

這回不等白飛花開口，言浪就繼續道：“死的這六人中，早先死的那四人不過是小門派出身，且沒在江湖闖蕩多久，還沒有太多朋友。說是小有名氣，也不過宥于一地，掀不起什么風浪。

“可是那兩位十二天驕就不一樣了。

“聶北玉雖然師承不明，然則交游廣闊，就連去歲的新科狀元都是他的至交好友，因著他去世，還寫了諸多悼念友人的詩詞，言某聽那些歌姬唱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更別提他那些江湖朋友，三個月過去，言某都還聽說有人喝醉酒后失聲痛哭，哀嘆不能再與他把酒言歡。

“翠竹君連無塵更不用多說，他可是近兩年風頭正盛的玉湖連家的嫡系長孫。

“他停靈七日，玉湖全城縞素七日，他發喪那天，送他的人把主街都站滿了。”

言浪呼出一口氣。

“若他們的死是歹人所為，白兄，你覺得這江湖會亂成什么樣？”

言浪醇厚的聲音壓低了，放輕了，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白飛花的面龐卻很沉靜。

即使聽完了言浪的話，他的臉色也沒有半分改變。

“言掌門，白某自詡不算是個蠢人，卻也絕不是什么聰明絕頂之輩。”白飛花的語氣很平穩，“你難道覺得，白某是第一個意識到這件事的人嗎？”

言浪眼神微動。

“白某自己都不敢夸下這樣的海口。”白飛花抬眼與他對視，多情的桃花眼壓著沉沉的顏色。

“不說別人，言掌門難道就從未覺得蹊蹺嗎？”

言浪的神情竟然漸漸軟化下來，他眉眼微彎，唇角上揚，露出一個有些桀驁的笑容。

“白兄果然聰慧過人，確實，這江湖本來就要亂了！”

言浪慨聲道：“這件事情已經到了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該察覺出蹊蹺的地步，那背后之人想必不日就要有大動作。”

對于言浪這樣的人來說，他從來不擔心江湖亂不亂，他的日子安不安穩。

他這樣年輕，又握著蹈海派這樣的勢力，怎么可能沒有半點野心？

難道他就甘心守著祖宗基業，做好一個掌門？

難道他就沒想過更進一步？

這怎么可能！

但是現在的世道太安穩了。

要想真的擴大手中的勢力，只靠日常按部就班的發展是很難的。

這需要一個契機。

若這江湖亂起來了，便是個再好不過的契機。

白飛花看得出言浪有野心。

他不喜歡什么混亂的江湖，也不喜歡言浪這種似乎不考慮江湖底層人生活的野心。

但他也早就過了天真的年紀。

只要言浪這野心能幫他達成他的目的，其他的他也管不了許多了。

所以白飛花道：“正是如此，不知言掌門對此有何打算？”

言浪看向他，知道他還有后言，就安靜等待著。

“既然這江湖的紛亂不可避免，言掌門難道不想掌握先機嗎？”白飛花直直看著言浪，目光沉著。

言浪卻搖了搖頭：“言某只想抓住這次契機，卻不想早早跳出去當那靶子。”

這檔口，除卻言浪和蹈海派，肯定還有別的人和勢力瞧出了蹊蹺。

他們或許不像言浪一般，期待著江湖混亂起來，但也絕對在猜測那位幕后黑手的身份。

誰若是在這個時候有些什么動作，那就可以勤等著江湖各個幫派的圍攻討伐了。

“可您這么等下去，等到的究竟是渾水摸魚的機會，還是最終為他人作嫁衣裳呢？”白飛花如是問道，神色平淡。

言浪沒有立刻接話，似在沉思。

“其他人或許不能不動聲色地散播這消息，以言掌門的手段，卻是不難吧？“白飛花又說了一句，依舊是沉穩淡定的樣子。

言浪抬眼看他，勾起一邊唇角：“白兄為言某考慮得這般面面俱到，不若考慮考慮，加入言某這蹈海派如何？”

他的語氣初聽隨意，仔細一品，卻藏著幾分霸道。

白飛花倒是不動聲色：“白某不才，恐派不上什么用場。”

言浪卻也沒生氣，只是看著白飛花，半玩笑半認真地道：“白兄可莫要說欠個人情，言某此生最不耐這個。”

白飛花依舊搖頭：“言掌門何必如此在意，便當作船資又何妨。”

“哈哈哈哈！”言浪忍不住笑了，“白兄，你這個朋友，言某交定了！”

白飛花并未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準確來說，他自開始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就一直把臉板得像塊石頭。

“多謝言掌門抬愛。”

言浪滿意了些，又道：“你也莫叫我掌門了，恁的生疏。你要是不介意，言某便占你個便宜，叫你一聲白弟，你叫言某一聲大哥如何？”

“言大哥。”白飛花從善如流，張口就來。

“好！”言浪高興起來，豪爽道：“白弟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與大哥說！”

任霜薄一直在旁邊喝著茶，默默聽著，沒有出聲。

此時聽到這么一會兒功夫，言浪又認了個兄弟，不禁有一點茫然之感。

就是那種“我是誰我在哪剛剛發生了什么”的感覺。

她真的完全不能理解，江湖人怎么能這么輕松就和人稱兄道弟。

好在他們還沒結拜。

不然任霜薄都要懷疑，姜海鳳當初是不是也這么被言浪忽悠的了。

認言浪做大哥對白飛花而言顯然是完全不虧的。

事實上他說這么多，本來就是有求于言浪。

如今認了個大哥，也算是意外之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