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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云譎波詭

1

青羊鎮(zhèn),“神腿鎮(zhèn)南天”趙三樂的客廳。

廳柱坍塌,桌翻椅倒,二尸伏地!

魏十姑呆愣原地,對突如其來的災(zāi)變不知所措——她已舍命向絕情劍魔進(jìn)攻,無奈彼此武功相差太殊,“傷心斷脈劍客”以劍掌立殺二命,輕若兒戲,卻再次放過了她,以“游龍追電神行輕功”的至高身法,破暮而去!

艷美絕俗的十姑忽然落淚!

這淚并非為趙三樂和麥有道而流。雖然死者一是她父親的舊友,一是她的朋友,但她與他們關(guān)系不深,感情甚淡,更主要的是這倆人也都不是她所敬佩的人。尤其趙三樂乘人之危,置她的生死于不顧,陰出毒手,實在有點死不足惜!

她的淚流得奠名其妙!

傷心斷脈劍客殺人殺得理由充足!

這絕情劍魔又不顧個人安危,于激斗之中竟出手救她!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一個殘忍至極、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為什么能屢次放過她而又出手救她?難道他并非絕情如冰,抑或這里面包含著一個大陰謀?

這位絕情劍魔至少應(yīng)有五十歲,非但能在身中劇毒與刀傷后死而復(fù)活,而且武功高強(qiáng)奇詭如斯,不可思議!那么,這個魔頭重返江湖,究竟是什么目的?行俠仗義?不象!索報私仇?那又何必搞出個“武林惡行錄”?

倘若按他的意思,那么非但黑道上的邪派人物要被他殺個寸草不留,白道上的人物恐怕也沒有幾人能幸免!

難道他要憑一人之力而血洗武林?

難道他因深仇而瘋狂了?

不!他顯然沒有瘋狂!他殺人的風(fēng)度實在又瀟灑豪俠至極!

十姑陷入苦思苦索之中。

她安排趙三樂的家人裝斂死者,自己借過一匹馬,馳入夜幕之中。

十姑非但膽氣過人,也極其聰穎。她把這些天來所睹所聞所歷的迷亂現(xiàn)象——加以排解。忽然,她覺得眼前亮光一閃!

關(guān)鍵還是在那只繡花枕頭上!

孟凡超一定是通過西門二狐而認(rèn)識東方一鋒的,他把東方一鋒藏在地下室中的目的是什么呢?東方一鋒從來自由隨便已極,所以能“躲”在他的地下迷宮中顯然只能有一個原因——他受制于孟凡超!假若孟與他有私仇,一定早害了他;所以,孟所以要扣住東方一鋒于地下迷宮中,定然為某件秘密或某些秘密。別的尚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和那繡花枕頭有關(guān)!

傷心斷脈劍客也為那只繡花枕頭而殺人!

可見那枕中之物一定是一件絕大的極有誘惑力的秘密!是什么呢?武學(xué)秘籍?不可能,至少傷心斷脈劍客已用不著什么武學(xué)秘籍。個人隱私?也不可能,至少東方一鋒不會為個人隱私而與此事瓜葛上。那么就極可能是珍寶秘密!

是什么珍寶呢?最可能的就是神宗珍寶!這筆珍寶是日前引起武林熱注的最大的曠世珍寶秘藏。三年多前引起武林爭殺而使程剛倒霉的“李自成珍寶”懸案已告一段落,那么,假若傷心斷脈劍客是為珍寶而來,只有“神宗珍寶”堪足以使他動心。

那么,這件事就和她也有關(guān)系!而東方一鋒這個向不愛財?shù)墓謧b卷進(jìn)此案中的原因也就一下子明白了!

這就是說,繡枕中的一定是有關(guān)珍寶的神宗絹畫!十姑的父親魏中元曾從西門三郎處得到過一幅宮廷絹畫,畫上是一位極其漂亮美雅賽過天仙的淑女圖,其中并無任何特異之處,但傳說此畫與神宗珍寶有極大的關(guān)系。魏中元被害后,妻子下落不明,那幅淑女絹畫也失蹤了。十姑不記得是否見過此畫,但她聽金燕公主說過,神宗絹畫一共兩幅,畫的都是那位淑女,但姿態(tài)不同。此畫為三朝老太監(jiān)皇甫英所卷逃,皇甫英從此下落不明。依理推測,皇甫英一個太監(jiān),無力獨取珍寶,且事發(fā)后為朝廷通緝甚緊,他一定得有外應(yīng)同伙。

這個同伙很可能是孟凡超。皇甫英要藏畫潛隱,必須得找到一個既不為武林注目,又不被官兵騷擾而且與他相熟的人作同伙;熹宗朝時,魏忠賢閹黨擅政,所有正派的中高級官員盡皆難以自保,崇禎登基后清除閹黨,所有曾得勢的邪派官員都倒霉完蛋,而其中唯孟凡超一人一直穩(wěn)保無事,所以孟凡超應(yīng)是皇甫英所要找的最合適的人選!

想到這里,十姑心中稍有輕松。環(huán)望四外,星漢璀燦,曠野碧墨,山巒潛形露跡,秋風(fēng)沁涼襲人。

但她的心情僅僅輕松了一剎那。

現(xiàn)在,那兩幅淑女絹畫落入誰手?

顯然,孟凡超雖曾擁有此畫,但他并不能識破其中隱秘——他無法憑此雙幅面找到珍寶,所以他需要魏中元昔年密友東方一鋒來解破其中秘密。

她要找東方一鋒,原只為尋找殺父仇人,想不到他也與此有關(guān)!

但東方一鋒卻落入鬼王之手!

那地藏鬼王抓捕東方一鋒,是否也與淑女絹畫有關(guān)?

可是絹畫究竟落入了誰的手里呢?是否絹畫之謎已被解破,孟凡超藏入枕中的是那兩幅淑女絹畫么?

最可怕的是傷心斷脈劍客也插手其中!

十姑豁然明白,他所以不殺自己,乃是為了讓我作他的前導(dǎo),或者說他懷疑秘密在我身上!那么他為何不象對待麥有道那樣對我施加酷刑呢?他殺麥有道顯然是殺雞給猴看,項莊舞劍,童在沛公!否則,殺麥有道而留我,便不合情理。

好個奸狡過人的絕情劍魔!

他一定是以此嚇我,讓找把秘密盡快轉(zhuǎn)移,或者跟蹤我,看我都與誰接觸。

一想到此,十姑禁不住森然激出一身冷汗!

此魔神出鬼沒,殺人如麻,毫不留情,他若在后隱形追隨,則我不論與誰接觸,誰都要倒他的霉!

想到這里,十姑不禁駭然回首望去——

馬后是一片茫茫夜色!

麥有道受刑不過,供出了“河南六英”,他一定會找到葛氏兄弟的頭上!

他又為廿六年前蘇州沈姓姑娘被搶入宮而殺人索仇,金燕公主恰恰是皇室之后,他可能會遷怒于金燕!

我既不能袖手坐視他們待斃,但又怕絕情劍魔在后跟蹤而無法報信,怎么辦?

十姑第一次感到恐怖和茫然——

他所謂的“從不殺女人”也許僅僅是跟我撒謊,他不會殺金燕么?

怎么對付他?

重新請“神劍傲四海”出山?

回南海找?guī)煾瞪衲嵯律剑?

或者去找傳說中的“漁陽老人”?

不行!時間來不及!況且,除了找?guī)煾涤邪盐胀猓埻跻黄胶蜐O陽老人則更有二難:找不到,人家不肯援手。

“神劍傲四海”王一平十七年前險勝絕情劍魔,豈肯再次冒險而使一世英名遭受身敗名裂的威脅?

更何況,救出東方一鋒已迫在眉睫!傾力尋找程剛出世也刻不容緩!

有了!我何不如此——

驀地——

夜色中,數(shù)條黑影鬼魅般閃現(xiàn),悄無聲息地在兩旁隨著她的坐騎向前飄滑!

這些黑影都戴著不合時宜的大斗笠!

十姑著實嚇了一大跳!忙把注意力從思緒中拉回,掃了這五六個怪物一眼。

看不出他們是哪一路的,也難知他們是人是鬼!

只是這種劫道的方法卻別出心裁!

眨眼之間,這六位戴斗笠的黑影已默不做聲地隨她向前奔馳三四里路!

這些人都是一身好俊的輕功!

他們這種古怪的追蹤劫道方法使十姑大為不安!試想,黑夜之中,你一個人孤行路上,身邊忽然冒出身份來意不明的五六個健漢,隨著你寸步不離但又不開口,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恐怖!

他們都是什么人?地藏鬼王的鬼卒?清廷大內(nèi)高手?傷心斷脈劍客的走狗?其它武林幫派?綠林劫匪?

不管是什么人,這種劫道的方式已顯示出他們絕非一般人物!

2

十姑何等聰明敏悟,當(dāng)然明白他們這是一種擾亂人心的心理戰(zhàn)術(shù)。所以她反而鎮(zhèn)定下來。日出迷霧開,應(yīng)先發(fā)制人——

“咯咯咯嘻!”

十姑突然朗聲爽笑,銀鈴震耳,在夜空中直沖云霄!

她勒住坐騎,又一陣嬌笑!

那六個戴笠怪客也都停住!

“幾位歇歇吧!別累壞了!咯咯咯……”

六位戴笠怪客佇立無語。

“我的畜牲四條腿。卻跑不過你們兩條腿的,你們可真叫我大開眼界!咯咯!”

六個怪客仍然無語靜立。

十姑確乎有點心驚了。這六怪好深的定力!看來今夜要倒霉!

“喂!你們都是啞巴嗎?還是都不是娘養(yǎng)的?略咯咯!你們這副吊喪的德性是不是在給你們的娘老子默哀呀?你們的老娘讓公狗給叼去了嗎?”

十姑連說帶罵。想不到這個武林美人的嘴竟這么損!

其實,她也實在是不得已。要想以動制靜,只好走此極端!否則,怎能激怒對方呢?

但那六位怪客對她的侮辱渾若未聞。他們當(dāng)然不可能聽不見,只是他們實在是訓(xùn)練有素!

“哎,別裝神弄鬼的啦!在古廟中追蹤地藏鬼王的豐都二使的戴笠怪客,就是你們的同伙!對不對?你們是清朝的大內(nèi)高手!”

十姑并非認(rèn)出了他們,而是她憑聰明的推斷。既然古廟中死的“磨盤手”崔雄被葛氏兄弟認(rèn)出,崔雄加入了大清的陣營,那么和他一樣頭戴斗笠的怪客也差不多!

她這話果然給六位怪客一種很大的震動!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又引頸環(huán)顧諦聽,神情非常緊張,仿佛暗中有什么叫他們害怕的東西。

突然,為首一位一擺手,六位怪客一擁齊上,如一股無聲的陰風(fēng),朝十姑襲來!

十姑早已運起“觀音赤玉手”的神功,赤玫玉掌格擊推拍,使出“觀音赤玉十三手”的招式,與六怪纏斗在一起!

豈料六位怪客有備而來,似乎早知她觀音手的厲害,攻擊和防衛(wèi)的招勢都避其鋒銳,而且六人武功都非常之高,配合默契。便是再有兩個十姑也怕不敵于人!

十姑手忙腳亂,不到十招已顯敗象!

驀地——

一聲蒼涼的長嘯怒震夜空,先聲奪人,驚得六位怪客放慢攻勢,慌忙回頭四下看顧!但見一條雪白的人影如天仙降凡,已從空中冉冉而落,正落在十姑的馬背上,真?zhèn)€是落羽無聲,十姑才聽見腦后衣袂帶風(fēng)之聲,剛想回手攻擊,那人已出手點了她的穴道,使她僵坐鞍上,雙臂再不能動!而那六位怪客這時才看明白,心驚之下,卻也不得不出手,十二雙手掌齊推,六道巨勁掌力如潮迫到!

呼呼兩聲悶響,兩位稍近的怪客已中掌吐血,緊跟著,隨著一股更為巨勁的無形罡力的推出,一條吞吐血芒的金劍已在夜幕下閃出火紅的弧光!

馬向前沖出,十姑無法回頭,蒙面白衣人佇立鞍后!

又有兩位怪客前后仆倒在地!

兩個吐血兩個沒傷的戴笠怪客齊聲低呼:“傷心斷脈劍!”

他們一直恐懼這個人!適才所以遲遲沒敢下手,就是由于他們發(fā)現(xiàn)十姑馬后的林中,一位輕功奇高的白衣人在盯梢十姑,內(nèi)中有認(rèn)得的,有聽說的,都懼怕他就是那位傳說中的魔頭!所以他們才跟著十姑的馬跑,試圖尋機(jī)下手!

但他們起初只是懼怕此人,并沒真的斷定他會出手救援十姑,因為絕情劍魔在青羊鎮(zhèn)殺人與十姑跟他動手的事兒,他們都知道了。他們一直尾隨十姑到青羊鎮(zhèn),一直沒敢下手就是由于發(fā)現(xiàn)了她身后的這個絕情劍魔!后來,十姑道出他們的身份,逼得他們只好冒險動手。

然而十姑卻不知馬背上這個救她的人是誰,那人的手壓在她的頸項上,使她不能回轉(zhuǎn)顧仰。馬向前跑出十余里路程后,十姑忽覺后項輕松,而兩臂穴道已解,急忙回頭——前后左右看了幾遍!

——早已沒有了那個人的影子!

十姑驚疑不止,芳心亂跳!

她并沒有覺得這人觸解她的肩井穴,但穴道已自行解開,顯然此人點穴用的手法也是上乘的“子午流注截脈點穴”法。這種點穴法是點中對方穴道后,不必解穴,到了時辰,氣血會自行運轉(zhuǎn),而穴道自開。但使用此法,非具極上乘的人體氣血流注學(xué)問不可。

中原武林中,只有寥寥幾人具有如此高深的打穴功夫。

這人是誰?

為什么救我?

為什么又隱形?

是傷心斷脈劍客?

3

翌日清晨,曙汽檬濛。地處漢水下游的沔陽城中,出現(xiàn)了一位青衣小帽家仆打扮的青年人,過早地策馬繞城奔行。

街上人很少。

等他斷定身后無人跟蹤之后,他策馬馳出城門,沿著官道,朝紅安,麻城一帶疾馳而去。

然而,他的前面不遠(yuǎn)處,竟也有一個在騎馬奔行,只是速度平緩。看騎馬人的技術(shù),很笨拙似的,顯非馭馬里手!

令他吃驚的非是有人騎馬,也并非由于心中虛鬼,而是那人背負(fù)一條黃綾口袋。這口袋,他兩天前見過!

見過這條長條口袋就已足夠他心驚的了,何況那人還騎著一匹非常不錯的馬!

非常不錯的馬多得很,但這匹馬卻是全身墨亮如漆而四蹄雪白!

是雪里站!

他的馬趕過了那人的馬!

那匹“雪里站”忽然咴咴長嘶,聲音中既有興奮又有悲凄!

“吁!”青衣小帽的人勒住坐騎。

“雪里站”則猛然高揚前蹄,馬上之人嚇得呀呀亂叫,那馬忽然一個蹶子,把騎者一下子從鞍鞒之上掀出去!那騎者徑直飛出,直朝青衣小帽的花斑馬沖去,他呀的一聲怪叫,竟趴在花斑馬的后臀上。

“救命!”負(fù)黃綾口袋的人高叫。

青衣小帽眼珠一轉(zhuǎn),嘴角微現(xiàn)冷笑,探手朝那人背上的口袋抓去!

伹他卻借花馬蹽蹶子的勁兒,一下子甩到了另一邊!

那人探手再抓他,他卻撲通一聲摔落到地上。

“對不起呵,對不起!沖撞了足下,在下這廂陪罪了!”他從地上爬起,一邊拍打藍(lán)灰色儒生袍,一邊文聲雅語地道歉。

“噢,沒什么?你不會騎馬?”

“在下無此雅技。”

“這馬好象不是你的。”

“足下好眼力!這馬果然不是我的。……”

那匹“雪里站”已沖到青衣小帽人的身邊,朝他鼻嗅耳磨地親熱起來。

“怎么這畜牲對你這么好,卻對在下這般刻薄呢?”書生一臉驚奇迷惑。

青衣小帽的人是個極其俊美的青年男子,假如他披發(fā)扮女,那一定會使很多很多的男人發(fā)瘋。聽了書生的問話,他拍了拍馬頭,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笑容對著書生,盯視了半晌才開口:“這才真叫緣分!”

“緣分?人畜之間何來緣分?”

“嘻!虧你還是位讀書人,難道不知道歷史上那么多義畜救主的故事嗎?”

那書生聞言神色稍一變化,即刻隱去。

“在下孤陋寡聞,多承教誨!”

“你這馬是從哪兒借來的?我們商量一下,好不好?”

青衣小帽的聲音很動聽,看樣子才十幾歲,但氣度不凡。

“商量什么?”

“我們換馬。”

“不成不成!”書生連忙擺手。

“我再多給你五十兩紋銀,如何?”

“不成,不成!’

“給你一百兩,肯嗎?”

“呵呀,閣下誤解我了!這馬非在下所有,我豈能妄自作主,這豈是讀書人的作為?”

“哦,你倒是個好人。可你知道這馬為什么對我好?”

“因為閣下長得漂亮。”

“胡說!”

“閣下不是說這馬與你有緣嗎?據(jù)在下愚見,那定是因為你貌比潘安之故!”

青衣小帽冷冷地盯住書生。

“想不到你功夫那么好,嘴皮子倒也那么油滑。”

“在下文思遲鈍,寒窗十年。屢試不中,哪里有什么功夫。這位兄臺謬贊了!”

“哼!”青衣小帽微微一哂:“這匹馬既不是你的,閣下又不肯出讓,打算怎么辦?”

“實不相瞞,倘若此馬是我的,既蒙閣下見愛,在下理當(dāng)奉送。我既不諳馬術(shù),這匹寶馬豈非良駒負(fù)軛?但這馬乃一位世外高人相授于鐘祥,他囑我?guī)е宜呐魅耍f那女主人是什么武林第一美人,又能罵人,又能賣俏,天下男人都認(rèn)得她,有數(shù)不盡的風(fēng)流,說不完的床幃韻事!……”書生說到這里,青衣小帽已勃然變色。他驚詫地問:“難道兄臺與那位美人相識?”

“哼!你說下去!”

“這,這,下面的話就更不堪入耳,不說也罷!總之,他囑托在下把馬帶給那女主人。”

“他呢?他為什么不送?”

“瞎,在下連他的影子也沒見著!只聽見他說話,叫我嚴(yán)守秘密,不得亂說,否則出手無情。他說話的聲音好兇哪!我問他為什么自己不送,他說他與那女人之間有說不清的一種什么事,不便出面。他說,我若能送到,功德無量,會有報答,說不定那女人會賞我什么人人垂涎的香羅紅帕。我倒沒有哪種艷念,但幫助別人卻是讀書人應(yīng)做的……”

青衣小帽臉氣得煞白,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請教閣下尊諱?”

“在下孔布真。”

“好吧,馬交給我?guī)Ыo它的女主人。你回去告訴那個王八蛋,就說我會替女主人謝他的!”說罷已躍上“雪里站”的鞍鞒。

“那可不行!”

“怎的,憑你還敢跟我動手?”

“強(qiáng)取豪奪,算什么德行?你是哪家給男主人端屎端尿的小廝,這般沒有教養(yǎng)!”

“呔!你敢罵人!著打!”青衣小帽催馬朝他沖去,舉鞭就打!

書生急避到花斑馬的身后。

“喂,小賊盜,你搶了馬,可要誤事的!”

“誤什么事?”

“那人讓我捎給那女人一句重要的話!”

“什么話?’

“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你若不說我殺了你!”

“你敢!憑你個小奴才,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搶馬殺人,誰是你的惡主子?”

青衣小帽已催馬沖上,舉鞭就抽。鞭鞭有法,力道既準(zhǔn)且重!但那書生挽住花馬的韁繩,隔馬躲閃,雖然身法笨拙,但鞭子就是抽他不著,直把那花馬打得咴咴亂跳!

青衣小帽忽然住手,摘下頭巾。

“呀!原來是你這個不講理的丫頭!”

“你還認(rèn)得我嗎?”魏十姑笑問。

“怎不認(rèn)得?呸!倒霉!我以為那人所說的第一美女是個什么樣的天仙呢!”

“怎么著?難道我不美嗎?”

“哼!一個母夜叉,樣子兇巴巴!”

十姑聞言一驚。十姑雖自恃貌美,但眼前這個書生的話卻使她心中一緊。女人固然都怕別人說自己不美,何況這書生在她的心目中是個謎,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是個金姿玉質(zhì),極富男性磁力的人物!

“算了,算了!既然是你,在下甘認(rèn)倒霉就是!那人叫我告訴你,有個叫什么‘出手見紅’的姓項的小子到了鄂城,在亂殺人哪!還有,那個叫霍超,會燒火功的小子也不是好人!”

“你究竟是誰!”

“不早告訴你了嗎?恕不奉陪,我去也!”喊著話,那書生已半趴馬背之上,騎相劣笨地朝沔陽城急返而去!

“喂!你回來!”十姑催馬追喊。

“不必了!我不要你什么人都給的香羅錦帕!留著給項見紅吧!”

十姑聞言勒馬頓住!她心中吃驚非小。這書生什么都知道?難道我與項見紅在泰興號客棧裸戲那一幕也知道?

他是誰?究竟是誰?

此人絕非他所裝扮的書生,必是一個神秘的人物!他的所謂不會武功,定是裝的,否則,會武功的一般人,又有幾個能躲得開我的“觀音拂柳手”的鞭祛?

十姑為躲開身后跟蹤的清宮高手和絕情劍魔才化裝,但絕情劍魔未現(xiàn)身,卻殺出了這么個“書生”!他真的叫“孔布真”?

他與絕情劍魔是什么關(guān)系?

難道是那劍魔的傳人?

上次鐘祥城外林中彈箏守安的一幕,也一定是戲做而成!絕非巧遇!

絕情劍魔殺人無算,不分正邪,卻為什么讓他給我傳信去阻止項見紅殺人?其中包含什么陰謀?

當(dāng)然,無論如何,得趕往鄂城。她本來就要找項見紅的!

讓項見紅對付絕情劍魔!

她笑結(jié)江湖群雄,正邪黑白俱交,并非什么嫉惡如仇的人,何況絕情劍魔每殺人必有理,又兩次放過她,還在青羊鎮(zhèn)救她一命,她又焉能為江湖正義,武林公道而設(shè)計除他?

但他卻插手繡花枕頭一案,而她判斷,那枕頭與絕情劍魔,都與淑女絹畫即“神宗珍寶”有關(guān)!

倘若此魔把所有與淑女絹畫相關(guān)的人物盡皆除去,那么非但珍寶將失,父親被害的隱秘也將從此莫聞!

4

然而,在距灌縣青城山幾十里遠(yuǎn)的那座秋林環(huán)繞的古廟內(nèi),金燕公主的焦慮絕不下于魏十姑!

師妹十姑一去不返,安危不知!

“雙槍太歲”周平與“河南六英”相繼被傷心斷脈劍客所殺!

傷心斷脈劍客的目的、下落至今不明!

身份不明的武林高手不斷出現(xiàn)在這一帶,而她和青城武館一樣,接到了一份飛刀傳書:攝政王多爾袞正在調(diào)集精銳部隊和大內(nèi)高手,要剿滅她們!

派出“氣死風(fēng)”王敏和“紅蜈蚣”劉偉遠(yuǎn)出湘鄂皖魯,打探“三招奪命劍客”的下落以便通過他而找到程剛,想必旅途艱難,很不順利!

而青城派的掌門無極子回青城本都找?guī)熜帧盎煦缱印保Y(jié)果是混沌子已出外云游,下落不明!

無極子回青城山的絕頂彭祖峰去找?guī)熜只煦缱樱杏诮鹧嗟亩髁x外,另有一番心思是想讓師兄出面,倘能獲勝,便可在鯤派面前挽回青城派的面子,提高本派的聲望和地位。雖然金燕待之禮義,但慘敗于銀鱗龍王之手,畢竟有損本派光彩,在龍王面前抬不起頭,說不定,青城有被鯤派吞并的危險!

所以,沒有找到師兄混沌子,他和金燕一樣,都非常失望。只是彼此的心思,稍有不同罷了!

怎么辦?

大家都面面相覷!

他們面臨三大勁敵的威脅:地藏鬼王、清廷和傷心斷脈劍客!

傷心斷脈劍客雖然身份不明,但已殺了他們好多人!

而那地藏鬼王正與清廷沆瀣一氣!

“依貧僧拙見,我們現(xiàn)在就趁清兵未到之時,去碰碰那鬼王!至于傷心斷脈劍客,我看只有去請漁陽老人啦!”空空和尚道。

“為什么不上華山去請‘神劍傲四海’王老劍俠?”“陰流刀”劉儀問。

“不成!上次是整個武林聯(lián)名拜帖請他,而鯤派與他素?zé)o瓜葛。再說,最主要的是,據(jù)貧僧所知,十三年前他與絕情劍魔斗劍,以一招險勝,他的條件是答應(yīng)那劍魔只管這一次閑事,絕情劍魔約以十年為期重返中原,他并不再管,為此才有人誓要弄死他,防他卷土重來!可惜這劍魔命大如斯,又陰魂轉(zhuǎn)陽,成為武林首患!”

“可是,到哪兒去找神龍不見首尾的漁陽老人呢?是否有此其人尚且難說,只知武林傳他劍道天下最高,連神劍傲四海也要讓他三分呢。但是,他在哪兒呢?”

金燕憂心忡忡地問。

美人的憂郁使美韻更足。

她生就高貴、端莊又風(fēng)情百種的氣質(zhì)!

如果漁陽老人是漁陽少年的話,定會為她而前來的!

“噯,這個嘛,依貧憎看倒不算太難。”空空妙悟和尚說到:“據(jù)貧憎所知,那英俠雖號稱漁陽老人,可并不住在漁陽。”

“那么住在什么地方?”

“這個,貧僧如果知道就好了!”

眾人聞言,大失所望。

“呔!你這和尚,既不知道,說這些廢活作甚?”銀鱗龍王怒道

“龍弟,不得對高僧無禮!”金燕叱道。

“無妨,無妨!”空空妙悟畢竟做過多年的和尚,度量大得很。“各位可聽過天都少俠項元池這個人?”

“那豈能沒聽過?四十年前,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已是震驚天下的風(fēng)流少俠了!可他今天若還活著,已是天都老俠了!”陰流刀劉儀說道:“家?guī)熢c他切磋過刀法!”

能與“天都雙刀少俠”項元池較技,那當(dāng)然是一種其大的榮幸!

空空妙悟和尚嘿嘿一樂:“好!劉少俠果然見多識廣,顯非凡品!不過,他雖老了,武林中人卻仍敬稱他為天都少俠。”

“高僧的意思,是要我們?nèi)デ逅麊幔俊?

空空妙悟又是神秘地一笑。

“倘能請得到他,也就算請到了漁陽老人!”

“高僧請釋其祥!”金燕鶯嚶而問。

“這天都少俠與漁陽老人過從甚密,淵源深遠(yuǎn)。他二人所以從江湖上失蹤,乃是相約去了一處秘密所在,據(jù)說他們要共同參悟一種至高無上的武功!”

“那秘密所在是什么地方?”

“貧僧卻不知道,否則……”

“和尚,既然如此,你不說也罷!”無極子有點生他的氣了。

空空妙悟仍是一笑。金燕知他繞了這多的彎子,定有絕妙下文。

“請高僧指示一條明路!”

“我們雖不知道他們的下落,但據(jù)貧僧所知,卻有幾個武林中人知道一些端倪大概。”

“誰知道?”眾人都急切地望著他。

空空妙悟又是一笑。

“這個,據(jù)貧僧所知,羅浮山的羅浮玉女,隱居滇境玉龍高山的‘玉柱金衫’程嘉頤,五臺山的智明和尚都可能知道。”

“可是,這不是太緲茫了嗎?不要說路途這么遠(yuǎn),趕到那里又未必能找得見這些知情人,即使找得見,再去找天都少俠又得耽擱時日,等把他們請來了,我們的人也都?xì)⒐饬耍『螞r他們也未必知道!”金燕駕前的一品護(hù)衛(wèi)“九尾玄孤”白啟先說道。

空空妙悟又是一笑。

據(jù)說他的笑非常象彌勒佛的笑。

“噯,白施主,貧僧還沒說完嘛!據(jù)貧僧所知,‘東南三刀’柳夢一施主、‘血爪神抓’宋天闊施主也都知道,唔,極可能知道。最可能知道的一位,你們想必聽過,他的消息之靈通,堪稱曠古未有,大名鼎鼎!”

“你是說‘九耳彌猴’,又叫‘佛面義俠’的孫仲嗎?”無極子問。

“對對對!就是他!”

提起“九耳獼猴佛面義挾”孫仲。那可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的消息之靈通,可謂上至宮廷秘闈,下至閭巷隱私,天南海北之事,盡在他的耳目之中!

否則,怎能叫“九耳獼猴”!

金燕美目流盼,望著空空妙悟和尚。

和尚又一笑。他雖出家人,女人的這種目光倒還看得懂。

“嘿嘿!那么老衲就親自走一趟如何?”

“和尚,你繞了這半天的圈子,顯是不怕累!理該你走一趟!”無極子說道。

“好!大師既肯親涉風(fēng)塵,甘冒勞苦艱辛,那么就拜托你去請世外高人!我們這邊先碰碰這個鬼王!各位看如何?”

剛說到這里,廟外巡哨的護(hù)衛(wèi)闖殿驚報:“報告公主和龍王殿下,我們捉到一個細(xì)作!他在廟外探頭探腦,給我們逮住了!”

“帶進(jìn)來!”龍王喝道。

那個戴笠細(xì)作被押了進(jìn)來。但卻低頭不語。他是被兩個護(hù)衛(wèi)架進(jìn)來的。

“抬頭!”龍王喝道。

那人渾若未覺。

“打掉他的斗笠!”

斗笠被啪地一聲打掉了,但那人仍低著頭。無極子一見,大吃一驚!

他霍然而起,指著那人的心窩。

眾人見了,也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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