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散云層,月光透了下來。染月從陰影中走出,雪屛拉了拉一根松動的木條,把一頭往上扳動,月洞門便露出一條可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染月與雪屛依次從縫隙而過,雪屛回身將橫木恢復原狀。
染月則定定地望著若月離開的方向。
沒想到,若月還有膽量站在這里。
是因為明天要出嫁了,所以再來看看自己往日的成就嗎?
“小姐,就這么放過她?”雪屛整理好橫木,走到染月身邊,低聲詢問。
一直以來,染月都將找到四姐臻月這件事放到首位,但并不代表她不想復仇。縱然最初她害怕、猶豫,視陸府為狼窩虎穴,但最終還是一步一步走過來了。
無論誰是幕后主使,染月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初正是因為若月貼身丫鬟秋蝶的檢舉、若月的否認,才使稚月被認定與四姐有嫌隙,認定她拐賣了四姐……最終在一切都沒查明之時,病死餓死在偏院……
她回來,會找到四姐,也必然不會放過當初害她與四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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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如秋蝶所言,若月臉色極差。因為昨夜發生的事情,她徹夜輾轉難眠,一時擔驚受怕,一時又覺得自己沒做錯什么,整個人恍恍惚惚,神志不清。
秋蝶與春采兩人守在榻邊,羽紗披風疊好放在枕邊,似乎這樣若月才能有所依靠,勉強熬過了本該是緊張與幸福的漫漫前夜。
“小姐,我替您上妝吧?”
若月在秋蝶與春采的伺候下更換了衣衫。
“嗯。”
春采取來妝奩盒子,熟練開始為若月畫胭脂。
許是昨夜受了驚嚇,又或者是受了涼,若月有些咳嗽,一張臉蒼白沒有血色,眼睛下還有一抹烏青,顯得整個人尤其疲憊。一點沒有新嫁娘的喜色。
春采心疼她,卻無法開解。她知曉若月的心結,但昨晚的事情,她自己也怕的要死,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左右今日之后,小姐就是吳少夫人,她與秋蝶兩個也會陪嫁過去,到了吳家,便不再怕那些事情了。
若月的臉色不好,春采頗費了一些脂粉,才勉強將她眼下的烏青掩住。
接下來再細細描了眉、臉頰勻上紅霞、簪上紅玉石簪花……
春采這邊忙著,二姨娘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又聽得秋蝶向二姨娘請安,片刻之后,二姨娘進來,后面跟著秋蝶,秋蝶從廚房端了翡翠小湯圓、紅棗枸杞飲來。
“姨娘。”看見自己的娘親,若月不由鼻子一酸,向她打了招呼。
“快別起來,坐下坐下。”二姨娘憐愛地看著她。
這孩子,成親是喜事,怎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可別哭啊。花了妝要重畫的,耽誤時辰。”
“嗯。”若月柔順地點點頭。
秋蝶見狀,趕緊上前。
“小姐吃點東西吧。”小湯圓好入口,紅棗枸杞飲潤氣色。
“我心里悶悶的,沒胃口。”
從昨夜到現在,她總是心神不寧,怕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前陣子無比期待的成親之日,今天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總是心慌的很。
“新嫁娘都會緊張,心里悶是正常的,二小姐別擔心。”二姨娘寬慰道。秋蝶端著碗碟站在一旁,沒有要將食物撤下去的意思。
“成親的禮儀繁復,小姐不吃東西可不成。”春采也在一旁勸說。
若是在儀式上餓暈了,著實是丟臉面。
若月聽了兩人的勸,端起湯圓小口小口吃著,大約吃了三四個,就放到一邊去了,秋蝶又遞上紅棗枸杞飲,也是喝了兩勺,放到了桌上。
之后若月漱過口、輕拭唇角,春采再替她將胭脂涂到唇上,整個妝面就算完成了。
若月盯著銅鏡中覆滿脂粉的自己,只覺得一切都像在夢中。
夢醒了,或許她就能發現自己不曾定婚,稚月也還活著……
幾人在房里準備著,這邊秦媽媽帶著兩個丫鬟過來,一是看看若月準備的怎么樣,二是教導若月一些成親時的禮儀,切不要失儀,讓陸府蒙羞。
庶女出嫁,陸府要請一些近親吃席,夫人何靜繡現下也正忙著打扮,自然不會過來。
“今天是二小姐的大喜之日,奴婢先向二小姐道一聲喜。”秦媽媽雖然是下人,但是從來架子端的足,明明面前的是陸家的小姐,反而秦媽媽儼然一副陸家主子的樣子。
若月不與她計較,輕聲道了一句謝。
“女子成親規矩多,咱們陸府又是官員府第,出嫁所有用度更是嚴苛,萬不能逾制。二小姐的妝發用度,奴婢要挨著查驗一遍,得罪了。”
若月點點頭,“勞煩秦媽媽。”
秦媽媽帶著兩個腰圓膀粗的丫鬟在房里查看了一番,最后視線落到若月臉上,秦媽媽湊近了仔細看著若月的臉,“這妝面怎的這樣的厚?”
這么拉出去,可不是在吳家面前失了身份?
秦媽媽面色一沉,虎著臉道:“誰畫的?”
這府里的下人們都怕秦氏,若月不受長輩喜歡,她院子的下人似乎都被連帶著低了一等,春采、秋蝶自然也不例外。
聽見秦氏的詢問,春采唯唯諾諾答道:“奴婢畫的。”
秦媽媽上下瞧著春采:“你是第一天到陸府嗎?怎么回事?會不會畫胭脂?”
若月瞧著銅鏡里的自己,說不上好看,自少還算順眼。怎么到了秦氏嘴里,就變得如此不堪。
“春采畫的挺好的…..”
“好什么好?”秦氏徑直打斷了若月的話,“涂的這么白,跟個鬼似的!”
她是瞧著若月嫁的人家只是一般商賈,縱然有錢,比起陸府,還是有云泥之別,若月是下嫁,吳家是高攀,因而覺得這二小姐以后也就那樣了。有這樣的心理作祟,加上是個嘴快的,才說了這樣的不得體的話。
若月一時愣住了,再怎么說她也是主子,秦氏是下人。心中邪火突起,責備的話呼之欲出。卻被二姨娘給搶了先。
二姨娘也是個懦弱的,經常被人欺負。然而她再怎么被詆毀也可以,卻不能忍受別人說若月的不是。何況今天是若月大喜的日子!秦氏的話可是要觸霉頭的。
“秦媽媽,你怎么可以這樣說二小姐,就算你在怎么得夫人重用,也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陸府最重規矩,下人這樣詆毀小姐,這事恐怕夫人也不能縱容,更何況如果讓老爺知道了,給夫人扣上個管理下人無方的帽子,秦媽媽可擔得了責任?”二姨娘抬出老爺來壓她。
秦媽媽意識到自己說話過了,但一個二姨娘敢這樣說她,她偏還聽不得她的話,便梗著脖子硬是辯解道:“我是在教訓春采,二姨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若月見兩人僵持不下,要上前幫二姨娘,就聽得外面響起映月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