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夏春之交
- 桃榮
- 3318字
- 2019-10-29 18:19:31
仲春日和,草長鶯飛。
森夏斷斷續續泡了大半個月溫泉,終于能離開溫泉池。
小春功不可沒。他牢牢占據了她所有注意力,擠掉了心理陰影的戲份。溫言軟語,粘人霸道的美人在側,她根本沒時間去陰影。另外他每天定時督促她吃一種外形怪異,味同嚼蠟的果實,好像有安神的功效。她眼前的火焰殘像日漸淺淡。
魂魄和身體穩定后,她的力量開始逐日增長,隨之產生了新的問題。她驟然獲得成年青鸞的力量,不會控制,力量逸散攪得身周空氣翻滾不休。世人傳說鸞鳳身繞祥云,鳴動八風。說不定最初那只鸞鳳是和她一樣的初學者,不會收斂力量。
但是幼年期不熟練很正常,她不小了,白活了一把年紀,完全摸不到控制力量的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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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和扶桑樹有約定,在森夏好轉之后,每隔幾天會出門一次。他不想和她分開,但是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十分不放心留她獨自在家,她沒什么特別表示。事實上她話少的毛病越發厲害了,發呆的時間比以往更長。每次外出回來,他一定能看到她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原地渡過了一整天。
今天同樣如此,森夏坐在屋頂上,長發和薄紗裙擺被風吹出蕩漾的波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玉雕美人像。
小春飛上屋頂,坐下攬住她的肩膀。
“想你了。”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輕嘆一聲。她的身體靠在他懷里,幾乎分不出紗裙和她哪個更柔軟。她依然嬌弱纖細,外表沒有一絲大妖的氣勢——除了體表蒸騰的力量。鸞鳳的力量果然非同凡響,尤其扶桑樹說過她是很特別的青鸞。
“我也想你,所以在這等著你。”森夏躺倒在他腿上,抬手遮住眼睛。夕陽橙紅的光芒耀眼絢麗,染出了天邊的火燒云,給森林鍍上了一層金紅色,如夢似幻。
“一個人呆著是不是很沒意思。”小春握著她的另一只手。他在外面時時刻刻想著她,擔心她。她有沒有想他。
“不會。我腦子里很亂,以前的記憶和最近二十多年的記憶,亂七八糟攪成一團。在屋頂曬太陽順便理理思路,挺好的。”森夏揉了揉眼睛,整理記憶比整理考點更麻煩,時間線太混亂。記憶中的所有畫面統一是第三人稱視角,她甚至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實的記憶,哪些是小說中看來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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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想問……”小春猶猶豫豫說了半句。
“問我為什么離開,去了哪里,為何會死。”森夏接上他沒說完的話。他在溫泉中問了她一次之后,再沒問過她過去的事情。現在她顯然好多了,他繼續沒問完的問題合情合理。
小春點點頭。他實在想知道,又怕觸到她的傷心處。
“從離開后,到死之前一段的記憶仍舊被封著。”她無奈的說,“我離開是因為遠方有人在不停呼喚我,呼聲親切熟悉,忍不住想去看看是誰。然后直接跳躍到臨死那一幕。”自我保護封鎖的記憶回來了,被外力封鎖的記憶不肯露出真面目。
親切熟悉?小春猜不到呼喚她的人是誰。有封印記憶和傷害她的罪行放在那,應該不可能是親人。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利用了她的親人吧。吸引,抓捕,封印,養大,傷害……有計劃的做下這一連串惡事,目的何在?青鸞的作用必須活著才能體現出來,完全想不通傷害她可以得到什么。
“以前只顧著發呆,空有力量不會用,離家出走被人抓去折騰。現在一把年紀了,管不好自己的記憶和力量。”她嘆了口氣,敲了敲額頭。她真是蠢笨如豬,天上掉下來一塊力量的大餡餅,居然吃不到嘴里。
小春幫她輕輕揉著太陽穴。力量控制方面,他幫不上忙。各種族力量適用的控制方法不同,他的課程是扶桑樹補上的。扶桑樹說很久沒見過五鳳族類了。確切說,五鳳消失了太久,以至于世間把五鳳當成了虛無縹緲的傳說。只能靠她自己慢慢摸索了。
想說到這里,他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幸運。他是森林中普普通通的一棵樹,從來沒有鳥落在他枝頭。唯一青睞他的,居然是神隱已久的青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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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累,而且想不明白。”森夏被小春揉得昏昏欲睡,翻身摟著他的腰,打了個哈欠。
“如果能找到你的同族就好了。”小春盼望她找到真正的父母,得到她渴望的父愛母愛。
“不存在的。他們要么全死了,要么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絕不會出來。”森夏隨口回答。
“……你怎么會在森林。”小春遲疑的問。成年青鸞消失,幼崽獨自在森林里,不合情理。
“大約被扔了吧,在我是一顆蛋的時候。他們可能覺得我死在蛋里了,或者單純不想要。”森夏臉埋在他懷里,灑脫的說。她已經看開了,被后來的父母嫌棄,被以前的父母扔掉,大約她和家庭溫暖這種東西天生犯克。
她不在乎了,有他足夠了。死過一次的人,沒時間在乎根本不會出現的東西。
小春放在她背后的手緊緊握成拳,拼命壓制住心底的激憤,幸好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以為她是正常離巢的幼鳥,結果她竟然是在森林獨自誕生的。無法想象幼小的她在危機四伏的森林如何活下來的。
“我在你附近某個地方破殼的,他們可能偶然停留在那,順手扔了點垃圾。”她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繼續云淡風輕的說,“我破殼的時候,周圍留著一點同族的氣息。托這些氣息的福,野獸跑得遠遠的,沒有過來啃了我。我又冷又餓,突然聞到風里一股格外香甜的氣味,跟著風找到你這棵傻樹。”
傻樹不想說話。
“哈哈哈哈哈。”森夏抬起頭,被他復雜的表情逗得大笑,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滾下屋頂。
小春驚恐的把她撈進懷里抱好,她不知愁的繼續笑,氣得他打了她一下。
“壞樹!”森夏笑不出來了,保護好被打的地方,警惕的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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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坐在原地,沒有去追森夏。
暫且不提她的父母的品性,能肯定的是她找不到,或者說不會去找父母了。
妖是講山頭和背景的。金烏被大羿一口氣殺了九只,活下來的一只老老實實干活完全不敢提報仇。因為大弈的妻子是嫦娥,帝嚳的女兒。她沒有同族沒有長輩,勢單力薄。他為她擔心,她自己半點不放在心上。
“你是什么樹,為什么那么香。咦,好像沒有記憶里那么香了。我記錯了么?”森夏飛回來,跪在他腿上,湊到頸側聞味道。
小春的心猛地跳了跳,香香軟軟的心上人主動投入懷里,嬌嫩的臉龐近在咫尺,笑出眼淚的眼瞳蒙著一層水光,他沒心情繼續想事情了。他不動聲色的環住她的細腰。
“說話呀。”森夏捏了捏他臉頰的肉。
“嗯?”小春剛才沒聽清她的問題。
“你是什么樹?”她重新問了一遍。
“普通松樹。”他剛說完,臉頰又被她捏住了,“真的。不過我是夏氏社松。”
“社松。”森夏松開手,真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夏氏木德,社松享有祭祀。鸞鳳喜明君仁政,你聞到的可能是夏氏殘留在我身上的抱負和期望吧。”小春不禁有些失望。她對他的好感來自于夏氏,而不是他本身。
森夏覺察到他瞬間低落的情緒,疑惑的看著他。
你喜歡的是夏氏的仁政,還是我……小春深吸一口氣,忍下幾乎脫口而出的話。他向來討厭話本里你到底愛我哪里這種無聊問題。事到臨頭,他也無法免俗。
他作為社松存在,這重身份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非他是夏氏社松,剛破殼的森夏不會去找他,他們根本無法相遇。他不該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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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作為生生不息的象征,對所扎根的那片土地有很多作用。”小春調整好語氣,換了一個話題,“扶桑樹雖然身處霓虹,實則屬于花國,對花國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霓虹以為扶桑樹屬于他們,祭祀不斷。扶桑樹對求上門的霓虹人會庇護一二。日久年深舊都產生了一個組織,專門供奉神樹。”
“我答應扶桑樹維護這個組織。最近不時要去見那些吵吵鬧鬧的討厭鬼。”小春和森夏解釋了他出門的原因,“他們的瑣碎事情太多,說起來滔滔不絕,不到日暮脫不開身。”
“聽起來挺威風的。春大人。”森夏學著動畫里巫女虔誠的語氣喊了他一聲。
小春猝不及防被喊得全身酥麻,摟緊了她,生怕被她看出異樣。
“是不是很多漂亮巫女跟著你啊。”森夏貼在他耳邊問,指尖捏住他的耳垂捻了捻。敢不老實交待,揪耳朵處罰。
“沒有,絕對沒有,一個都沒有。”小春連聲保證,她甜甜蜜蜜的聲音里藏著滿滿的危險感。
“連續劇和小說里可不是這樣的。”森夏不死心的說。
“扶桑樹也是有家室的人,選人只選男性。我們樹是老實樹。”小春趁機自夸。幸好扶桑樹有先見之明,自始至終規定所有人員必須為男性。
“哦,下次帶我一起去吧。”森夏恢復成懶洋洋的樣子趴在他肩頭。
“你暫時不方便出去,太危險了。”小春撫著她的背,沒有答應。她不斷逸散的力量像甜美誘人的水果,他不放心她出門。
“你在外面金屋藏嬌了,怕被我發現。”森夏故意說。
“冤枉。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人。”小春握著她的雙手按在胸口,委屈的神情練得爐火純青。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比春光更美。
“等你控制好力量,一定帶你一起去。”小春鄭重保證。其實他恨不得日日和她在一起,時時刻刻看到她,但是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