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隱藏于夜幕，萬物失聲，唯有這破落石廟還亮著一點燭火，被燭火照亮的是兩張不同神色的面孔；一個氣定神閑，一個斂神沉默。

自燭火中飄起白霧，懸浮于人頭頂。秦方望著白霧，臉上神色也更加收斂，警惕。倒是莞莞微瞇著金眸，帶著幾分譏笑看著眼前不知死活還想趕盡殺絕他們的黑影。

黑影，說是黑影實際上他們的身形淡薄的如紙片，看起來像被人操控的皮影，也許他們真的是皮影也不一定。秦方想。

那嬰兒的啼哭聲由遠及近，頃刻便入了廟門，這方向約莫是朝他們來的，秦方看了看站在他面前之人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很快消散，轉念又是一驚，他什么時候這么依賴她了。這樣不行，這樣不行……

這種像哭又想笑的聲音吵的莞莞耳朵發麻，她喜靜，尤其厭惡嬰兒無理的吵鬧。

“吵死了！”話音未落，素手揚袖，寺廟似出現一股透明屏障，徒的，那嬰兒像包袱一樣被丟出寺廟外。

黑影被莞莞突然爆發的霸氣鎮住，一時雖想取下這身皮囊但恐懼其力量，不敢暗自行動。莞莞面上盯著這群黑影，實則心頭在想剛才她調動寺廟的防衛時，似有行人走動，有人高聲頌詞。

難道這座寺廟還有信仰？

孔雀神王依舊收這群惡民為信徒？

莞莞心頭對孔雀神王的印象又低幾分。

沒多久，那斷斷續續的哭聲有響聲了，這聲音讓之前還忌憚莞莞力量的黑影，不再顧及，伸手便要取莞莞性命。

莞莞一個下腰閃開攻擊，反手將秦方放入保護圈內，她彎爪索命，招招直取要害。頃刻，黑影便損失大半人手。

莞莞還想再出手，卻被黑影身上突然迸出的金光擋了回去，莞莞以肘護臉，退后幾步與秦方并立。

秦方被信仰震驚，張著嘴，呆呆的。

莞莞皺眉冷聲道：“別站著，快找出口。”那信仰她雖然奈何不了，但也沒能傷到她。雙方一時僵持住。

秦方被莞莞一聲冷喝叫聲，沒來由打了個冷戰，聞言四下打量，這后院除了一棵枯樹便只剩下他們身后的老井了。隱約……秦方因有保護圈那些黑影只能在外攻擊，大多沒一會兒就被莞莞吸引走了。

秦方終于看清，那面斑駁坍塌的墻皮似繪有畫，但面中內容卻不是很清楚，看不清是繪著八十八群仙或是其他，他努力像外靠，大半身子探出保護圈，他正要分辨出，又被一股力量拉回保護圈。

與此同時，黑影與他鼻尖擦肩而過，好險。那股黑影化為黑煙一下一下不甘心撞上保護圈，看樣子，他們就是這么奪取人的皮囊的。

“那有畫……”秦方將畫指給莞莞看，想將戰局往墻的方向拉扯。殊不知，在他所指的墻上，那個光溜溜，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的嬰兒正趴在墻頭。

莞莞一步步將黑影拖住向墻邊靠近，秦方的手剛觸摸到墻，便沾了一手灰。那久經日月的彩繪只能辨出仙人繁復的衣紋和繁華的發飾，這應該是高人描出的工筆畫，僅憑這局部的線條，秦方便能肯定。

一道黑影自上而下撲住他，在雙方只有一寸的距離時，秦方看清了那個東西，它才不是什么嬰兒。

各種扭曲變形的頭擠在一個頭顱下，兩只短肥的手臂向外張開，在他胸膛和腹部亦有無數只手向外張開，那模樣像要破皮而出。

秦方被嚇得踉蹌后退幾步，此時，莞莞被黑影纏住，顧不上他。

那怪物抱住秦方的頭就要啃，這時，一道水幕罩住它們，怪物的皮膚接觸水幕發出滋滋作響并冒出刺鼻的黑煙，無數只手掐住秦方，疼的秦方呼吸一頓，那怪物想著利齒就要咬下。

“秦方！”莞莞一驚，就見水幕裹著秦方投進井中，她不再戀戰，回身也追進井中，穿梭水面，頓時被眼前驚呆了。

這口老井內繪著千奇百怪的故事，而故事中的人都在動。莞莞睜大了眼眸，她雖然有心想要細看，可裹著秦方的那個東西，遁入水后，既然能躲開她的追蹤，遠遠向井底游去。

越往下，那畫面中的色彩越發艷麗，似有人聲入耳，畫中人似哭似笑，光彩奪目。這井似乎沒有底。

一道金光包裹住莞莞，她額前有些熟悉的跳動，她伸手摸了摸，觸手只有冰涼的肌膚的溫度，那股熟悉的跳動感，又忽得出現在心底，心底壓制不住的歡喜和憐愛。

就像失而復得的歡喜。

秦方被水幕投進井里，在井水漫過身體的瞬間，他看見那怪物被凈化，那群擁擠在一個軀體的靈魂面帶微笑而后離去，難道這是孔雀神王的信徒？

他被水流倒推著向下游去，井體繪著的故事一一印入眼簾，他并不知此刻他的模樣變得慈祥，眼眸半垂，眼底是神王才有的慈悲。他一個小小的巫師居然有如此潛能。

秦方只覺很歡喜，心態十分寧靜。他雖然動彈不得，但神識卻與這些畫面交織。

有一個女人道：“你見到她了？”

秦方偏偏臉想要看清楚那聲音出處，又聽那個女人道：“我沒臉見她。”說罷，低低哭泣。

那嗚嗚的哭聲一直圍繞在秦方的周圍，擾他的有些心煩。

“誰？”他在心里問。

那聲音沒有回答，隨后莞莞的破開層層水幕出現在他眼前，她的周圍有金光圍繞，襯她的如神王高貴不容侵犯。

但她，好像沒有看見自己。那雙金眸透過他看向他的身后，好像他不存在一樣。

他向她伸出手……

“你看見，一定要記住答應過我的話。”那個聲音再次出現在他耳邊。

一道金光突然照亮整個水井，莞莞順著光源一下子看見了秦方，伸手抓住他的手，卻見秦方一臉仿佛沒見過她一樣的表情，她微微皺眉，想著先把人抓住，再想辦法離開。秦方反手扣住莞莞，莞莞沒防住他，下意識被他拉進懷里。

金光在兩人頭頂緩緩浮動，秦方眸光大亮，滿心歡喜，低頭看著懷中女子，失而復得的歡喜只想讓他不再松手。莞莞試著掙扎一下，反而被抱緊，她心里對這里更加警惕，秦方說不定已經中了陷阱，想來想去還是暫時先按下不動。

秦方高興的抱住莞莞，開口冒出一串水泡，他一驚，見莞莞只是皺眉看著自己，顯然聽不到聲音，怎么會這樣？！

他張了張嘴，又是一連串泡泡，接著背后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整個人飛了出去。

再睜眼，高山流水，竹園小謝。他們站在山谷中一座小院外，秦方摸了摸額頭，剛才他感覺那金光進去他的大腦，可是任他怎么感覺都沒有。

與金光一同消失的還有那莫名的歡喜，莞莞掙來他懷，有些驚異她所看到的場景。

這里，仙氣飄飄又人跡罕至，說是世外桃源也不一定。

秦方知道自己唐突了，后退一步，只覺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后仰。

莞莞反射性拉住他，兩人這才注意到她們站在一灘幽潭旁，清澈的湖水倒影著藍天和白云，一片祥和。可秦方多看幾下后，眉頭發漲，湖面再次出現變化，萬千世界一一展現。

“這是……”秦方驚嘆道。

“傳說，法力最低的神王不喜神界的安定，反而向往人間，于是神后在封印她時，留下了一面千世鏡，可看人間千萬年的日月和故事。”莞莞為他解釋道。

秦方心頭一動，一把古色古香的圓鏡出現自己手中，模樣小巧造型奇特，多為野獸祥瑞。

“看樣子，已經有人得到神王禮物了。”姜女對身旁白發女人道。她們身后陸陸續續多了人，她們看了一眼秦方手中鏡子，但不約而同看向高山后，隨日月而出的一座寶殿，想來那就是真正的孔雀神王的宮殿了。

幾行人爭先恐后飛了上去，他們從個個地方出現，一同追逐彩云下的宮殿。

就連莞莞手下的大鵬將軍也一同去了。

秦方看著眼前紅衣束狀的人類女子和一頭白發的白狼女面上滿是警惕。莞莞微微一笑沒有理會這兩人，找了個地方先瞇會兒。

秦方見莞莞這么心大，嚇得臉都白了，可他也知，莞莞心里想些什么，沒人都猜到，也只能暗自著急，面上不顯，找了離莞莞近的地方研究自己手中的鏡子。

白狼女與姜女對視一眼，她們在來之前已經受過提點，莞莞能放松對她們，可她們卻不敢有絲毫放松。

“我們不敢多叨擾大人雅興，只是姜女受人之托，請大人去景城一聚。”姜女態度懇切。

然而沒有人理她。

秦方手上摸著鏡子，心頭慢慢涌現一個人名：范正明。

“大人，”白狼女緩緩像緩緩做禮，她們族人原先吸附妖族，后轉投人族。她之前見過莞莞幾面，也聽聞過她不同其他妖族的殘暴，對于人妖她皆不放眼底，有時灑脫的像游戲人間的仙人。

“主人說他知道，神骨在什么地方。”白狼女的聲音很輕，可字字都砸在莞莞心底。

金眸看向她，像是在思量，又要什么都沒想只是望著她。隨后又閉上眼。莞莞從進入秘境便有感覺，她這次還是無功而返，所以并沒有同大鵬一起進去宮殿。

“他想要什么？”莞莞道。

“一個承諾。”

莞莞不解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