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牽著月灼華的手,帶著她來到那間兩百年前已經落名的院中,此院名為“灼華”!
二人緩步踩著吱吱響的白雪入院后,戚云帶她去西廳書房內。推門便見房內的衣架上掛著件,白色寬袖長擺妝花緞的婚服,外覆著的煙羅紗上,鑲繡滿緋紅三瓣花。架旁低案上的托盤內,擺著靈光閃閃的銀花爵冠,且配有瑪瑙垂珠絲穗遮面。整套嫁衣云英婉綴,淡染栩栩華美絕倫,滿訴恩愛應天長。
月灼華歡喜地將這份深情,裝扮于身,靜立院中,給她的三哥哥瞧看。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云鬢抖珠,絕代芳華。
戚云淺笑著上前來擁她入懷中,啞聲道:“傻丫頭,大婚前,怎么能讓我先瞧了呢?”
月灼華微微垂眸,抬頭凝望著戚云,羞笑道:“三哥哥,不是說上輩子,我都是你娘子了嘛!早看晚看,不都一樣啦!”
須臾又道:“哥哥說我之前那般厲害,可我怎會還要轉世呢?”
她這一句問道戚云心中痛處,卻不知該如何答復。只得閉眸微微蹙眉,輕輕嘆息后,手中將她抱得更緊了。
月灼華眼眸一睜,心道:我是問了什么不該提之事嗎?眾人口中的那個曾經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呢?三哥哥如此深愛之人,到底真的是我嗎?還是那個曾經的我?怎樣的我,才能配得上如今的你?
前世月灼華臨終前,為戚笑取了小字喚,晨然。既有紀念晨師兄之意,又希望他長大后,品行能如那人般暖玉圣潔!可這戚晨然,卻一派少年氣質,樣貌是隨了爹爹,清秀的讓人覺得嫉妒。然則品行,是七成像了月灼華!前世二人就是整日磨牙斗嘴,如今幾載未見,依舊如此!
戚晨然一臉嗤之以鼻之色,晃晃悠悠地走進院子,輕瞟一眼道:“咳咳!月灼華,你差不多得啦!上輩子你都沒舍得穿過,別還沒新婚,就把口水滴上面啊!到時候你就哭吧!”
月灼華走過來指著他的鼻子,嗤道:“這位太祖宗,你不是說我是你阿娘嗎?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
戚晨然回道:“誰讓你沒過正形呢!不僅逼著我整日叫你爹爹,還逼著我每日都穿紅色的衣衫。我一個大男人整日穿紅色的,難看死啦!現在好啦!你回來了,我終于不用再穿紅色的衣衫啦!”
月灼華余光一瞟,攤手道:“哎呦!這倒像我的風格!”她噎得戚晨然指著她,你了半天!她卻回頭又對戚云,笑道:“三哥哥,不是說要教我彈琴嗎?我這就換了衣服,咱們現在去可好?”戚云頷首淺笑。
戚晨然卻氣道:“你得了吧!剛回來就折騰,你那琴!哎!聽起來要命啊!”
月灼華一邊朝著西邊書房去換衣服,一邊撇著嘴嘿嘿笑道:“難聽就難聽!又不給你聽!”
戚晨然回首一臉生無可戀的望著戚云,疑問道:“云爹爹,她又欺負我!你就不管嗎?”戚云淺笑撫著他的肩,卻并不言語。
半晌后,月灼華緩步走來,托腮靜坐于戚云身側的琴案前,凝望聆聽。
戚云已坐在琴案前靜心纖指輕撫,那首《憶緋曲》。此曲天籟縈繞,如珠落玉盤,若即若離,深情盡表。
曲終,月灼華卻還閉眸淺笑,沉浸其中陶醉在空靈優逸之內。
戚云凝望她白皙朗艷的面頰上,那雙被遮蓋的英傲眼眸,唯有長睫微顫。柔聲道:“過來坐,我教你!”
戚云這展冰藍色的古琴,名喚,霜鳴。琴聲嘹亮,每每撫奏,音傳水榭,繞環仙府。
片刻之后,一串與之前天淵之別,截然不同的琴聲傳震而出!琴聲陰陽怪氣,粗短參差,嘔啞嘲哳,上一響與下一響間隔幾吸。真是令聞者,甚覺不堪入耳,慘滅心神。尤其那幾吸之間,總覺得,下一響的毀滅之音,合適才止!
戚晨然捂著耳朵沖進來大喊道:“月灼華,我求你啦!別彈啦!整個浮雪夜蝶都要折壽啦!”
月灼華雙手止了琴弦的顫動,疑問道:“是嗎?看來你們修行不到家啊!你能比我彈得好聽嗎?”
戚晨然慍怒道:“我有自知之明!不會如此殃及眾生!”
月灼華回眸凝望著戚云,面上淺笑問道:“三哥哥,我彈得好聽嗎?”
戚云頷首后對著她笑露貝齒,淡聲道:“好聽!”
戚晨然只覺眼前萬年孽緣,賭氣道:“你們這是逼我,再去那纖雪山啊!”
院中一句燕語鶯聲傳來:“這是誰又欺負了,笑兒少主呢?”這女子的聲音嬌翠欲滴。
待她粉暖的身影,漸漸出現時。那蝕骨銷魂的倩容,目若芙蓉含情,腰若流紈素,纖纖作細步嫵柔精妙。此女是纖雪山的蘇紅珊,人稱芙蓉依夢。多年前此女被惡霸逼婚,走投無路,本預不連累家人,在新婚之時自我了斷。幸好遇見路過此地的朔玉君,戚云救其脫困。因纖雪山都是女子,所以送她到此學藝安置,亦能自保。
戚晨然回首示禮道:“蘇仙子,今日又來送糕點嗎?有什么好吃的呢?讓我看看!”
蘇紅珊手中提著一只,精巧的檀色三層食盒,掩口微笑著問道:“云哥哥可是回來了?剛才在纖雪山上,可是聽見了他的琴聲呢!他近日都不會再出去了吧!”
戚晨然接過那食盒,就開始翻找,挑選自己愛吃的先拿,邊吃邊笑著回話道:“不出去啦!這幾天要忙呢!”
月灼華瞥了那女子一眼后,面上笑容一凝,暗暗出神。轉眼就撇著嘴,瞪著那蘇紅珊,腹誹道:你是把耳朵摘了下來,放在這邊墻根偷聽嗎?那么遠都聽得到!哼!我又為什么會生氣呢?從前不是見到漂亮姑娘,就歡喜的嘛!她也并未招惹與我!如今這是怎的了?
她忽覺有雙溫暖的手握在自己肩頭,于是回眸頗為勉強的微微揚了揚嘴角,呵笑道:“哥哥,教我去練劍,修習仙術好嗎?現在就去!”
戚云撫了她的烏發,暖暖淡淡微笑著,輕聲道:“好!”
月灼華拉著戚云的手,任性的從蘇紅珊身旁經過時,不客氣地說了句:“這位婆婆,麻煩你讓讓路!”
她并未撞到那蘇紅珊,此女卻一個踉蹌,孱弱著轉身,抬手招呼著柔聲道:“云哥哥,你要去哪?她又是誰?”
戚云好似并未聽見般,也未回身,依舊淺笑者凝望面前之人。宛然此刻所見所想,皆為眼前緋紅身影,其余全然無視了!
月灼華從戚云身側探出半個身子,微微歪頭一臉壞笑道:“我是他娘子!過兩天完婚!不請你,就別來喝喜酒啦!”說完吐著舌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后,轉身拉著戚云就往浮雪夜蝶的練劍教場而去。
他們身后戚晨然邊吃糕點,邊插話詢問蘇紅珊:“蘇姐姐,小魚兒最近可好啊?我想她啦!她又不許我去找她,明日我去纖雪山送喜帖!到時,你放我進去,讓我親自給她,也好見見她,可好啊?”
那蘇紅珊聽了月灼華之言后,面上蹙眉一凝。此刻又聽聞戚晨然之言,慍怒之容轉瞬而逝。回身掩口嬌笑著柔聲應道:“當然可以啊!不過,我到想先問你幾件事!笑兒少主,要是告訴我呢!姐姐自然會允了你之愿哦!你要是不說或者騙我,哼!那我明日就去攪局,讓你見不到魚山主!”說完還嘟起嘴,一副乖巧討人憐之色。
戚晨然慌忙咽了嘴里的糕點,用衣袖胡亂在嘴角抹了幾下后,盯著蘇紅珊,正色道:“蘇姐姐,盡管問!我什么都告訴你!只要能見小魚兒,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這真是活脫脫還原當年的月灼華!只要能見那人!臉是什么?底線是什么?答,沒有!
蘇紅珊翻手微翹蘭花指,掩口笑道:“哪有這般嚴重,只是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見戚晨然傻笑著單手撓頭,又道:“剛才那女子是誰?她又說的什么胡話?我聽著莫名其妙啊!”
戚晨然剛才嘴角那抹上揚的弧度,漸漸落下。輕嘆后勉強擠笑道:“她是我轉世的阿娘,月灼華!也就是當年的那個人人喊打喊殺的魔頭,銀華無相!不過,她已經什么都不記得了!我和云爹爹也沒全部告訴她,你今后也不要在她面前亂說啊!她這人,看著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往心里去!其實,心思多的很,又鬼精的要命,可不是那么好騙的!”
蘇紅珊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又跟月灼華不熟,能跟她說什么呀!放心吧!哦!對了,不是說,她當年是殘魂嘛!怎么還能轉世?”
戚晨然面上表情僵硬,嘆道:“是呀!當時云爹爹就是怕她不能順利轉世,所以才用盡了辦法,保她壽元到了兩百年。可最后,還是,哎!她呀!當年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怎么從那荊咒問心中出來的不說!誰把他弄出來的也不說!還有多少秘密我們也不知道!她當年那具肉身,修為又差,還放干了自己體內的泥洹血脈。若是沒云爹爹,也就能再活個五六年!之后還不知道神魂將何去何從呢!說不定更糟!”
蘇紅珊眼珠微微一轉,旋即換上一臉關切之容,笑著又道:“原來是這樣啊!笑兒少主若是想,明日能順利見到魚山主!我看不如就帶著月灼華一起前去,到時你再找個理由,讓她在外面等你,你自己獨去見人!這樣,那魚山主才有可能見你啊!”
這戚晨然聽了能見到那位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立馬笑口顏開道:“蘇姐姐,說的是!明日我定早早前去,姐姐到時可要在山門接我啊!咱們不見不散!”
蘇紅珊這邊安了戚晨然的心,放下食盒后,獨自轉去教場遠遠看了幾眼,這才緩步離開了浮雪夜蝶,迅速返回纖雪山而去。
浮雪夜蝶教場內。戚云從自己腰間,那鑲繡著云紋的白色儲物袋內,拿出一方掌心大小的白玉雕花錦盒。他揮手拂去盒上粼粼七彩封印之光后,遞到月灼華面前,讓她自己打開來看看。
月灼華接過后,歡喜地打開來瞧看。只見那白玉雕花錦盒內,乖巧地躺著一條銀色的手鏈。此手鏈以銀環相連十三片嬌小生動的銀葉而成,模樣很是討喜。
月灼華拿出后提在手中瞧看,澀笑著問道:“三哥哥,這是送我定情信物嗎?”
戚云笑著從她手中接過后,為她戴在手腕上道:“不是,這本就是你之物!你當年的靈寶‘銀芽’!”
月灼華滿臉失望道:“啊~?那哥哥,當年可有送過我什么定情之物嗎?”
戚云:“......”。細細回憶,好像并不擅長,也從未想過這些,討女子開心之事啊!他抬手握拳放于自己唇邊:“咳咳!”輕咳了兩聲后又道:“好像!沒有!”
月灼華把那白玉雕花錦盒扔給戚云后,撇著嘴一臉不悅道:“切~!三哥哥,怎么這樣啊!再加上你之前所言,好像是我當年,沒皮沒臉地對你死纏爛打!你才迫于無奈收留了我!這般不情愿,那哥哥這一世,還來找我干嘛!”
戚云微蹙眉尖輕嘆后,慌忙柔聲道:“那你想要什么?我定都尋來給你!”
月灼華挑眉輕輕一瞟,壞笑道:“我要浮雪夜蝶的房契!我要神功蓋世!我要當道主!”
戚云面色如水,平靜答道:“浮雪夜蝶給你可以!但功法,我雖能助你比旁人快些,可還是需你自己努力!至于道主!”他尷尬地眨了眨眼睛:“咳咳咳,怕是.......!”說完,抬手輕輕扶額。
月灼華旋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哥哥莫怕!我那是玩笑呢!”
戚云側首偷瞄一眼后,卻偷偷淺笑著道:“還是如此,頑劣!”
月灼華負手將身體前傾,把臉湊近后,輕輕一挑眉,笑著置疑道:“我以前也這樣欺負哥哥嗎?”
戚云:“.......”抿著嘴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嘴角卻是輕輕地滑過了一縷笑容。
月灼華擺弄著腕上的銀芽,詢問道:“這東西要怎么用呢?”
戚云細細教她煉氣的初期心法,并講解要領和技巧。這些東西月灼華倒是學的很快,又聰明!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須臾以后,她就將銀芽喚出,化作銀葉紋仙劍握于掌中,笑著問道:“哥哥,我聰明嗎?”
戚云面色驟變,心中一驚!就算銀芽是她的靈寶,而她此刻才剛學入門心法。毫無根基,怎可能轉眼間就能做到?于是,慌忙來于她身側,抬起她的手腕。把握她的靈脈,查探她體內的修為。竟然,是煉氣七層!戚云雙眉緊蹙,又抬手點于她眉心,細查她神魂是否有異?可并未有任何不妥之處!心下生疑!
月灼華瞅了瞅,見他這副神情,偷笑著心道:看來我是絕世天才!如此天賦!嚇到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