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和你說過了。”蘇璃月說道，“既然如此，我想你應該也能猜到，你爸爸其實并沒有達成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這個……

蘇羽凌默默點頭，他確實猜到了。他爸好歹是個神，雖然戀愛腦有點重，但要說他會被幾個連神祇之位的邊都沒摸到的魂師給干掉，那這詛咒之神也太掉份了。

蘇璃月也不意外他的反應：“雖然只是猜測，但以你爸爸的真實身份，我不覺得他會這么輕易地被打敗，但他大概也沒有辦法再插手這片大陸上發生的事情了，畢竟傳聞里，神祇似乎不能干涉下界。我說這些，不是在勸說你放下對邪魂師的仇恨，而是希望你不要被情緒支配。羽凌，你要記住，只有自身變得強大，才不會在想要保護重要之人時束手無策。”

蘇羽凌再次點頭：“我明白的，姑姑。”

這個道理他很早前就明白了，不然上輩子也做不到忍耐多年最后也只將那個渣滓送進了監獄。

想到上一世的“父親”，蘇羽凌心中浮現出厭惡，還有些生理性地反胃。

聽到他的回答，蘇璃月很是欣慰。這個孩子從小就讓人省心，過去他們還擔心他是不愿意和他們親近，不過后來想想，他們當時真是緊張過度，畢竟小羽凌那時候還不滿一歲，本來就是懵懵懂懂吃了睡、睡了吃的階段，就算比其他的孩子安靜一些也是正常的。

等這孩子長大一點開始記事就暴露了本性，雖然看起來十分穩重，但經常會在他們面前露出格外孩子氣的一面。

——比如和爸爸媽媽一起睡覺的時候會忍著睡意，大半夜爬起來把兩個大人的頭發綁成死結。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捆的，兩個超級斗羅用了各種方法都沒能捋順，最后只好把纏成一團的頭發剪了下來……蘇璃月當時還在憂愁過，這夫妻倆這么寵娃會不會把人慣壞，她怎么想都不覺得他們會發現不了那時連武魂都沒覺醒的小羽凌的動靜。

不過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小羽凌媽媽去世后的那段時間。

在那之后好幾個月的時間，蘇千夜一直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痛中，對孩子的關注自然比不上從前，蘇璃月不止一次看見蘇羽凌望著他爸爸的背影出神，每當蘇千夜外出，不管去做什么，只要一刻鐘沒出現，蘇羽凌就會悄悄跟過去，好在這孩子每次都精準找到了人，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蘇璃月敢說，她這輩子再沒有經歷過比那個時期更驚心動魄的日子了，哪怕是被人類追殺都沒那來得刺激。

她認認真真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目光有些悵然。

她曾經勤勤懇懇修煉了十萬年，得以化成人形，十萬年間，她從未感嘆過時間的流速，而現在，她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白駒過隙。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那個還在咿呀學語的孩童就已長成了堅毅的模樣。

這些想法只在蘇璃月腦海中溜過一瞬，很快被主人收斂起來：“這是第一件事。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還是和你體內的詛咒有關，而且現在還多了一個需要擔心的人，也就是霍雨浩。”

蘇羽凌愣了愣，還以為自己的狀態沒能瞞過這位統領一族的領主：“……凈化儀式不是已經完成了嗎？”

“儀式的確完成了，但你的武魂依然還在，”蘇璃月說，“雖然目前的情況看來，是我們成功壓制住了它，但你這一個武魂可是繼承自你爸爸的，還是那句話，你真的覺得現在的大陸上有能夠與神祇匹敵的力量嗎？”

蘇羽凌恍然：“姑姑的意思是……”

“解鈴還須系鈴人，想要真正清除這道威脅，只能從你爸爸那里入手。我想知道，當時覺醒武魂的儀式之后，他和你說過什么，又是否向你提起過最終的方法？”

蘇羽凌：“……”

他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要讓他怎么回答？難道要告訴蘇璃月，這辦法周期長而且太羞恥了所以他說不出口？但他姑姑看上去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嘖，算了，反正都是自家人，丟人也不會丟到哪去。大膽上吧，蘇羽凌，你可以的！！！

他深吸口氣，燙嘴一般迅速把話放嘴里炒了一遍：“@#￥%&*/！”

“……”蘇璃月沒能聽清，疑惑歪頭，“你剛才說了什么？”

蘇羽凌默默閉眼，硬著頭皮放慢速度重復道：“爸爸說，要解開詛咒必須由詛咒之神親口對被詛咒之人說出‘詛咒無效’四個字。”

他自己覺得這種解咒方式并不靠譜而且十分中二，但沒經歷過二十一世紀網絡荼毒的蘇璃月卻不覺得有什么不對。蘇羽凌偷偷把緊閉在一起的眼皮拉開條縫往外瞄時，還看到他姑姑蹙起眉毛一臉深思的樣子。

對此，蘇羽凌只能感慨一句——還好這里是還未通網的斗羅大陸！

他輕咳一聲，恢復了正常：“姑姑，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說的方法，”蘇璃月正在拆解蘇羽凌那句話的意思，“詛咒是隨著中咒之人魂力的增進而增強的，幾百年來，凡是身懷詛咒的人，若是普通人還好，魂師卻難有好結果。不精進修為難以在魂師界立足，但繼續修煉，就會遭到詛咒反噬，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這些人想要成神都已經是奢望了，更何況還要是詛咒之……啊，原來是這樣。”

蘇璃月抓住那一瞬間閃過的靈光，恍然大悟。

蘇羽凌的表情又變得痛苦起來：“想來目前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我了。”

繼承了詛咒之神的詛咒武魂，換句話說就是他擁有了詛咒之神候選的資格，在蘇千夜已經離開大陸的現在，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人，就只能是他這個詛咒之神的孩子了。

再換個說法就是，未來某天，他，蘇羽凌，要當著親表哥霍雨浩的面，對他說出“詛咒無效”這四個字。

……不行了，想想都覺得社死，不如干脆讓斗羅大陸毀滅吧。

蘇·生無可戀·羽凌如是想到。

“確實如此，”蘇璃月肯定了他的說辭，“這么看來倒是我杞人憂天了，你爸爸當年既然已經將方法告知于你，想來也是存了由你來繼承神祇之位的打算，如果是這樣，那么他應該早就在你身上留下了后手，不會讓你走入不可逆轉的絕境。”

后手？

蘇羽凌想了想，道：“姑姑說的，應該是爸爸為我施加的封印。”

蘇璃月一怔，驚訝道：“封印？”

“是啊，”蘇羽凌發現了不對，“……我的詛咒武魂上掛著的那些鎖鏈就是啊，姑姑沒注意到嗎？”

蘇璃月臉色微僵：“我沒見過你這武魂的全貌，你爸爸以前很少將它示于人前的，這次的凈化儀式上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清楚它……我以為那鎖鏈也是它的一部分。”

……怎么說呢，完美的誤會。

蘇羽凌有點想扶額，但又怕他姑姑多想，只好忍住，還得努力找話來安慰蘇璃月：“沒事，爸爸既然留下的是封印，說明他和姑姑你的想法還是有些一致的，凈化的儀式不也是為了壓制詛咒才舉行的嗎？而且就目前而言，這個儀式也取得了應有的成效，想來和爸爸的封印是不沖突的，不會有什么影響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這么想了。”蘇璃月嘆了口氣，臉色仍舊不太好看——她還是擔心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只是就像她自己說的，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不管是對是錯，儀式都已經完成了，現在不是后悔的時候，而是應該想想以后怎么辦。

不能坐以待斃，得把預防措施做起來。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緊迫感又回到了心頭，蘇璃月眉心緊鎖，抬頭卻見到蘇羽凌略有些疲倦的神色，但那雙紫黑色的眼睛中依然盛滿對她的擔憂。

蘇璃月神情一頓，眉心放松下來，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好了，別多想了，現在做再多的假設也只是假設，又不一定真的發生。再說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真有什么影響，我們總能想到辦法解決的，不需要太過擔心。你剛經受完凈化儀式，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先好好休息吧。”

兩人在一起生活多年，蘇羽凌一眼就看出她這是在掩飾情緒，但他也明白，按蘇璃月的性子，就算自己勸說再多，沒在徹底確認結果以前，蘇璃月都不可能放得下心來。

現在最好還是乖乖聽話，至少還能讓她輕松一點，不至于還要偽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來安慰他。

蘇羽凌默默在心底嘆氣，面上乖巧點頭，規規矩矩又躺了回去。

見他乖乖閉上眼，蘇璃月果然放松了些，不過持續時間不長，那片刻的松動轉而就被凝重覆蓋而上。她難得有些急切，步履匆匆地朝著洞穴之外而去。

剛到洞口，就聽到身后蘇羽凌的呼喚：“姑姑……”

他叫得并不大聲，甚至算得上輕言細語，但蘇璃月還是聽到了，“……姑姑也早點休息吧。”

蘇璃月腳步一頓，這下是真心實意地笑了，眉宇間的溫柔盡泄而出：“知道了，不用擔心，姑姑會一直在的。”

“……嗯。晚安，姑姑。”

“晚安，羽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