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鳳凰聯(lián)動文庫:瞬間的感動,只因有你(套裝共11冊)
- 伍倩 野子等
- 9662字
- 2019-10-18 20:23:21
別和剛失戀的人談戀愛
一
余藍每天的生活是從晚上10點開始的。她幾乎準時化好妝出門,打車去蘭桂坊。她喜歡獨來獨往,一個人,固定的一家酒吧,每次點同樣的酒。
余藍那年22歲,剛大學畢業(yè),有一個有錢卻常年不在身邊的男朋友。常去酒吧的男人大都認得她,有許多人嘗試過跟她搭訕,她總是冷冰冰地拒絕。余藍一向反感男人的討好和奉承,就連小時候大人夸她可愛都會遭到她的白眼。她對這個世界心懷戒備。燈紅酒綠的酒吧就算有男伴也難以躲過別的男人搭訕。余藍想到一個辦法,她開始每晚花錢點三個男人陪她喝酒。他們靠臉吃飯,自然年輕帥氣,但是余藍心里不喜歡他們。靠出賣色相討生活的男人在余藍眼里沒有一點男人的魅力,不過這不重要,既然是買賣關(guān)系,約定好服務(wù)內(nèi)容彼此就可以心安理得。
余藍酒量好,每晚喝到凌晨2點有些醉意了她才回家睡覺。如果哪一天她沒有去酒吧喝酒,徹夜的失眠將使她情緒崩潰。有了酒精的催眠,余藍會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她會自己下廚做飯,吃完飯約朋友逛街、喝咖啡、打麻將,不約人的時候她就在家里看書、插花、練習鋼琴。她過得像一個富太太,也像一個被有錢人包養(yǎng)的情人。
余藍常常想,自己和情人有什么區(qū)別,思來想去,似乎并沒有區(qū)別。一只囚禁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不會因為主人是否喜歡它而改變它被囚禁的事實。余藍覺得自己就是那只金絲雀,也許哪一天主人會喜歡上別的金絲雀;而最令她擔心的是,自己有一天會斷了羽翼,再也飛不起來。
他們在一起兩年多,除了剛開始在一起的半年,后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他是個工作狂,名下有兩家公司,一個月中超過20天的時間都在全國各地飛,不是在工作途中就是和客戶在一起,剩下的時間他才以一個實體存在于她的生活里。她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她想去工作。可是一旦工作,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將變得更少。她只能這樣熬著,希望熬到頭,但是哪里才是頭,她并沒有答案。
他再一次在她這里待了三天之后拖著行李下樓。過兩天是她23歲的生日,他提前送了她禮物,并且在家里一直陪著她。但她并不開心,她希望他像別人的男朋友一樣,把她而不是那些永無止境的工作放在首位。所以當他拉著行李從入戶大堂走出來的時候,她站在陽臺,端起一盆花砸了下去。花沒有砸中他,卻將她的心砸得粉碎。
她終于結(jié)束了這段辛苦的戀愛。
二
我工作最忙的那年,早上7點半起床去上班,晚上12點到次日2點之間下班,回到家女友已經(jīng)入睡,早上出門時女友還在睡覺。她在商場工作,早晚班,周末無休,我周末偶爾休一天。一年下來,我們只有調(diào)休時和春節(jié)能有幾天真正意義上在一起的時光,而不只是住在一起。那一年我們還常常出差,她飛上海我飛廣州,她去重慶我去杭州。
所以我?guī)缀踹^著一個人的生活,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去旅行。那年冬天很冷,半夜里我總肚子痛,痛得無法入眠,我不想打擾她,獨自忍受著疼痛,常常整晚都睡不好。實在忍不住了跑去醫(yī)院看醫(yī)生,醫(yī)生建議我住院好好檢查下。那一年工作下來,我疲憊不堪,心想正好趁機請假休息幾天。
醫(yī)院離我們住的地方有十幾公里車程。我獨自開車去醫(yī)院,辦理入院,住進醫(yī)院之后我發(fā)現(xiàn)別人都有人陪護,只有我是一個人。我不想住在醫(yī)院,每天早上查房之前去醫(yī)院,白天做完檢查,等晚上查完房又偷偷溜回家。
也許是心里有些苦楚,做胃鏡和腸鏡時我都選擇了不用麻藥。結(jié)果做胃鏡的時候特別難受,管子插進喉嚨,順著食道往里鉆,異物感讓我忍不住嘔吐。胃里沒有食物,水和胃液順著嘴角不自覺地流出來。做完胃鏡之后我開始對第二天的腸鏡感到恐懼。
第二天一早,醫(yī)生讓我喝掉一升水和500毫升甘露醇。喝完之后肚子很難受,一個上午跑了十幾次廁所總算是把腸道排空了。做檢查的是三個女醫(yī)生,她們把我的褲子扒下來,叫我側(cè)躺到床上。我說了一句“你們輕點”,就閉上眼睛,變成一只待宰的羔羊。
比起胃鏡,腸鏡果然更加痛苦。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根管子撐開我的身體,順著腸道慢慢鉆進我的肚子里。它每前進一點,痛苦就加深一些。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她們好像半天沒發(fā)現(xiàn)問題在哪個部位,管子在我的腸道里進進出出,痛得我滿頭大汗,忍不住凄聲叫起來。醫(yī)生不許我叫,我越叫她們動作越粗暴。我心里忍不住暗罵,整個人快要痛暈過去,滿腦子空蕩蕩的,只剩下鉆心的痛。
做完檢查,確定是胃潰瘍加上十二指腸潰瘍,需要住院治療。女友一直沒來醫(yī)院看過我,我也沒打算讓她來。我們雖然在一起,但是和單身已經(jīng)毫無區(qū)別。有一晚病房只剩我一個人,半夜我做了個噩夢。醒來面對空蕩蕩的病房,孤獨伴著窗外的黑夜將我徹底吞噬。
我埋在被子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出院之后,我便提出分手,很快換了房子,搬了出去。
三
開春之后我常跟著朋友去酒吧,余藍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她是第一個把我喝趴下的姑娘,第一次見她的那個晚上我醉得癱到了地上。
當時我整個身體撲在地上,像拖完地的拖布。其他人都在看我笑話,沒人扶我一把。最后余藍看不下去了,叫哥幾個把我扶起來,扔進出租車。后來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醒來,我仿佛置身于一個虛幻的世界。那應(yīng)該是一間普通的臥室,十幾平方米,可房間里什么都沒有。沒有床,沒有衣柜,沒有沙發(fā),甚至沒有窗簾。只有四面淺灰色的墻和頭上一盞美式的吸頂燈。
搞清楚了我所處的環(huán)境,我意識到兩件事:一是我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渾身酸痛;二是我渾身上下只剩下一條內(nèi)褲,其他衣服不知所蹤。
喝斷片是件讓人后怕的事兒。第二天醒來你不僅想不起頭一晚醉酒的過程,也不知道自己醉酒后做了什么,最讓人抓狂的是你總懷疑自己干了什么丟人的事兒,說了什么藏在心里的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大家偏偏還瞞著你,安慰你什么都沒發(fā)生,希望以此讓你安心,但是你分明從他們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呢?你不得而知。
我爬起來走出房間,客廳也和臥室一樣空無一物,整個房子都是空的,看上去像是剛剛完成裝修。我找遍了整個房子都沒有找到我的衣服,還有錢包、手機、鑰匙,都消失無蹤。令人絕望的是,我完全想不起頭一晚發(fā)生了什么,我又為什么會在這里。
身處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沒有衣服,沒有手機,我感覺自己像在一座孤島上。我毫無頭緒,走到窗戶邊向外望去,樓下是小區(qū)的中庭,有個露天泳池,看著像是一個新小區(qū)。再往遠處看,滿眼高樓林立的城市森林,我希望能看到熟悉的道路或建筑,以此辨別方位。眼前的城市熟悉又陌生,我好像見過,又好像從來不曾來過。
直到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我才緩過神來。潛意識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是屋子里沒有能讓我藏身的地方,我不能鉆到地板里去。門開了,一個姑娘走了進來,竟然是余藍。
我見著余藍的時候有些尷尬,余藍似乎知道我想問什么,我還沒開口,她就主動講起來。
她心地很善良,善良得近乎殘酷。她說:“你哥們兒把你送上出租車后又繼續(xù)回去玩,只能我送你。我本來想送你回家的,問你住哪兒,你一直鬧著說自己沒有家,我只能帶你回來。但是一下車你就吐了,吐得滿身都是,吐完之后你自己把上衣褲子都脫了,扔進了垃圾桶。”
“我把自己扒光了?”我感到難以置信,不相信自己喝醉了是這副德行:“那我的手機和錢包呢?”
“我從垃圾桶里翻出來了,”說著余藍從包里掏出我的手機、錢包、鑰匙,一一遞給我,“昨晚忘了拿出來,回去才發(fā)現(xiàn)。”
“可是我為什么會睡在這?你去哪里了?”我十分疑惑余藍為什么把我?guī)У竭@個空房子來。
“我總不能帶你回我媽家吧?這個房子剛裝好,沒人住,只是什么都沒有。我安頓好你就回家了,對了,你昨晚睡得好嗎?”
“你覺得呢?你也真是夠義氣,把我扔在這兒也算安頓?你自己倒是跑回家睡在軟綿綿的床上,我現(xiàn)在渾身都痛,骨頭都痛。”
“你這人說話怎么這么刻薄!我就該把你扔在大馬路上。”
四
我和余藍認識之后常一起喝酒。她有一個特殊的習慣,每次都只喝一種酒。我因此認為余藍是一個專情的人。后來我們在一起,我才明白,每個人都保持著自己的習慣,這種習慣也許因為一個人,但更多的時候只是因為習慣讓人有安全感。
分手之后我非常孤獨,狀態(tài)一直不好,認識余藍之后,我們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我問余藍她的名字有什么寓意,余藍說,青出于藍勝于藍。
我們當時赤身裸體坐在酒店淋浴間的地上聊天,兩個人身上都濕漉漉的。那天是我和余藍第一次睡在一起。這是一場意外,又是一種必然。那天晚上余藍問我要不要去看電影,此前我們除了喝酒并沒有一起做過其他的事。看電影的過程中一切都很正常,電影結(jié)束之后,我們不知道該干嗎。余藍背著手站在我面前,她說:“你要不要和我睡覺?”
我有點詫異,努力保持鎮(zhèn)定,心里猜想她在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嘴上卻順著她的話:“只要你想我便想。”
我們就這樣睡到了一起。
在此之前,我對余藍知之甚少。我們常常聊天,但是很少提及自己。對我而言,要了解一個人就必須了解她的過去,就像讀歷史,任何一個歷史的斷面都極其狹隘。我很少對一個人的過去產(chǎn)生興趣,所以我并沒有主動問過余藍。
我常這樣告訴別人,我易動情難深情。我很容易對一個人動情,但卻很難愛上一個人。在認識余藍之前,我對許多人動過情,而真正愛過的,只有一個人。因此我并不太關(guān)心余藍過去是什么樣子,我只在意當下,她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樣子。
余藍怎么想,我并不知道。只是余藍突然向我講起她的故事,讓我心里十分忐忑。這似乎有著某種寓意,至少在我看來,這代表著某種情愫在暗自滋生。
余藍說:“我是奶奶帶大的,三歲那年我爸就死了。他是送車的,就是把客戶訂的貨車送到客戶那里去。他負責貴州區(qū)域,每年要送幾十輛車,每次花兩天時間開過去,再坐火車回來。他死得很蹊蹺,走過上百次的路,按理說已經(jīng)熟悉到哪個地方有個坑都清楚的地步,沒想到卻在一段開闊的山路上翻車了,車子摔到了200多米的懸崖下,他被擠壓得不成人形。”
“你的意思是你爸遭遇了人為的意外?”
“我不知道,過去太久了,怎么死的也不重要了。我對他毫無印象,對我而言他只是一種身份,或者一個符號,”余藍抹掉臉上的水,“你能把煙拿進來嗎?我想抽煙了。”
我起身走出淋浴間,去床頭拿了煙和打火機,順手拿了毛巾給余藍擦手。
點上煙之后,煙霧立刻就在狹小的淋浴間繚繞,混著水汽,讓人感覺像在蒸桑拿。
“我聽奶奶說我媽年輕的時候是個蕩婦。我爸出去送車的日子,我媽經(jīng)常半夜溜出去和男人廝混。她生下我的時候奶奶仔細觀察了我很久,確認我長得像我爸才放下心。我爸死后不到半年我媽就改嫁了,奶奶怕那個男人對我不好,堅持要我和她生活在一起。奶奶的顧慮是對的,但問題不在那個男人身上。沒過幾年我媽就和他離婚了。早些年我以為是那個男人對我媽不好,長大了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我媽出軌。
“其實在我心里,我媽不是蕩婦,她只是敢愛敢恨而已。她和我爸沒感情,當年她出軌的人是她上學時的初戀。我爸死的也不是時候,是不是聽起來怪怪的?可事實就是如此。我爸和我媽結(jié)婚前一個月,我媽的初戀剛剛結(jié)婚,我媽覺得命運不公,一氣之下才很快嫁了人。聽我媽說,后來離婚也是因為她的初戀,他們約會被發(fā)現(xiàn)了。
“我問過我媽,這輩子活得值嗎?她說值。初戀當年已經(jīng)有了一個孩子,他不能為了愛情拋妻棄子。他對我媽許諾等孩子18歲,他就離婚娶我媽。后來他遵守了諾言,離婚之后和我媽結(jié)了婚。他老婆沒有哭沒有鬧,還和他們保持了多年的朋友關(guān)系,直到現(xiàn)在。”
五
我和余藍像好朋友一樣相處了一段時間,我們都沒說要在一起,但眼里卻只有彼此。有一天喝完酒,我問余藍要不要一起走走。我們沿著府南河散步,在酒吧我們說了很多話,彼時卻都沉默不語。那天余藍穿著碎花短裙,扎著馬尾辮,看起來像個女大學生。我們靠得很近,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一起,自然地牽起了手。走了一段,余藍突然停下來,站到護欄邊看著河水發(fā)呆,淡淡的河水氣息隨著夜風在空氣里漸漸彌漫開來。我佇立在她的身邊,始終牽著她的手。她忽然轉(zhuǎn)過身,輕輕抱住我,把頭埋在我肩膀上。
我摟過余藍的腰,聞到她頭發(fā)淡淡的清新香味,一瞬間心就化開了。我說:“余藍,我們試一試在一起吧。”說完我就后悔了,我不該這樣說,這顯得太隨意。我又補充道:“我還挺喜歡你的。”
余藍用力把我抱得更緊了一些,我想,這算是答應(yīng)了我吧。
第二天我去上班,公司安排我出去辦事。辦完事才下午三點,我不想回公司,就給余藍打了電話。她說她在新房子,正在安裝家具,我便開車去找她。余藍說,帶點煙和酒上來。
那是我和余藍第一次見面那晚我睡過的那個房子,裝修好后空置了半年,余藍終于打算添置家具搬過來住。我到的時候其他房間的家具已經(jīng)安裝好了,工人正在客廳安裝餐桌和鞋柜。我散了煙給師傅,和余藍躺到床上,打開啤酒,點上煙。
“打算一個人搬過來住嗎?”我問余藍。
“其實早想搬出來了,之前一直過不去心里那道坎,總覺得這是我用兩年多的青春和愛情換來的,”說完,余藍喝了一口酒,仰起頭,學著吐煙圈,“我曾經(jīng)懷疑過他為什么一開始就偷偷給我買了這個房子,他是不是早就想到有一天我們會分手。可是分手是我提的,他也沒有變過心。”
“或許在他心里,你為他付出,他心里有歉意吧,”我拉過余藍的手,“我想起一件事,我認識個朋友,聽她說她的男閨密,是個金融行業(yè)的青年才俊,人很正直,對每任女朋友都很好。每次分手的時候,他都感到虧欠,對方為他付出了許多,卻沒有得到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所以每次分手他都送輛車給對方。第一個送了輛A4,第二個送了輛Q5,第三個送了輛GT。別人可能會覺得他傻,但是我想他只有這樣做才會覺得心安理得吧。”
我把余藍攬進懷里:“他一樣,你也一樣,每個人都在尋求自己的心安理得。”
余藍點點頭,下床去反鎖了門,又拉上窗簾,撲到床上來,湊到我眼前,看著我壞笑。我身體往后退了退,裝作受到了驚嚇:“你要干嗎?”
“睡你!”
六
余藍找了份房地產(chǎn)公司的銷售工作,上班之后晚上很少再去酒吧,我有時候下班之后會去她那里。我陪她買菜做飯,她自小跟著奶奶,很早就學會了做各種家務(wù),飯菜也做得很好。她很喜歡我和她一起研究菜譜,一起做飯,她主廚我?guī)兔Γ看巫鐾暌蛔啦怂枷裢瓿闪艘患囆g(shù)品一樣,由衷地開心。她更喜歡的是看著我把一桌菜都吃得干干凈凈,我問她,不怕我胖嗎,她說,男人胖點更可愛。后來我果然胖了,一胖就再也回不去了。
有次周五我要趕一個方案,在公司熬了一個通宵。周六一早回家之后倒頭就睡,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我記起余藍說過想去吃一家新開的泰國菜。便給余藍打電話,“你干嗎呢?晚上我們?nèi)コ蕴﹪税伞!?/p>
“我不在成都,和朋友出來玩了,明天回來。”余藍說。
“怎么沒告訴我?”我有些不高興。
“你昨晚不是忙嗎?我們也是臨時說起的。”
我在電話這頭沒說話,以前那種一個人的感覺又回來了,可是這不能怪她。“你生氣了?”余藍小心翼翼地問我,“那我現(xiàn)在回來吧,還來得及。”
聽到余藍這么說反倒顯得我小心眼了:“算了,什么時候都可以去吃。你別跑了,我開車去找你吧。”
我?guī)Я塑囪€匙和錢包就開車出發(fā),開到半路突然開始下暴雨,快兩個小時才到。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余藍打著小小的太陽傘,除了頭發(fā)渾身都濕透了。車上沒有毛巾,我讓她把衣服都脫下來,用紙巾把她的身體擦干。余藍眼神迷離地看著我:“這輩子只有奶奶給我洗澡時幫我擦過身體。”
“想奶奶了?”我摸了摸她的頭。
“嗯。”沒等她說完我就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心里有一種莫名的心疼。
雨停之后我們開車去找了個飯館吃飯。吃完飯我們?nèi)ゾ频辏夜庵蜃樱嗨{光著大腿,我們都捂著臉,趁沒人注意一路小跑從酒店大門跑進電梯。進房間之后,余藍的兩個女朋友正躺在床上玩手機。看到我們驚訝不已:“你們干了什么?一個不穿上衣,一個不穿褲子。”余藍解釋說:“被雨淋濕了。”
兩人一起取笑余藍,余藍也不再解釋,帶我去隔壁房間,洗澡換衣服。
沒別的事做,換好衣服她們說一起打麻將,那是間帶麻將機的房間。那天我手氣很好,故意放了好多把還是贏了不少,三個女生都鬧著說我手氣太好不玩了。余藍突然看著我壞笑:“我們玩別的吧。”我不懂余藍什么意思。結(jié)果余藍想玩脫衣服的游戲,我感覺有些尷尬,以前雖然也玩過,但余藍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這和往常就不一樣了,感覺怪怪的。她的朋友卻很興奮,都表示贊成。我疑心她們是否早就商量好了,看上去像給我下了個套。不過不太好掃大家的興,我只能硬著頭皮陪她們玩兒。
人一旦運氣好起來,玩什么都一樣。沒幾把余藍就脫掉了外衣,她的兩個朋友也脫得只剩下內(nèi)衣內(nèi)褲,我只輸了一次。誰要是再輸一次就要跟大家赤裸相見了,我有些猶豫地看向余藍,她沒有一點異常。又玩了一局,余藍的朋友輸了,她大方地脫掉內(nèi)衣,一對飽滿的乳房跳了出來。我看了一眼趕緊把目光收回來,又偷偷看了一眼余藍。玩到后面,余藍和她的另一個朋友都脫光了,我還是只輸了一次。余藍把牌一攤:“太晚了,不玩了,睡覺吧。”
說完她穿上衣服回隔壁房間,我悻悻地跟在后面。回到房間,余藍衣服都沒脫,躺到床上假裝睡覺。我不懂余藍在想什么,也不明白剛剛玩游戲的目的。我洗完澡上床挑逗她,余藍突然睜開眼睛盯著我:“你剛剛看到她們脫光了有生理反應(yīng)沒?”
“沒有啊。”我知道這種時候一定要說沒有。
“真沒有?你明明一直在看她們。”余藍反問我。
“我眼睛沒處放啊,大家坐在一起,除非我閉著眼睛,不想看也得看啊。”
“你可以一直看著我啊!”
我心里生出莫名的火氣:“看了就看了吧,是你自己要玩兒的,玩兒了現(xiàn)在又鬧,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聽我說完,余藍委屈地轉(zhuǎn)過身去,看上去也生氣了。說完我也有點后悔,女人多哄哄就好了,不能輕易發(fā)火。但是我不知道余藍到底在想什么,心里很煩躁,我也側(cè)過身,各自生氣。
七
和余藍認識的那一段,我不是很忙,可我們在一起不久我又開始出差,加班,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覺。余藍開始變得神經(jīng)兮兮,她每天等我下班去她那里后她才睡,不管是夜里12點還是凌晨2點,她都堅持等我。
每次回家看到余藍躺在沙發(fā)上等我,看見我高興地跑上來摟我抱我,給我拿拖鞋,放洗澡水,我心里很感動,又很心疼。
自從上次我們因為玩游戲冷戰(zhàn)之后,余藍就一直不太開心。我忙了一陣,有一天凌晨2點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余藍臉色憔悴,茶幾上擺著一堆空酒瓶,煙灰缸也滿了。她躺在沙發(fā)上,眼睛盯著天花板,沒像往常一樣迎接我。我猜想她大概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關(guān)切地問她,她沒有回應(yīng)。我蹲在沙發(fā)邊,伸手撫摸她的手,她眼神空洞,轉(zhuǎn)頭看向我:“愛情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我知道余藍想要的是兩個人簡單的陪伴、關(guān)心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我也一樣,經(jīng)歷了上一段感情,我親身感受到?jīng)]有愛情的生活一片灰暗。愛情很重要,我從來都認為愛情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沒有面包的愛情終將曇花一現(xiàn)。
余藍看著我,希望我親口告訴她愛情重要,她最重要。
我卻說“都重要”。
“你是不是不愛我?整天只知道工作,到底是愛情重要還是工作重要,賺錢重要還是我重要?”余藍失落地問我。
“當然是愛情重要,當然是你重要。可沒有工作何談生活,沒有錢我們怎么生活?”
“可我沒有感受到你真的在乎我。”
“我在乎你,可你每天等我到這么晚,給我很大的壓力。”
“我需要你愛我。”余藍突然哭了起來。我把她抱進懷里,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我安撫了她很久,她才帶著淚痕睡去。
自那天起,我們常常發(fā)生爭吵,爭吵完又持續(xù)冷戰(zhàn)。直到有一個人主動示好,用一場激烈的性愛來互相安撫。但過不了幾天又會爭吵,冷戰(zhàn)。循環(huán)反復,似乎沒有終點。
或許我們都曾經(jīng)因為生活被愛情冷落,急切地想要愛情,太急切就忘了對方。我們互生嫌隙,陷入愛不愛的質(zhì)疑和誰更愛誰的爭論里,沒完沒了。
余藍太理想了,她沒有體會過沒有錢的生活,她不懂我每天吃饅頭的日子是怎么熬過來的,她不知道我是如何從面試者里脫穎而出獲得這份看上去光鮮亮麗的工作和高于同齡人的收入的,她不能體會我用無數(shù)個日夜、無數(shù)的汗水和委屈,甚至快要失掉自我才換來的今天。
八
余藍向她媽媽提到了我,提起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余藍告訴我,她媽媽不喜歡我。我問為什么。余藍說:“我媽說你事業(yè)心太強了,男人還是得顧家,我從小缺少家庭溫暖,我需要穩(wěn)定的婚姻。”
“那你怎么想呢?”
“我也感覺掌控不了你,你讓我沒有安全感。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能給我我想要的生活嗎?”
“我……我不知道。”
“所以,我們可能更適合做情人吧。”
自從知道我的存在,余藍的媽媽就開始給她安排相親。聽余藍講她媽媽的故事,我想她應(yīng)該是一個相信愛情的人,同時她又非常現(xiàn)實,她明白婚姻對一個女人有多重要。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余藍竟然真的去相親了。她總是在我們做完愛之后抽著煙講述那些和她相親的男人。他們長什么樣,年齡多大,做什么工作,和她說了什么話。只是她從來不說她自己的感受,我問她也不說。
直到那個叫大偉的人出現(xiàn),他們很快就確立了戀愛關(guān)系,在我還以余藍男朋友身份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感到很突然,有一種被戴綠帽的感覺,又有一種莫名的刺激,還有難言的失落。之前我一直以為余藍相親是鬧著玩兒的,她不會真的和我分開,轉(zhuǎn)投他人懷抱。我們的問題在于對愛的需求太強烈,愛得太用力,反而讓對方感覺不到愛了。
兩個人在一起,有話可說,有事可做,就實屬不易。若是互相欣賞,彼此在意,就可以長久相伴了。這是我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余藍的愛情觀和我不一樣,她更實在,想要的也更多。
余藍有了新的男朋友之后,我變成了名義上的第三者。我把我的情緒全部寫在臉上,余藍假裝沒看見,像往常一樣和我吃飯、做愛。她不問我也不說,就這樣耗著,毫無意義地消耗彼此對愛情僅存的熱情。
女人心海底針,很多時候,男人都是不懂女人的。我也不懂,不知道余藍在想什么。她的新男友是國企員工,工作穩(wěn)定,收入穩(wěn)定,聽他說只談過一次戀愛。余藍覺得他老實可靠,他們在一起之前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玩游戲。他對余藍很好,不問余藍的過去,全心全意關(guān)心呵護她。余藍喜歡這樣安穩(wěn)的情感和生活。除了愛情,一切都看上去很好。
沒多久余藍就搬去和新男友住在一起,我們從戀人變成了情人。她的房子成了我們約會偷情的地方。我開始陷入疑惑,到底余藍是我的情人,還是我是余藍的情人。直到余藍發(fā)現(xiàn)我和陌生女孩聊天,和我起了爭執(zhí),我才搞明白這個問題。
這一次,我毫不讓步,我要求和余藍了斷這種畸形的關(guān)系。余藍聽到我想離開她,立刻軟了下來,她抓著我的手不讓我走:“我錯了,我不該和你鬧。別離開我好不好?”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們不可能永遠這樣子。”
“我希望你在我身邊,就算我結(jié)婚了,我也不想失去你。”
“我以什么身份?情人嗎?”我質(zhì)問余藍。
“我就是不想你從我的生活里消失。”
“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結(jié)婚我一定會離開的,我希望你真正過你自己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過得好。”
“可是你既然選擇了他,就該抱著希望。每個人都要做出選擇,選擇了一樣必然會失去另一樣,你難道不明白嗎?”
余藍不再說話,松開了我的手,我心有不忍,但還是轉(zhuǎn)身打開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九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在她未婚夫出差回來的日子。按照我和余藍的約定,從那天起,我們互相刪掉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再也不聯(lián)系。我打開手機,把余藍的電話、微信、QQ都一一刪掉。刪完之后,我默默背了一遍余藍的手機號碼,算是向她告別。
在停車場分開后,我把背包扔到副駕座位上,忽然想起余藍放進后備箱的袋子。見面的時候,她從她車上拿出一個手提袋放在我的后備箱里,說是送我的東西,讓我第二天再看。我沒多想,認識快一年,她可能想送我一件禮物留作紀念吧。我打開手提袋,卻看到里面全是我之前送她的禮物:錢包、睡衣、項鏈、香水,還有一本相冊、三本書、一個拍立得。
我沒想到余藍會把這些禮物還給我。當初她說過,她喜歡浪漫,喜歡驚喜,喜歡男人寵著她。所以我們在一起的10個月23天里,所有的節(jié)日,還有她的生日我都送她禮物。我還帶她去海邊旅行,我們一起等過日出,看過夕陽。我為她寫過歌,請唱歌的朋友在她生日那天在酒吧為她獻唱。每個節(jié)日我都送花和禮物給她,開一間酒店套房,親自用玫瑰和香薰布置得溫馨浪漫。有很多次我想向余藍求婚,我想她也許會答應(yīng)。可是我沒有,所以我們還是走到了分開這一步。
有時候我會想,兩個剛剛失戀的人是不是不應(yīng)該談戀愛,我們到底是輸給了愛情還是敗給了自己。許多人分開不是因為不相愛,也不是為生活所困,恰恰是愛得太用力,反而失去了平常心。
和余藍分開之后,我們就再也不曾見過面,我還是會時常想起她。想起她的孤獨,也讓我備感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