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兩人就醒來了，渾身的疲憊也消失不見，精神抖擻地為姬老爺子洗漱，燒火做飯。

“小生，你有沒有感覺十二式越來越難練了？”三兒站在鍋臺旁問道。

小生正在添柴，“是越來越難了，不過效果也很明顯。之前咱們單手也就提個二三十斤的東西，現在我感覺單手五六十斤都很簡單?！?

姬三點頭，“是，可吃的也多了?！?

小生不以為然地笑著說：“那是咱們正在長身體，今天不狩獵去弄點魚吃，換換口味?！?

自從十二式難練開始，兩人的食量大增，牛犢大小的獅虎一天過去就消去了小半個，雖然兩人的飯量大增，但體重身高并沒增加，讓兩人不明白這些肉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

飯后小生就帶著自制的木槍往林子邊上的小溪奔去，這里很少有人來，除非盛大節日。畢竟離林子不算遠。但小生初生牛犢，更對自己的身手擁有莫名的信心，這兩年便開始來往于此。

小溪清澈，底部的石塊和稀疏的水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偶爾會有魚兒從石頭角落里竄出來，擺著尾巴就竄出好遠。

小生靜靜站在水里，平靜著心神，心里默念萬先生教的口訣：棲重淵以頤靈，外萬物而自得；遺紛埃于險涂，澄精神于玄默；不窺牖以遐覽，判微言而靡惑……這是他偶爾發現的，覺著腦子里玄玄明明外界聲音都消失的時候，他稱為靜心。此時魚兒也不逃竄，他便能輕易地逮到幾條魚。

之前他做到靜心需要一個時辰，現在一刻鐘便能做到，他把這一切都歸功于萬先生教的十二式。

小生閉眼片刻便感覺到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跳似乎也慢了下來，腦海宕機一般空空蕩蕩，小生無悲無喜緩緩真開眼，手中的槍沒入水中，一條魚被挑飛到岸上，小生盡最大努力保持靜心狀態，眼中沒有一絲情緒，手中的槍自然地再次落到水中，一條魚兒再次飛上來。

僅僅幾分鐘小生覺著心里最內部的笑意開始萌芽，鏡面一樣的心湖蕩起一片片漣漪，魚兒頓時如收到驚嚇般四散逃開。

小生長舒一口氣，這次也只是堅持了半刻鐘，雖然跟上次沒有進步，小生還是很開心，二十多條魚到手。

活動這一會，小生便感覺到很餓。駕輕就熟地支起火架，三五分鐘將魚開膛破肚清洗干凈，又從懷里掏出作料熟練地涂抹在魚身上，塞進魚肚里。兩條魚被串在小棍上被火烤起來。

小生躺在草地，望著高遠的藍天，比劃著游動的白云，五枚腳趾靈活地轉動火架上的小棍，魚兒在上面一翻一翻的，小生心中很是暢快。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春來秋去年復年，半醉半醒似神仙?！?

小生哼著奇怪的調子，享受這難得的清閑時光。

“小兄弟，好心境！”一道蒼老的聲音猛然傳來。

小生身子如受到針扎一般陡然跳起，身子弓起來，雙目冒著寒光四處查看，抓著木槍的手背上露出纖細的青筋。

“誰？”

“呵呵……小兄弟別怕，一個將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生目光盯著一大塊青石，聲音就是在這后面傳來的，緊繃的身子并沒有因為聲音的寬慰而松弛下來。

小生橫起木槍，圍著青石緩緩轉起來，腳下的青草被慢慢壓彎了腰貼在地皮上，小生身子弓如猛獸。

“咦？”小生繞到青石后面便瞪大了眼睛，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一道苦笑聲傳來，“小兄弟還怕嗎？”

小生身子松弛下來，木槍立在身邊，笑道：“怕個錘子，你這是在練法術嗎？”

小生聽村里人談過，這世上有神仙，會法術，能一日千里殺人于無形，還能長生不老。此時他看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胸部以下都變成了石頭，與旁邊的青石一個模樣，很驚訝。

老頭苦笑，“你有見過拿自己練法術的嗎？”

小生感覺老頭并不壞，跟姬爺爺一樣的年紀一樣的慈和，便蹲下身來，“不知道，沒見過法術，只跟兇獸打過交道。你是神仙？”

老頭眼神飄忽，看著他大笑：“哈哈……我是神仙？你才是神仙。”

老頭笑著笑著又沉默下來，淡淡地說：“哪有什么神仙，不過是比凡人多活幾年的修仙者?！?

“修仙者？會飛會法術嗎？厲害嗎？”小生聽到神仙的事情，心中欣喜不已，更有千百疑問。

老頭微笑著點頭，“會，跟你比很厲害的?！?

“那為什么不殺兇獸？它們殺了好多人?！?

老頭眼中有笑有也有悲苦，“我們不能對它們出手，它們應該由你們來對付?！?

小生生氣，“那你們法術用來干什么？”

“用來……”老頭沉默，他想說用來求長生，但似乎法術都是攻擊之法，攻擊什么東西才能長生？修煉千年的他頓時茫然起來。

小生清秀眉頭皺起，“用來干什么？”

老頭眼神迷茫地回答：“用來殺更厲害的兇獸吧。”

小生不解，但也不再追問，說：“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老頭眼神還在迷茫中，無意識地回道：“中毒了。”

小生愣了一下，他見過兇獸噴涂毒液將人體腐爛，被兇獸妖了后麻痹而死，但還沒見過變成石頭的。他上前敲打老頭身上，果然跟石頭一樣，又試著給老頭把脈，很快便放棄了，老頭哪還有什么脈象，如果不是他能碰得到，就懷疑這老頭不是人是鬼了。

這一會石化已經蔓延到老頭的胳膊，老頭也回過神來，眼中發著光像一個智者，與剛才坐著等死完全兩個模樣。

老頭溫和地說：“你懂醫術？”

小生搖搖頭，“不懂，經常受傷只能自己給自己看病。你好像很快就變成石頭了？”

老頭笑笑，“半個時辰吧?！?

已經見慣生死的小生直視著他，“你還有什么愿望，我們快死的時候都會留下遺愿，有讓照顧孩子、養老父母的，也有想女人的?！?

“哈哈……”老頭大笑起來，“沒想到爭斗了一輩子，臨死卻來了一個送終的，老夫知足了！”

笑聲震動山林。

小生想到烤魚，飛奔出去，“沒什么愿望，我就請你飽吃一頓，黃泉路上也好走路?！?

小生又在魚身上涂些東西便喂他。

老頭笑著，慢慢的淚光在眼眶閃動。

“你在魚里加了辛血草，能促進血氣流動，軟化肉身。這些對我都沒用?！崩项^灼灼地看著他，“泱泱眾生求長生，卻不知道長生是什么，終究是一場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終生不過是演練大道的工具。你是個好孩子，千萬不要因為貪欲在道路上迷失自己。人之將死，身外皆是虛妄?！?

小生點頭，想到萬先生的教導，便說道：“生于人間，長于人間，死于人間，生死都是解脫?！?

老頭大笑，“想我修煉千年竟然沒有一孩子活的明白，好！好！好！”

此時老頭已經石化到他的脖頸，老頭繼續說：“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那枚戒指里了，你只需滴血認主便能使用，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老頭眼神示意青石縫里的戒指。

而石身已經埋沒他的下巴。

小生堅定地點頭。

老頭繼續大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春來秋去年復年，半醉半醒……”

聲音戛然而止，老頭嘴巴也開始石化。

小生站起身，跪在他身旁，用手整理他的頭發，一絲一絲地捋到頭頂，“赤裸裸的來，干干凈凈的走，生于人間，死于人間，于人間得解脫，歡亦苦，死亦苦，終是黃土一抔，走好！”

小生說完，老頭身子也全部石化，那嘴巴似乎含著笑，目光中透露著解脫。小生欣慰一笑，起身收好戒指和魚便離開了，那塊人形石還在仰望天空，似仍在追問天道。

飯畢，小生招呼三兒聚在姬爺爺身邊，將溪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姬老頭看著臟兮兮泛黃的戒指，說：“如果真是修仙者，有可能是乾坤戒，也有人叫納戒，取須彌納芥子，芥子納須彌，是為小空間大世界，也就是一個大的行囊包裹，攜帶方便?！?

小生驚掉了下巴，“能有多大？”

姬老頭笑出聲，“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生嘿嘿笑著，推讓給三兒，“三兒，你小你來！”

姬三生氣，大眼一瞪，“你才小，我都長毛了！”

小生笑罵道：“滾，能不能跟那些犢子學點好的啊。讓你來你就來，這么費勁?！?

姬老頭臉上笑容更勝，嘴上說道：“不行！修行者講究緣法，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等三兒機緣到了自然會有?！?

老頭笑著說完，被窩里的手攥著一枚珠子撥弄不停。

小生的血落在戒指上便消失不見，試著心神沉浸到戒指中，剎那便感覺到碩大的空間，如在空中俯視一般，一個念頭便將全部空間收進眼底。

三兒緊張地問道：“有多大？”

小生想了想，“嗯……里面放了幾本冊子和幾組藥架搬出來能占滿咱們房間，在里面才占了一角?！?

三兒興奮地奪過戒指，仔細摩挲查看，“這小東西，這么神奇呢？真想看看里面什么樣?！?

小生笑起來，“那還不簡單，我把你收進去！”

小生剛動了念頭，便覺著一股拉扯之力將他的念頭擊碎，一陣痛苦襲來小生陷入昏迷。

姬老頭苦笑，“里面是不能存放生命的，等他醒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