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虎來到師傅床前，馬翠香已經換好了一身干凈的長袍，手中拿著一塊絲綢絹帕。

“虎子，我時辰到了，有些事大慶見到不好，你來送我，現在我傳你陰識咒，你隨我一同念詠”

馬翠香一臉莊重，手掐指訣。

“瞳化陰識，目射八極，洞徹表里，法幻陰生，虛空照見，洞徹幽玄，形神具備，映射無間”

林虎隨著馬翠香念詠陰識咒，手中掐著手決。

集中精神在雙眼之中，感到一股涼意在眼中浮現。

朦朦朧朧間在里屋門口出現兩道身影。

隨著咒語念完兩單身影徹底顯現在眼中，卻是一黑一白頭帶高帽的兩位地府差官。

正是世間百姓最耳熟能詳的兩位陰世陰差，黑白無常是也。

“虎子，給兩位差爺見禮”

馬翠香此時的精氣神竟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林虎知道這是人死只是的回光返照，堅持不到一時半刻，就會魂歸幽冥。

“林虎見過兩位陰差大人”

盡管心驚肉跳想要遠離，林虎還是恭恭敬敬的向著兩位差官拱手鞠禮。

黑白無常一人持錦幡，一人持喪棒，沖著林虎點頭示意。

“虎子，記得我說的話，要用心，我走了，天一亮就把我發送了吧”

馬翠香說完，雙目一閉，歪過頭去。

林虎知道師傅這是走了，他強忍著不去看門口的黑白無常，劍指守中，口中念詠往生咒。

“一切有靈，枯榮有定，三生二命，來生降姓，四時即過，起身還靈，冥冥虛洞，瀲瀲上行，陰識鬼馬，輔主靈清，得生上天，更稟太靈，脫苦拔罪，諸怨得請，往生極樂，永享安寧……。”

林虎念詠著往生咒，將自身的全部精力，都沉浸在往生咒的念詠中

一道有些虛幻的身影自馬翠香身上浮起，看了林虎一眼，隨著黑白無常向著外屋走去。

林虎跟在后面，走到鋪門處時三道身影憑空不見。

林虎看著緊閉的鋪門，原本揪著的心緩緩放松。

“慶哥，師傅走了”

林虎對著在地上跌坐，手里握著一把茅草的大慶說道。

“娘……”大慶一聲哭嚎，向著里屋奔去。

林虎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這個操心一生的老人就這么走了。

一輩子也沒享過她本應該享受的福祿，希望來生會有一個好的出身吧。

還好在她臨終之日總算是圓了心愿，至少巫道傳承交給了林虎，也算無牽無掛了，走的安詳，走的從容。

林虎到里屋安慰了大慶幾句，這時候其實也安慰不了什么，至親亡故，說什么都是蒼白的。

只能安慰一下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體己話，多少能有些安慰的作用吧。

“慶哥你在這守著師傅，我去找譚爺操辦一下后事”

林虎知道這時候大慶就算有所準備，也是六神無主，他也沒操辦過喪事，只能去找譚爺。

要找譚爺還是老地方，別管刮風下雨，白天去賭坊，晚上去青樓指定能找到。

林虎先去的翠紅樓，譚爺不在，又去的南城香奴坊，北城是沒有秦樓楚館的，畢竟是官府衙門所在，要莊重一些。

譚爺果然再此，一大早天沒亮就被人拉出熱被窩，譚爺也是面色發青，情緒不暢。

不過一見到林虎，譚爺的臉上還是綻開了笑容。

“譚爺，虎子給您見禮了，幾日不見您老更見精壯了”

林虎對這個不著調的老頭子感情又不一樣。

兩人之間算得上有情有義了，互相都有一份關心在里頭。

“你小子鬼精得很，譚爺躲到哪都能讓你找著，這一大早的你這是有事兒了”

譚爺的排面這么多年就沒倒過，即使匆忙間被從臥榻驚起，依然是熱茶一壺，薄衫披覆，手里拖著暖爐。

這等規模的青樓，絲毫不比裝修豪華的大客棧遜色，客房也是兩進的規模。

兩人在這外廳相見，里臥的房門也沒什么遮掩，床帳上躺著的女人玉臂傾斜，朦朦朧朧讓林虎看了個真切。

“譚爺，林虎此次是為了師傅喪事而來，請譚爺出面主持一下局面。

師傅在鎮江也沒什么至親好友，就我和大慶兩人。

若是就這么出殯，略顯寒酸寡氣，我想把街坊四鄰都叫上，送一送我師傅。

我又沒這個經歷，所以來請譚爺主張”

林虎只看了一眼里屋，趕緊扭過頭去，他不是沒見過葷腥的雛，可譚爺這位相好的更是奔放，讓他有點不忍直視。

“嗯？是馬大姐走了”

譚爺端著茶壺的手一頓，這是他沒想到的事兒，前幾天見那神婆，看上去還能挺兩年啊，這怎么說走就走了。

“好，這事兒交給我了，馬大姐給我譚三面子，我也好好送她一程。

你先回去吧，我這就去召集人手，棺木有了嗎？”

譚爺是個場面人物，街坊四鄰有什么事兒也都喜歡找他出面。

馬大姐那日給他薄面，救了林虎，雖然有逼迫林虎拜師的嫌疑，可依舊是給了他臉面，他也不能不還。

這喪事他雖然不是專業的，可見多了也會操弄。

再說馬大姐自己就是神婆，估計家里一應家伙事都全乎，他就是幫著組織組織，幫把手的事兒。

“謝譚爺高義，棺木已經準備好了。”

林虎站起身沖著譚爺抱拳行禮。

林虎對譚爺太了解了，譚爺這輩子就活個面子，求他辦事你奉上金銀可能他也不當回事兒，可一聲高義，就能讓譚爺笑到心里。

果然譚爺面如桃花，對林虎的做派滿意至極。

兩人對喪事的行程商議了一下，林虎就告辭離去。

這一夜他基本沒怎么睡過，這都快天亮了，睡意也沒了，他還得趕緊回去給師傅入棺，大慶一個人守在哪里也不是事兒。

林虎一路急行，走的滿身大汗，回到香紙鋪子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大慶已經給自己穿上孝衣，正在里屋門口燒紙，這是習俗，給亡魂路上打點的冥錢。

待到林虎回來，兩人把他老娘的遺體整理的立立正正，放入早就準備好的棺木內。

這口老杉木做的棺材很重，比一般的紅木楠木都要重的多，厚厚的一層紅漆，讓棺木好似一個漆器。

棺木的材料一般都是紅木楠木杉木，這口老杉大棺還是馬翠香生前親自監制的，用了大料，棺木的紅漆中添了蟲藥，可防止蟲蛀鼠咬。

大棺平日就在鋪子里放著，被茅草和紙扎遮掩住，林虎在這住了幾天竟然都沒發現。

兩人用撬杠把大棺推到鋪子中央，又把老人的遺體抬進去，蓋上一塊白布，就在鋪子里燃香跪守。

大慶已經哭的沒有了眼淚，只是紅著眼睛不停的在火盆里燒著紙錢。

街面上此時已經有了做買賣的攤販，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來往的行人和街坊鄰居都在鋪子門口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