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胖嬸又來串門了。

胖嬸：“小宋小宋，咱們鄰居十幾年，我把你當成親妹妹。這次你可要幫我出個主意?！?

宋秀娥：“胖嫂，這是怎么了？”

胖嬸：“唉，還不是萬亮那小兔崽子?！?

宋秀娥有些緊張：“萬亮怎么了？”

胖嬸：“高考答案出來了，那小兔崽子估了六百五十分。六百五啊！那該多高啊?；旧铣搜嗑┐髮W和京華大學不能上外，其他的學校隨便挑啊。我和老萬尋思著擺幾桌酒席，好好慶祝慶祝。選哪里有些拿不定了。老萬在天瑞飯店當廚師長，按理說去那里最合適，可是天瑞層次是不是有點太低了？那么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按我說，破費點也是應該的。我想著去香滿樓。人家那掛著星級。小宋，你說說，我們應該定在哪？”

宋秀娥一臉尷尬。

胖嬸骨碌著綠豆眼：“對了，你家路遠估了多少分??？有沒有機會上個大專？我可已經跟老萬說了，他那正缺個切菜的。試用期就有兩千塊。離家又近?！?

宋秀娥隱隱有些憤怒，但向來賢惠老實，不與人爭。

她算是明白了。

胖嫂來讓她出主意是假的，來炫耀才是真的。

好吧。

家里出了個名牌大學生，炫耀也有情可原。

可非要踩一下她們家路遠，就有點太惡心人了。

誰家孩子不是孩子？

偏偏宋秀娥還沒法翻臉。

翻臉顯得她小氣嫉妒心強，也不符合她性格。

宋秀娥覺得抬不起頭，目光落在電視機上，雙眼無神：“我沒問他。他在房間里窩了兩天了，除了吃飯上廁所就不出來，一直睡覺。估計考的不好?！?

胖嬸：“那你們怎么打算的？復讀一年，還是工作？”

宋秀娥：“過幾天小遠心情好點，我再問問他吧?！?

胖嬸把眼一蹬：“小宋??！不是我說你，你們這樣教育孩子就不行。還問他？他有什么發言權？讓他干工作，就去干工作。不滿打一頓！不能什么事都聽孩子的意見。畢竟像我家萬亮這么省事的可沒幾個。就這么決定了，我回去跟老萬說說，爭取讓路遠明天就去上班。”

胖嬸興匆匆的離開了。

裝作去跟老萬商量。

實際上是裝完了逼，再逗留也沒意思，趕場去下一家裝逼呢。

宋秀娥起身關上門，猶豫好半天，來到路遠房間外。

都舉起手準備敲門了，眉頭皺了半響，又嘆了聲氣，重新坐回沙發發呆。

她不怪路遠。

孩子他爸走的早，她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娘，小區門口經營一家幾十平方的小超市，早上八點開門，為了多賣點錢，晚上十二點還不舍得關門。

這兩年還好點，找了個小丫頭幫忙白天看著，晚上換她。

小店忙死人。

根本沒工夫抓路遠的學習。

不過話說回來，路遠這孩子除了學習成績一般般外，其他方面沒的說。

孝順，懂事，知道心疼她。

在外面不惹事。

在家里知道幫她忙。

遇到胖嬸這種討人嫌的人，也能以禮待之。

遇到特別開心的事，也能淡定從容。

少了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沒心沒肺，多了一些讓人心疼的成熟。

宋秀娥嘆了口氣。

人跟人不同，她不強求自己孩子能多優秀。留在身邊，平平淡淡就是福氣。

房門打開了。

路遠走出來：“媽，晚上吃什么飯？我來做。”

宋秀娥：“讓你做什么？難得高考完，好好放松幾天。”

她欲言又止，還是忍了下去。

路遠笑了笑：“媽，剛才胖嬸說的話，我聽到了。你想知道我估多少分對嗎？”

宋秀娥：“多少分又能怎樣？各人有各人的福氣，沒上好大學的，一樣能成大老板?！?

路遠：“喲……這么瞧不起我?。课腋杏X我能考七百分呢?！?

宋秀娥笑：“去去去……少逗我了。看你沒事就好了。這兩天一直在屋里睡大覺，我都擔心壞了?！?

路遠：“媽，我感覺自己真能考七百分呢。”

宋秀娥白了他一眼：“你咋不說你其實不是我兒子，你是當朝太子啊？行了行了，不理你了。你玩會兒，我去做飯，今晚上做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

宋秀娥進了廚房。

路遠屁顛屁顛跟著，靠在廚房門口，望著忙碌的母親，一臉幸福的微笑。

他沒再說自己估多少分。

等分數下來的時候，那份驚喜，就是給母親最好的禮物。

宋秀娥話著家常：“過兩天去給你買幾身衣服，不用穿校服了，要把我兒子打扮的帥一點?？纯凑l家姑娘有福氣?！?

路遠：“好。”

宋秀娥：“明天咱們去游樂場?！?

路遠：“聽您的。”

宋秀娥：“別家的孩子高考完都出去旅游，咱家窮，去一下游樂場的錢還是有的?！?

路遠：“其實游樂場也不用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秀娥：“瞎說，在媽這，你永遠都是個孩子。別看你笑呵呵的，媽知道，你肯定沒考好心里難受。別擔心，考不上沒事，大不了咱們復讀一年。復讀不行也沒事，你還年輕，有媽呢。媽養著你?！?

摘菜，洗菜……

消瘦柔弱的背影忙前忙后……

路遠就這么安安靜靜的看著。

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已經開始有白頭發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已經開始有皺紋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母親已經沒有印象中的健碩了。

宋秀娥說的話云淡風輕，聽在路遠心中卻很重。

他鼻子有些酸：“媽，你有沒有什么理想？”

宋秀娥：“啥理想不理想的？媽都這么大一把年紀了。我就想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路遠：“不，說個關于自己的。必須要說！”

宋秀娥：“好吧好吧，等以后你有錢了，帶著媽去天藏轉轉，媽還沒出過濱海呢?！?

路遠：“等我有了錢，我帶你環游世界。”

“好好好，咱們去南極看企鵝?！?

宋秀娥漫不經心，很明顯把路遠的話當成了玩笑。

她永遠都不知道，就是在這一刻，她讓路遠這一生，對金錢，升起了多大的野心。

錢財糞土，哪及小院香茗，賞菊作畫詩情愜意？

可倘若沒有錢財，如何有小院？哪里有香茗？何來的詩情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