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你家上門求娶，不是他家上趕著嫁人，由著他說兩句又咋的？做媒，不是兩頭說好話嗎？”

七叔奶是婆婆，不需要給兒媳婦留面子，繼續(xù)懟她一臉：“再說，你們明知茉娘是喪母之女，仍上門求娶，不就是看中諭哥兒會念書，沒準(zhǔn)往后有出息嗎？即便他考不上童生、秀才，到城里做個賬房先生、到酒樓當(dāng)個伙計(jì)，也算是個體面人，你何必非得拿喪母之女來說話呢？”

二伯母被婆婆懟得啞口無言，頗為后悔起來。想起娘家嫂嫂的殷殷叮囑，心里更是患得患失起來。

“那……那怎么辦？這事還有回旋余地嗎？要不，爹和娘您二老去幫我說說。我這嘴，唉，也不會說話。”說著，她殷切地看向婆婆。

七叔奶開口就拒絕：“你可別，我可不摻合這種事。說不成，兩頭落不到好；說成了，往后茉娘過得不如意，諭哥兒還不定怎么恨咱家呢。”

二伯母一聽這話不干了：“娘，您說這話我就不愛聽。我這么做，不只是為我娘家，更多的還不是為了運(yùn)哥兒？要是這門親成了，諭哥兒一旦有了出息，不得多照應(yīng)咱們運(yùn)哥兒啊？運(yùn)哥兒可是您的親孫子。”

陸方運(yùn)是二伯母的兒子，二十來歲了，在村學(xué)念了兩年書識得幾個字，就怎么也不愿去了，如今在家種地。他早早成了親，孩子都五、六歲了。

“你得了吧。”七叔奶卻比誰都看得明白，“諭哥兒跟那邊掰了。”她抬起下巴朝陸明禮那頭示意一下，“運(yùn)哥兒在血緣上就是諭哥兒最親的。只要咱們多照應(yīng)他家，諭哥兒往后有出息真要拉拔人，自然少不了運(yùn)哥兒，咱們用不著親上加親。”

說著，她頭也不回地出了堂屋門，往旁邊的正屋去了。

陸厚仁跟著也回了屋。沉默半晌，待七叔奶躺下了，他忍不住道：“其實(shí)，親上加親也是好事。”

見老婆子不作聲，他以為她不明白，解釋道：“你看啊，諭哥兒現(xiàn)在上學(xué)的束脩都是族長拿的。他不管有什么事，都只管找族長商量，從沒把我這叔爺當(dāng)回事。往后他真有出息，也只會想著族長那一支。那孩子就是個薄情寡義的，你看看他如何對明禮、方辰就知道了。可茉娘于他就不一樣了，那是他親姐姐，相依為命，都容不得別人說他姐一句不是。”

老兩口一輩子，七叔奶可知道丈夫是什么人。雖勤奮忠厚，卻不是個精明的，遇事有些糊涂。否則，即便陸明生不在了，陸厚仁拿出叔叔的派頭來，多說陸明禮幾句，束管著他和鄭氏兩口子，也不至于叫陸方諭被虐待得鬧著要分家。

“把你當(dāng)回事？你是借錢給他念書了，還是幫他訓(xùn)斥明禮了？種什么因得什么果！既不想管閑事又想叫人把你當(dāng)親祖父一樣敬重，你得了吧你。”懟起丈夫來，七叔奶照樣不嘴軟。

“我可警告你別摻和這事啊。剛才跟馮氏我不好說她。就她那個娘家，雖不至于窮得餓肚子，但情況復(fù)雜，嫁進(jìn)去可沒好日子過。換作蔓娘還好。就茉娘那性子，入了馮家就只有被兩頭搓磨的份兒。你剛也說了諭哥兒看重他姐姐。茉娘要是過得不好，他不一定怎么恨咱們呢，哪里還肯拉拔運(yùn)哥兒？”

二兒媳婦娘家的情況，陸厚仁偶爾也聽自家老婆子嘀咕兩句，這會兒也覺得老婆子說的有道理。

這么一想，他便也息了心事，困意上來，迷迷糊糊應(yīng)道：“我知道了。行了，睡吧。”

陸方諭回到家，見東廂房里還亮著燈，他推門進(jìn)去，看到陸茉娘和陸蔓娘坐在火盆邊下分線，顯然是在等他。

他把門關(guān)上，在火盆旁邊坐下來，將二伯母提的親事說了，然后盯著陸茉娘道：“姐，你是什么意思？”

這件事，終是陸茉娘的事，人生的路要如何走，他說了不算，還得她自己拿主意。

陸茉娘一聽是自己的親事，早已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半天不抬起來。

這會兒聽陸方諭問及自己，她小聲道：“你作主就是。我、我也不清楚。”

倒是陸蔓娘也不知是年紀(jì)小不知羞，還是因?yàn)椴皇亲约旱挠H事，她倒是臉色如常，還十分感興趣，睜著亮晶晶地大眼睛好奇地問道：“哥，你答應(yīng)了嗎？”

陸方諭有意培養(yǎng)兩人，道：“我還沒回應(yīng)，只說要考慮一下。畢竟是姐姐的終身大事，總得回來跟她商量。”

說著，他看向陸茉娘：“姐，你倒是說說，你覺得如何？這可關(guān)乎你下半輩子過的是啥日子，你總得有個主意。我是男孩子，年紀(jì)又小，有些事也不懂。要是考慮不周，冒然應(yīng)了，豈不是害了你？”

陸蔓娘贊成地點(diǎn)點(diǎn)頭：“哥哥說得對，姐你不能一味害羞，你得拿主意。”

陸茉娘這才抬起頭，小聲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又不認(rèn)識馮家的人。不過我覺得吧，二伯母不會害我。”

陸方諭就有點(diǎn)恨鐵不成鋼，有意道：“那你這么說，是想應(yīng)了這門親？那我明日就回復(fù)二伯母了？”

陸茉娘又猶豫起來。

這一應(yīng)下，她的下半輩子就定了。而馮家是個什么情況，她還什么都不知道呢，這樣應(yīng)下，總覺得心慌慌的。

她低下頭去，半天不作聲。

倒是小辣椒道：“哪能這么草率？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二伯母不會害我姐，但打聽打聽總是沒錯的。”

她想了想：“哥你要上學(xué)，沒時間。不如我去求求明端叔，叫他幫咱們打聽一下。要是馮家是個好的，就應(yīng)下親事。要是不好，咱們也沒的顧著二伯母的面子，把姐姐往火炕里推。”

陸茉娘聽了，這才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覺得要打聽一番才好。”

陸方諭終于滿意了。

“打聽是要打聽的。不過姐，你得跟我說說，你對你的親事，有什么打算？比如想嫁什么樣的人，過什么日子？你可別告訴我你沒想過。”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