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染不由得面色柔和起來，像是對待一只小動物般摸摸她的頭。

藏書閣外，月華如水，在白曉越如瀑的黑發上渡了一層銀霜。

少女的臉頰紅潤而有光澤，滿心滿眼裝載著對方，像一只忠心耿耿的小動物。

若是能一直這么養在身邊，倒也不錯，他剛覺心緒安寧，手臂上那條黑痕又隱痛起來。

妄染裝作若無其事的把這種感覺壓下，直覺有幾分怪異，卻又不想再深究。

這時，有侍衛過來通傳：“北海神君到。”

“你先回去，明日我來看看，你修行得如何了。”妄染又揉揉她的頭。

白曉越滿心歡喜的回到自己小院，覺得自己得到戰神殿下的重視，簡直是莫大的榮幸。

月餅和空竹圍上來，問戰神殿有沒有再下責罰，她想起方才片刻的親昵，雙手托腮露出甜甜的笑：“沒有呢，殿下只說明日要來考校我的修行。”

空竹搖了搖頭：“那要是殿下發現，你修為一點也沒有精進，會怎么樣。”

“又或者，他發現你不止修為沒精進，還吃胖了不少——”

“不要說了你們！”白曉越拉起被子蒙住頭，像個鴕鳥般把自己包裹起來，待到周圍沒有動靜后，才探出頭來，臉蛋依舊紅紅的，嘴角微微上翹似心懷無限喜悅。

可是緊接著，她感到胸口處受到猛烈一擊，像是有什么東西自內而外，想要沖破她的身體，劇烈的疼痛使她整個都蜷縮成一團。

同時耳畔有個女人清冷的聲音在說：“不要抗拒，讓我出來，我就是你啊。”

她有些驚愕，繃緊了身子，仿佛只要一稍加放松，就會被別的什么東西掌控一般。

“別怕，你本就是我的一個分身，現在放松身體，讓我出來一會兒，否則，妄染將遭遇大禍。”那女聲似帶有蠱惑，尤其提到二殿下的名字，白曉越半信半疑，不留神便讓她鉆了空子，整個人一僵，便再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下一秒，身體仿若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她只得卑微的蜷縮在黑暗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站起身，站在鏡子前。

也不知是被怎樣的靈魂所操控，這具身體原先所攜帶的屬于狐媚，艷麗一類的氣質剎那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沁入骨髓的清冷，是受上古悠悠歲月打磨出的不悲不喜，無樂無憂。

雙眼如亙古不變的古井，未有一絲屬于生靈的情緒，卻又無端的讓人生出敬畏和恐懼，她像是一個幽靈，穿越萬年光陰而來，又像是一位真正的神女在俯視蕓蕓眾生。

白曉越驚呆了，鏡中那個女人是自己卻又不是，可是在她看見對方的第一眼，便知自己永生都無法違逆于她。

難道真如她剛才所言，自己只是一個分身？

“我是風里希，是創世之神。”清冷的嗓音如古井寒泉從人心頭趟過。

“現在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

“七日之后血月之夜，在斬月臺上，你必須去刺殺戰神，然后死在他手上。如此，方能助他渡天劫。”

“否則他會墮入魔道，永生萬劫不復！”

“為何——”白曉越想搖頭，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冷不防瞧見鏡中，一個女子面無表情看著自己，雙眸中直直墜下淚來。

那是白曉越的淚水，卻也是風里希的。

“我只是一縷殘識，在你得到妄染一半的神力之后，便該與你合二為一，但因天劫作祟，至今仍未能歸位。”

“什么合二為一，我又是誰？”

“你是我的分身，用以承載記憶。”風里希的聲音很輕，仿佛從遠古傳來，又帶了幾分淡淡的悵惘。

“十萬年前，我預知到以蚩尤為首的魔族將來有一天會沖破哥哥的封印，重新為禍六界，便以冰魄注入我的本源之力創造出了上神妄染，令他在適當的時候誕生，與魔族對抗。”

“同時為他設下一個劫。”風里希幽幽嘆了口氣，繼續道：“便是與你的相遇。”

“按照我設定的劫，讓他舍下一半的本源之力給你，來讓你覺醒。”

“于此同時，你將恢復所有關于上古神魔征戰的記憶，包括我埋在魔族的暗哨和神族的叛徒，如此你們方能有足夠的力量來與魔族對抗，守護天地。”

白曉越靜靜聽著，腦中一片混亂。

自來到紫云殿，戰神殿下的溫柔，讓她一直如在蜜中。

直到此刻才驚覺到，那日白胡子老道人要殺她，果然不是沒有緣由的。

她竟是戰神殿下的一個劫——

風里希感應到她思緒的紛亂，知道以這種方式確實很難讓她理解，又不得不抓緊時間把話說完。

“可是，當時我已力量衰微，一時不察便讓這個劫有了自我意識。他自身悄悄壯大，最終成為了妄染的天劫，想要誘他入魔！”

“不可能，殿下怎會入魔。”白曉越聽著蹙起眉頭，卻見鏡中畫面一轉，出現的畫面讓她驚得呆住了。

是一次神魔大戰的末尾，她擋在戰神殿下身前，被魔君的赤血刀劈中當場殞命，殿下悲痛欲絕。

“若讓天劫得逞，他就會為了救你施展禁術，導致天地失衡，乾坤倒轉，最終入魔。”

白曉越怔怔的在鏡前，還沉浸在方才所見的景象中，心中涌起一絲難言的酸楚。

原來如此，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殿下反復教她的招式都是用來防身，抗擊魔君的赤月刀，又費心思為她尋來冰絲軟甲。

想必，他早已知曉了這些事。

“上神——”她對著鏡子站起身，虔誠的叩拜道：“您一直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可我只是一只自小孤苦無依的狐貍，自來和強大沒有緣，幾次險餓死，被吃掉。”

“戰神殿下他是個好人，他不該入魔，上神您教教我，該怎么做才能救他。”白曉越已經止住了淚，一臉渴求的神情，卻半點沒有為自己而難過，“哪怕是像當初那個白胡子道長那樣，再殺我一次，我也愿意。”

“這一次，卻不同了。”很快，風里希便給了她答案。“你要在血月之夜，配合魔星后卿一道，殺了戰神。如此，方能助他渡天劫。”

天劫一心想要妄染入魔，竟已在他手臂上顯現出烙印，如今必須提前結束它。

要能瞞過天劫的耳目，與之對抗的，唯有殺念。

“我不能傷害他——”白曉越雙眸中滿是驚懼，可是意念中一旦升起與風里希對抗的念頭，渾身便涌起一股難以忍受的感覺，很快她敗下陣來，順從的問道：“為何說，殺了殿下，才能助他渡劫，殿下若死了，還談什么渡劫呢。”

“他不會死！”風里希淡淡說道：“你們體內都有我的本源之力，你可知，那是一股什么力量？”

話已及此，她忽然停住了，似在側耳聽風，然后神色染上幾分篤定：“沒時間了，我要帶著你去見后卿，讓他先認你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