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沒有閃躲,他身后仿佛生了眼睛一般,老板和中年男人都沒有看清,那盤子牛肉卻未潑也未灑已安安穩穩到了秀才手上。老板還沒反應過來,秀才手上盤子已向上飛出,接著秀才伸出手指一彈,那盤子牛肉便急速的旋轉向著老板而來。因為實在太快,盤子到了身前之時老板才急著用刀橫在身前一擋,只是肉也潑了油也濺了。
比之先時淋酒時,老板此時真是狼狽至極,小姑娘拍手笑道,“老板的衣服不僅喝酒,老板的衣服還吃肉。”
老板雖一心想要劫了小姑娘的財,可是每每看到那小姑娘一派純真的笑,竟然對小姑娘生不起氣來,此時也只是恨恨地看了秀才一眼。當然他雖不忍對小姑娘擺以兇相,但他知道自己做買賣時是毫不猶豫的。
秀才早已換了方位,此刻雖多了個敵人,他也毫不在意。
老板看著那中年男人站了起來,面上閃過幾分疑惑,這中年男人進店之時,老板便看出來他是個練家子,雖算不上厲害,不過老板今天想安安靜靜的把生意做了不想橫生枝節,是以沒管是敵是友早在那男人點的牛肉里下了些藥,雖不像奪財寶那般,卻也不是普通的毒藥。
那中年男人吃了牛肉,此刻卻還能站在這兒,老板心中甚為疑惑。
中年男人似乎看穿了老板的疑問,于是瞇縫了一雙滴溜溜的小眼睛道,“你的牛肉我沒吃,給它吃了。”
老板順著中年男人的手看去,才發現地上不知何時躺著一條死狗,肯定是吃了他的牛肉。老板覺得自己今天真是疏忽大意的很,這么大一樁生意,自己卻總在失算。
老板看著中年男人,原來他早知道牛肉里有毒,那么必定也是這條道上的人,只是不知他此刻到底是何打算。
中年男人也不等老板發問,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睛在小姑娘臉上轉了兩圈,然后嘿嘿笑道,“我們兩個不沖突,此刻對付了這個窮酸,你拿錢財我得這小嬌娃。”
老板此時也看出來門道了,于是便立即答道,“好”。他心中暗自冷笑道,等著對付了這秀才,該怎么著還得問過自己手中這把刀。他雖喜歡劫大財,可是那中年男人既然是道上的,恐怕也順帶著有些財,送上門來的他從不拒絕。
那中年男人是在官道上遇上這小姑娘的,跟了幾日本來準備在此下手,不料卻進了個黑店,正想著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時,半路上又殺出個酸秀才,看著小姑娘對著酸秀才嬌滴滴的笑,他的心里真是恨的牙癢癢。他看著那秀才武功甚好,便想著此刻聯手對付了去,至于這黑店老板,他在心中暗自冷笑,等到死了這秀才,該怎么分還不一定。他雖是個劫色的,可是順帶的財寶可不能讓給別人。
兩人心中雖各自打著長長的算盤,手上卻不停留,接連著出手便向著秀才攻去。中年男人雖然功夫看起來確實稀松平常,但身法快的很,而且那一雙手也總是能精準的掐到方位,秀才的一切出路都讓他封死了。
老板手上一把菜刀此時更是使出了十分的功力,每一招都是必殺之招。
秀才的身形似乎真的被這兩人逼的局促不堪,老板的那把刀幾次擦著他衣袂而過。可是秀才此刻口中還不忘說話,他笑嘻嘻的道,“兩個打一個,不行了,秀才招架不住。”
那中年男人本來看著秀才躲閃的身法便生了幾分輕蔑,他覺得秀才也不過是個只會幾招花拳繡腿的草包,此刻聽了秀才的話他更是心生歡喜,半邊麻子的臉面不免便脹出幾分笑容,配上那雙放光的小鼠眼,奇丑無比。老板卻明知這秀才不止這么點底子,絲毫不敢輕敵,仍是盡了全力想要解決了秀才。
一旁小姑娘也不管秀才是真的不敵還是假的不敵,她聽了秀才的話便接著道,“秀才打不過,便坐下來歇歇”。她一口嬌聲咬的脆嫩,如同雛鳥歡快的軟啼。如此境況,小姑娘真是膽色過人,人在佩服之時,也隨了她這一副天真景象,果真便對眼前的情形擔心不起來。
秀才哈哈笑道,“好,好,好,秀才打不過便坐下來。”
此時秀才身前老板一把刀來勢洶洶,秀才身后中年男人一雙手封死退路。秀才不急不躁,他陡然一卸身上的勁力便真如一個平常人一般向著小姑娘的桌子走去。這一來不僅中年男人更加歡喜,連老板也不禁一愣,不過老板這一愣卻絲毫不耽誤他手中迅疾而去的菜刀。
眼看著秀才似個緩步低吟的文弱書生一般邁出步子,他這一邁速度無論如何也快不過身前的刀和身后的雙掌。
可是秀才畢竟是個不一般的秀才,他如此輕緩優雅的一步又的確邁出了菜刀和雙掌的夾擊之境。老板的刀收勢不住朝著雙掌而去,中年男人一雙肉掌來不及撤回,眼看著便要被菜刀斬下兩段。
老板本來也不擔心中年男人的安危,此刻刀收不住便收不住。
中年男人鼠目一閃,老板的刀眼看著要砍到他手上時,他的兩條手臂像是被抽了骨頭一般陡然一軟,肉掌自然隨著手臂垂到身子兩側。老板對這古怪的躲閃顯然也是十分驚詫,不過還未等他驚詫完,中年男人的身子也從他刀前消失不見。
老板又是一驚,等他回神之時只覺腰間一松,他急忙低頭。
原來中年男人剛才雙手雖免遭刀切,但他所處之地恰是墻角,所以身子無處可躲。他情急之中便身子一軟,靠著一雙腳斜撐在地竟從老板胯下滑了過去。這一招一般人斷然想不到,即使想到了也斷然不會如他一般毫不猶豫便做了。
老板也未想到這一招,即使想到了他也覺得中年男人不會如此做。可是更讓老板想不到的是,中年男人從他胯下滑過去的時候還能將手伸到他腰間一扯,扯松了他的腰帶,那手法身法果然怪異又果然快。
可是老板此刻也驚不得也詫不得,因他只覺腰間褲子一松便再也顧不得別的,手上的刀哐當一聲扔到地上便去提住自己的褲子。秀才本來早已坐到了小姑娘對面,此刻看見那兩人如此打法又好笑又好氣,他起身一晃眼便坐到了小姑娘旁邊。
小姑娘只聽到哐當一聲卻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本想看個究竟可是眼前一晃便被一個身影擋住了視線。她一看是秀才也不著惱,只問道,“酸秀才,你怎么擋住我?”
秀才笑道,“看不得,看不得,他們打打鬧鬧不好玩,我打了這半天也累了,不如小姑娘請我吃菜。”
小姑娘也不去計較場上二人,慷慨一笑道,“酸秀才,我這桌上的菜全請你吃,不過我要看看他們誰會贏。”
秀才夾了一筷子菜,眼睛瞟到老板的褲子并未掉下來,便讓開了一點,不再擋住小姑娘。
老板正提著褲子,心中真是哭笑不得,他這一生還從未這么狼狽。可是片刻也不容緩,他便覺身后一股寒氣襲到。原來中年男人滑出去之后便立時頓住,身子在地上一個旋轉,一雙腳對著老板背后的空門而去。
老板此時不能松手,再向前又是墻壁也躲不開,他情急之中眼風瞟到旁邊那張桌子,身子便一縱而去,他這一縱雖用盡生平之力,可是提著褲子到底還是快不過中年男人一雙腳。
老板雖閃開了要害,右肩卻一陣劇痛傳來,他身子一軟,恰好坐到桌子旁的板凳之上。
中年男人雙腳踢完便急速收回,早已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睜大了看著老板嘿嘿笑了兩聲。原來他這一雙腳上暗藏兇險,他踢出之時以腳趾撥動了機關,他鞋前便有兩把極小的利刃彈出,雖是踢了兩腳,而被踢中之人卻是身上多了兩個窟窿。
老板看著中年男人嬉皮著一張丑臉冷哼一聲道,“你笑什么?”
中年男人道,“你少說話,說一句便少活說一句話的時候。”
老板心中當真是驚詫非常,中年男人如此一說他才覺得右肩被刺中的地方竟已不疼不癢毫無知覺。
所謂術業有專攻,譬如說這位老板,他自己是一個用毒的高手便覺得別人在他面前是不能用毒的,因為那便是所謂的“班門弄斧”。即便是別人在他面前用了毒他也覺得自己不會中別人的毒,若是中了別人的毒他便覺得是別人砸了自己的飯碗和招牌。
被砸了招牌的老板自然便十分悲憤,他氣道,“你竟然用毒。”
中年男人一雙鼠目色瞇瞇的掃過小姑娘,又看著老板道,“我怎么不能用毒,而且我還不止用一種毒。只不過你比較倒霉,你中的是我保命的毒,自然我保命的你就必然沒命。”
老板聽了這話心中更加悲憤,可是既然是道上的便“生死有命”,他倒也沒有表現得十分懼怕。只是栽在了毒上他終究意氣不平,他喉中一陣翻滾便嘔出大口黑血,最終帶著幾分不甘道,“好,好,好,沒想到我招財手柳三里用了幾十年的毒到頭來竟然載到用毒的手上。好,好,好。”
三個好字一出口,已然氣絕身亡。
中年男人模仿著老板的語氣笑道,“好好好,你招財手死在我風流俠如意花郎君手里也不枉你在這世上走一遭,好好好。”
怪哉,怪哉,他明明是個采花賊卻偏偏說自己是個俠,他明明丑得讓人嘆息,卻偏偏給自己冠個如意花。而且他一身陋怪的皮囊還故作一副風流俊俏的神態,真是又讓人不忍直視又讓人覺得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