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快快長大，長大了就沒有每天寫不完的作業，沒有老師的嘮叨，父母的爭吵。我可以養活自己，擁有很多很多的漂亮裙子，可是我忘了，大人的世界復雜得多。

下午五點半，宋凌準時下班，去幼兒園接阮阮。

兩人一起去超市買了菜，就大包小包的提回家了。一回到家，宋凌放下東西就進了廚房，收拾半晌，正要把菜下鍋的時候，只見女兒的小手拿著手機給自己。

“媽媽，外婆打電話回來了?！比钊钛鲋^看著她。

“恩，好，你繼續去寫作業吧?！彼瘟桕P了火，擦擦手，接過電話。

“喂，媽。”

“恩，這幾天你照顧阮阮忙的過來嗎？”

“還行吧，阮阮大小姐目前還是乖?！彼瘟杩戳丝窗舶察o靜地坐在沙發上的阮阮。

“我是擔心我們阮阮不乖嗎？我是擔心你，一點當媽的樣子都沒有?！睗撆_詞我擔心我外孫女兒過得好不好。

“怎么，是不是阮同志又背叛組織朝你們告狀啦！我也沒怎么著她啊，最近你們都不在，我可是就差把她供起來了?。∷屩v故事就講故事，我都沒過這種待遇，你得相信你女兒?！?

“你覺得你以前干的破事少了嗎，要不是我們阮阮乖，護著你，我早就想收拾你了。”宋媽媽直接忽略她的訴苦。

“啊，不至于吧。”宋凌尷尬道。

對面一陣無語沉默，若不是手機分鐘數還跳著，宋凌真以為她媽把電話給掛了。

“誒，媽你們什么時候從老家回來啊，記得給我帶火鍋底料。”

“恩，估計得下下周了，出門打工這么多年，想趁著這幾天多走動走動?！?

“恩，，你們放心吧，家里有我不會差的，誒，我爸呢？”

“跟你三叔公打牌呢?！?

“哦，你怎么不管他了，你以前不是愛管他打牌嗎？”

“你不是一直勸我讓他留個興趣愛好，只要他不嗜賭成性，打大錢，我也不想管了，管他還不落好，我管他個錘子管。”入鄉隨俗，宋媽媽彪了句四川話。

“恩恩，先掛啦，我油熱了，等你們回來?！?

“拜拜。”

宋媽媽年輕時是個女強人，這個強不是指她的工作能力，而是她喜歡強迫家里人按照她的想法生活，喜歡管住別人，總覺得男人你不管，他就能立馬飛上天與太陽肩并肩。而宋爸又是一個最不服管教的，自由散漫慣了，之前一直兩人都是異地，感情還是朦朧美好的，真正朝夕相處之后才發現對方一堆的臭毛病。

宋爸愛和人打點小牌，剛開始1角2角，后來隨著物價上漲他們的賭資升級成了5毛1塊，其實像他們這種偶爾涉獵此道的，坐在街角一下午輸贏最多也才20幾塊?？伤螊寢屖且粋€典型的以夫為天的婦女，所以付出了多少愛，就應該收回同等分量，因此你沒有事的時候就應該回來陪我，所以每次看見頭頂這片天不知道又飄哪個角落打牌去了，就火冒三丈。

她蠻橫地控制著一切，包括宋凌。

愛一個人最可悲的事就是忘了愛自己。

02年的時候他們的矛盾激化，兩人似乎都提前進入更年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剛開始宋凌還會去勸勸，但經歷多了他們床頭打架床位和，也就懶得理了。

02年秋天，宋凌媽媽失業了，原因是以前開那個私人診所的老爺爺，為了專心照顧自己孫子，關了店，把鋪子盤了出去，給人改成了火鍋店。

媽媽當起了家庭主婦，沒有了她的收入來源，生活變得更加拮據，他們也因為一些小事又開始無休止地爭吵，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甚。有些人吵架喜歡翻舊賬，有些則喜歡撕開別人傷口狠狠撒鹽。他們就是這樣，吵架的時候毫不顧忌，只覺得刺激到對方的心便是最厲的武器。

女人沒有獨立的經濟來源真的是不可行的，你的每一個點都會成為攻擊你的利器。

有一次宋凌聽得都崩潰了，一氣之下跑到他們中間說：“你們是吵給我聽的嗎？吵得這么厲害怎么不離婚??？”

宋凌就這樣紅著眼淌著淚的瞪著他倆。

“你個小孩子出來干什么，進房間寫作業去?！彼峙瓪夂搴宓睾鹚?。

“你們吵成這樣以為我還能安安靜靜嗎？”宋凌諷刺道。

小孩子的話是沒有力量的，父母只會當你是戲言。

“你以為離婚這么簡單，我倒是想離，凌凌以后你就好好跟著你爸？”她媽哭著說。

”我一個大男人怎么帶孩子，你現在就想撇清責任了嗎？“宋爸兇巴巴的吼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你想讓凌凌跟著我喝西北風嗎？“宋媽媽諷刺道。

他們毫無顧忌的爭吵，宋凌就像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

“我誰都不跟！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她用盡全力哭吼著。

房間里瞬間安靜，終于清靜了，宋凌想著。然后轉身走進臥室鎖了門，坐在床上抱著膝蓋哭了一宿。

她好像快快長大，離開這個家，離開隨時都會爆發的父母，離開他們扔給她的跟爹還是跟媽的致命選擇題。

宋凌現在感覺不到當時是多么難過了，只不過對當時的宋凌而言，覺得天都快塌了，第二天眼睛紅腫著，上課的時候神色也懨懨的，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連陳錦余盯了自己許久都沒察覺。范言慶也感覺到她的不對勁，卻不敢觸霉頭，只好慫恿著溫思思來打聽情報。

“凌凌，你怎么了？生病了嗎？”

宋凌啞著嗓子道：“我沒事?！比缓缶筒徽f話了。

溫思思看著宋凌這副樣子，聯想到之前聽她說宋媽媽上班的診所要關門了，所以猜測宋凌應該是在發愁吧。

她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了范言慶，范言慶又告訴了陳錦余與周瑞安，屬意他們要多留意一點宋凌的情況。

當天下午放學，周瑞安帶頭請客，請宋凌去搓一頓，她本來不想去，但一想到回家又怕看到他們還在吵，還在愣神中就被溫思思一把拉走了。

他們在那里玩鬧，宋凌沒有心思，只安安靜靜坐著。陳錦余坐在她旁邊，側過身在她耳邊說：“你媽媽還沒有找到工作嗎？”

“你怎么知道？”宋凌有些詫異，她記得沒跟他說過家里情況啊。

陳錦余沒有答話，只是眼神看了看溫思思，宋凌心下了然。

“恩，目前還沒有。”

“你媽媽上班的地方怎么突然關門了？沒提前跟你媽媽說嗎？”陳錦余今天的話出奇的多，似乎想當知心大哥哥來開導她。

“說了，說是要回家照顧孫子，聽說還是我們學校的?！彼瘟璨幌胩徇@些，一直低著頭。

陳錦余半晌沒說話，快離座時，又怕她聽不見似的，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會找到的，你不要擔心了?！?

宋凌不自覺地摸了摸耳朵，有些癢，她看著陳錦余溫和而堅定的眼神，很想跟他說她擔心的不是這些，她只是怕父母離婚之后自己就真的沒人要了，到底是沒能開口，只微微點頭，‘恩’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