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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早起還是淅淅瀝瀝小雨,秋風(fēng)一吹竟然有些冬日的涼,秦芳隨侍女洗漱后,立在竹林小屋長廊對著昨日嬌媚的百花發(fā)呆。這里隱約還能聽到前廳歌舞升平的歡笑,一切好似舊夢重溫。而他在這場噩夢里日日輪回。

侍女端來熬好的藥:“小姐,藥好了。”

一碗黑湯藥旁放著貢品金絲棗,“這又是姓范的送來的?”白玉修長的手指捏起一顆紅棗問。

“少爺!”侍女驚呼,她緊張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放下心。

“您不可以說話。”侍女是姐姐的貼身侍女,彩兒。當(dāng)初她本要隨姐姐一起死,但后來秦方頂替姐姐身份成為萬花樓舞姬,為了防止露餡她便一直跟著秦方。

金絲棗在指尖捏成兩半,紅燦燦格外好看。秦方吃人的目光瞪著那金絲棗,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脾氣,他恨不得,現(xiàn)在立刻馬上,捏碎紅棗一樣掐死范正明。

“惺惺作態(tài)!”秦方丟掉金絲棗,黏在指頭的感覺回繞心頭揮之不去。

彩兒拿帕子擦擦秦方的手:“少爺,再忍忍……”

她曾經(jīng)揮斥方遒人人愛慕的少爺,居然淪落到男扮女裝在自己仇人面前獻(xiàn)舞。

莞莞和一只肥老鼠躲在竹林小屋外的一顆樹上,樹葉層層疊疊沒發(fā)揮絲毫擋雨作用,還是淋的跟落湯雞似的。

“你說的就是他……這樣的?”莞莞抖抖脖子上的毛,雖然她長的像野雞,但她與九尾狐同樣強大的妖獸,灌灌。

“老大,你別看你想殺九尾狐,我們這些小妖可辦不到,但是這個人……”老鼠說的眉飛色舞,“這個人是能幫老大完成刺殺的最佳人選。”

“九尾狐喜歡男扮女裝的男人?!”莞莞第一次聽說這種愛好,只能感慨一句,還是城里人會玩。

“不是,九尾狐不喜歡他,九尾狐喜歡范正明,范正明喜歡他。三角戀明白嗎?”老鼠一副過來人樣子憐憫看著立在長廊里的秦方。

“哦……然后呢?”莞莞隔樹葉看著風(fēng)吹起秦方的飄帶,單薄的身影好似下一秒就要飛上晴天。

老鼠暗自翻了個白眼,要不有求與她,這智商,早把她賣了!

“我們可以和秦方合作,我們打扮成他的侍女跟著他進(jìn)范府,那時他殺范正明,我們殺九尾狐,大家各殺各的,何樂而不可為呢。”

“和什么?”文盲莞莞表示城里人說話大段大段地說,好難懂。

“沒什么,就是大家合作愉快的意思。”老鼠已經(jīng)不對莞莞抱希望了。

“哦~還是你聰明。”她從身上拔下一根羽毛,“貼身佩戴,早中晚三次上香禱告上天,不出三天。你大哥身上的毒就解開了。”

老鼠看了眼手上和普通野雞毛沒兩樣的羽毛,很是懷疑。

“放心兄弟,莞莞出品,絕對正品!”莞莞重重拍了拍老鼠的肩頭,挺起小身板,小小眼里發(fā)出自信的光芒。

老鼠將信將疑爬下樹,就聽莞莞在身后喊:“歡迎下次再來哦~”

我可去您大爺?shù)模街恢环恃蚓驮祝慌愠耘愫扰阃妫€有下次?!下次怕是得陪睡了!老鼠緊緊了身上衣服,哭唧唧地鉆花叢消失不見。

雨越下越大,站長廊里也淋濕了裙底,秋風(fēng)和落葉無時無刻不在告知人們它的到來。

秦方在書房坐了會兒,見彩兒把窗關(guān)緊緊地,又覺得胸口悶的透不過氣,滿鼻子全是香爐的香氣。

“彩兒把窗打開。”秦方躺在美人榻上道,他的聲音是少年特有的山泉清脆和感冒的暗啞。

彩兒剛把香爐點著,聽聞抬眼便見自家小姐躺在榻上,一晃神才看清是自家少爺,她悄悄抹掉眼角的淚:“小姐,你感冒還沒好,早上藥也沒喝。”

她雖是這么說的,但還是推開一道縫隙,秦方透過縫隙看見招搖的海棠,他緩緩?fù)鲁鲆豢跉猓庞X得好多了。

他重感冒那幾日正趕上范正明舉辦宴會,范正明請他去跳舞,他推辭掉了。不知不覺日子竟然過了半個月,他低頭著看自己修長涂著寇丹的手,恍惚中一切又回到當(dāng)初的模樣。

他提著獵物跑去向阿姐邀功,外面是大雪紛飛,他推開門,就見和他模樣相差無幾的阿姐半倚在榻上為他縫大襖,那塌下放著火盆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彩兒幫忙縫著另一邊。他帶著雪的白走進(jìn)光線昏暗的屋里,可是那兩個說說笑笑的女人都隨著雪埋葬在舊夢里。

迷迷糊糊他聽到彩兒出去又進(jìn)來的動靜,溫?zé)峥酀臏帍淖炖锏窖屎碓俚轿咐铮滩蛔「蓢I,他感覺到彩兒摸他額頭,以及在門外和誰說話。

燒退下時,已是夜半,小雨漸停,彩兒趴在桌上睡著了,桌上還有冷掉的藥湯,秦方喝了點茶水,清了清嗓子:“多謝閣下幫方某圓夢,不過閣下所提的要求,方某恐怕無法辦到,抱歉。”

莞莞坐在秦方梳妝臺上顯形,圓臉稚氣殷桃小口惹人可愛,如果不是突然出現(xiàn)像極了鄰家無害的小妹。

可是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冷冷看著你,硬生生破壞了那份可愛,她微笑看著秦方,那雙眼直白的像挑釁:“你不想再見你阿姐了?”

“只要你幫我殺九尾狐,我能讓阿姐與你在夢中團聚。”莞莞不覺得這場交易會失敗,畢竟也是她物色了兩天的人。

秦方自幼見過無數(shù)鬼怪,莞莞這樣的還算正常的了。說來,好像自從家破他居然再也沒見過鬼怪,難道現(xiàn)在連這類東西也看不起自己了嗎?!

秦方低咳幾聲搖搖頭:“待方某殺死范正明,自會自我了斷與她在地府團聚。”

他說到最后垂下眼瞼:“那不過是時日問題。”

“你殺不了他。”莞莞雖然才進(jìn)城沒多久,對于秦方和范正明的過去也只是聽老鼠提過一點,絲毫不影響她得出結(jié)論。

“你要是殺的了他,早就殺了。怎么會等到今天?!”莞莞說的是實話,但這話到秦方的耳朵里就不那么好聽了。

“這個姑娘又有什么關(guān)系,請回。”秦方氣得發(fā)抖。

莞莞頗有興致的多看了他幾眼,果真像閨閣女子,一顰一笑都帶著恬靜美。

“你不必這樣,如果我們合作,我可以幫你殺范正明,只要……”

“滾!”秦方喝道,他發(fā)泄似用力揮掉桌上的茶碗,暴怒和巨響驚得彩兒一身冷汗。

她還來不及問,就見小姐摔下去的身形,忙扶住:“小姐怎么了?”

秦方只覺得剛剛清醒的頭腦被一氣陣陣發(fā)昏,無力揮了揮,讓彩兒扶自己去床上躺著。

彩兒還想再問什么,秦方已經(jīng)一臉疲憊的閉上眼,彩兒撿起地上的碎片,突然停下,看向空無一物的梳妝臺,頓了頓又繼續(xù)收拾桌椅。

范正明從湖心亭坐船回來,喝了一整天酒也不覺得冷,立在船頭吹風(fēng),懷里貪杯的狐貍發(fā)出陣陣鼾聲,他眸深似墨的眼里就像這湖水,誰也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輕問小廝:“她怎么樣了?”

小廝答:“先說是涼著風(fēng),后來斷斷續(xù)續(xù)燒了半個月。”

直至回府,范正明才又喚來小廝:“明兒再請個大夫送著補品過去,她不收就讓彩兒收著。”

小廝應(yīng)了聲,欲言又止。

“說。”范正明挑眉道。

小廝小心翼翼看了看主子臉色,他只覺近年來主子脾氣越發(fā)不好猜了。

“主子,咱們這樣次次……”話還沒說完滾燙的茶水貼耳潑在地上,小廝驚的一身冷汗,忙磕頭:“少爺,饒命!”

范正明緩了緩,只覺得地咚咚作響:“我不想在聽到這樣的話,沒有下次!”

他的聲音平靜帶著文人的溫雅,眉眼溫和的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發(fā)過火。他揮了揮袖子眾人退下,偌大的房間只剩他一人,他打開床頭暗格,空無一物,才想起那東西要被自己燒了。

雪白的狐貍從門外進(jìn)來,藍(lán)盈盈的眼睛看著這個男人,范正明抱住它,低聲道:“我就剩你一個了。”

梨花巷第三個門,老久的門框發(fā)出陣陣霉味,沒有任何桃符和燈籠。地上老青石板上積了不少積沙和雨水,一雙繡花鞋無聲踏水而來。

“叩叩。”夜雨的拜訪者打破這片黑暗的寂靜。

這條巷是所有巷里租金最便宜的一條了,然后對于窮人還是住不起,所以住戶少,來往行人更少,更別提還是像這種夜里。

“叩叩。”又是兩下。

郭老二透過門縫向外看,只看清,那人衣裙上繡得展翅高飛的仙鶴,郭老二壓低聲音:“有事明天再說。”

他等了等,感覺到門外那人還未離開,心頭不好的預(yù)感頓時冒了出來,他吸了口氣,秋風(fēng)從褲管只往上竄,他整個像掉進(jìn)湖里游了個涼水澡一樣。

他顫抖著聲音道:“姑娘,你找錯人了。我真幫不了你……你若是,若是……”

他邊說邊透過門縫向外看,一只瞪大黑眼珠透過門縫看著他,那只眼珠里他甚至看見自己慘白驚恐的臉,秋夜涼風(fēng)送來詭異的聲音:“抓住你了……”

郭老二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郭老大替郭老二摸了紅花油,就見弟弟幽幽醒來,有氣無力拉著他的手胳膊:“有鬼,有鬼……”

郭老大默默看了眼乖巧坐客廳喝茶的莞莞,剛才他聽到叫聲出來便見到莞莞,提著被嚇會原形的老二,一臉無辜的莞莞對他說:“他不知道怎么了,反正是我救了他!”

郭老大接過老二,他是身體中毒又不是腦子中毒,這么明顯的謊話怎么看不破。

“姑娘先請進(jìn)。”

莞莞大搖大擺坐在上位,看著老大把老二弄醒,嗅嗅空氣里彌漫開的紅發(fā)油味兒,暗地里嘁嘁鼻子。

真是嬌弱。

郭老二醒來就見到這個瘟神,拉著個臉,再傻也明白自己被人耍了:“你來干什么?”

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沒按好心。你說什么勞資都不會信的,哼!

莞莞看了眼恢復(fù)不錯的郭老大,僅戴了半天就能下床活動,對自己越發(fā)有信心:“我想和你合作。”

“嗯?”郭老大和郭老二都有點懵。

他們弟兄倆兒,老大身強體壯平日里接些私活是個打鐵匠,而老二就算化形了還是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是走街串巷賣狗皮膏藥的藥販子,他們能和莞莞合作做什么?

“你不是賣藥嗎,正好我的羽毛可以解毒驅(qū)邪。”莞莞指著郭老二說:“只要你做我的軍師,我可以免費提供你羽毛。怎么樣?”

“姑娘是要做什么事吧?我家小二是有些小機靈除了幫倒忙做不了大事。”郭老大還不知道之前郭老二和莞莞的交易,他擔(dān)心當(dāng)年事情再次發(fā)展。

屋內(nèi)一片寂靜,只聽見風(fēng)吹落葉的聲音。莞莞正捏著燭火玩叫郭老二看向她,微笑道:“想好了?”

“想好了。”郭老二答。他細(xì)長的眉眼發(fā)出炙熱的光芒,終于不用大哥養(yǎng)了,終于他也能有證明自己的實力的一天!

郭老大看著小弟發(fā)紅魔障的眼睛擔(dān)心叫道:“小二……”

“放心吧,大哥,莞莞姑娘不是壞人,她只是請我?guī)兔θ』貎?nèi)丹。”郭老二安慰道,他憑借這幾日相處,也知道這次大妖不喜人事更愛修行。

其實他沒有說謊,莞莞要殺范正明也好,與秦方合作也罷,都是為了取回自己內(nèi)丹。

郭老大看向莞莞,她垂在裙下的小腳發(fā)虛,身形時隱時現(xiàn),而她發(fā)出的威嚴(yán)也實實在在告訴他,她是修煉上百年的妖精。

他既恐懼大妖的威嚴(yán),他更加擔(dān)心日后捉妖師的追捕和天雷懲罰。

郭老大還是不放心,還想開口再勸,就聽莞莞開口道:“我不吃人也不吸食人類陽氣,一旦取回內(nèi)丹立刻離開景城,怎么樣?”

郭老二趕緊跑到莞莞面前,揚起他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微笑:“合作愉快!”

莞莞歪頭沖他笑:“合作愉快!”

兩人把白天莞莞所見和入夢所看到的來回討論,郭老二給出最完美的計劃。

對于這個計劃,莞莞表示;奸商就是奸商,自己翅膀都快被擼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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