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帶著吳家一眾仆人進了前廳，卻不見林瀟瀟跟上，齊齊往回看。

只見林瀟瀟對那隊面目可憎的鬼混頗感興趣，她來回穿梭，似乎還在低聲言語什么。

燕方和驚奇，問墨星霽：“仙師帶來的這名女子是何許人也？竟能通鬼語？”

墨星霽道：“她只不過是個人愛好罷了。”

燕方和語塞，竟無法理解這重口味的“個人愛好”。

鳳英道不以為然，轉過頭，道：“既然她不進來就隨她吧。都說說剛剛發生了什么事？我聽的云里霧里的。這吳杰是何來路？竟會這些邪魔外道？”

燕方和有點尷尬，咳了一聲才道：“這吳杰本是我的門生，幫燕家做一些藥材生意。人機靈能干，又回些道法，是以這些年京中事務都交由他打理。”鳳英白眼，“這些我們都知道。”又轉過去問頹坐在一旁的吳少夫人，“這幾年你都在他枕邊，你沒有發現他有什么異樣嗎？”

吳少夫人搖搖頭，道：“我丈夫一直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他除了忙生意上的事其他地方都沒有去過，也不去煙花之地，也不去賭坊。這府上的好多仆人都是他在路邊就回來的，他這樣一個人怎么會殺人呢？”

鳳英譏笑：“現在看來他不過是人前偽善罷了。剛剛我收到傳信符，剛把他抓住，沒想到有高人相救，那人蒙面，我看不清臉。卻看得出身形是個男的。”

墨星霽對鳳英點頭，才走進吳少夫人，問到：“吳少夫人，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吳杰有過一樁親事？”

吳少夫人瞪大雙眼，豆大的淚珠“滴答”的掉到地上。

墨星霽：“看來你是知道的。”

“當年的事或許你也清楚，那封信或許也是你寫的。你本沒有惡意，你只是想占有吳杰，卻不想把那女子推入深淵。也許你聽別人說過范珍是個不守婦道的人，她死有余辜。但你更清楚事情的始末，還包庇吳杰。”

吳少夫人搖頭，哭聲一片，道：“不是的，不是的。”

墨星霽道：“是與不是，你自己與她說去吧。”

吳少夫人：“你什么意思？”墨星霽大手一揮，吳少夫人眼前就站著一身紅衣的鬼魂。那鬼魂眼神空洞，仿佛無底深淵，讓人不寒而栗。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過來。”

吳少夫人聲音尖銳，四下逃串。那女鬼卻動也不動，仿佛在看一場鬧劇一般。其余的人也在看著這昔日光鮮亮麗的少夫人，心里涌出異樣來。

下人們看著平時趾高氣昂的人如今像條瘋狗一樣鉆入桌底，竟無端絕的解氣，甚至還覺得有一種爽意在心里盤旋。

墨星霽和鳳英竟不知誰才是“惡”的根源了，也許，人本惡罷了。

直到吳少夫人鎮靜下來，墨星霽才取出手中的甘露，一個彈指彈進了女鬼范珍的嘴里。

這叫“點聲”，是經過煉化后的鬼怪與煉化之人達成某種共識后，用甘露點了那鬼怪的嘴，便可暫時發聲方便對話。

范珍受了“點聲”后，方恭恭敬敬的現給墨星霽行了個禮，再對鳳英和燕方和一起都作揖了才微微低下頭，對著吳少夫人道：“曉梅，別來無恙。”

原來兩人竟是舊識。

這一聲曉梅讓躲在桌子底下的吳少夫人低聲痛哭起來。

“你我本是好友，你卻私下勾引我未婚夫，與他設計陷害我，讓我暴尸荒野，把我煉化成厲鬼，你好狠。”

“不是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會這樣......”

“老天何其不公，我從小習醫，在城外義診，救過無數人性命，不曾想這些功德卻換來慘死城外。而這些惡人卻好好的或者，衣食無憂。都說因果報應，這種的什么因？報的什么果？”

她問的問題沒人能解答，只剩一片唏噓。

“快把她帶走，我說，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吳少夫人一說完，墨星霽才收回范珍，等她繼續說下去。

眼前的紅衣女鬼不見蹤影，吳少夫人才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樣子極為狼狽。不過她也顧不得狼不狼狽了，只要范珍不要再出現就好了。

“有個蒙面人隔三差五的來找吳杰，他們都在書房議事。有一次我好奇趁機送茶時偷聽，就聽到他們說什么‘十五年前’‘太子之死’之類的。哦，還有，還有說什么‘小鬼王’......”

三人眼神各異，鳳英更是下意思的看向院子里拿的林瀟瀟。

看來，她說的句句屬實。

“對了，書房！書房里有他們的計劃，你們可以去找，不要再找我了。”

燕方和神色已經不正常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讓他痛苦難言。

太子之死，那是皇室的痛。還有鳳驚塵之死，更是鳳家重創，還險些后繼無人。而他，他們燕家，親自把最小的弟弟壓進了那人間地獄，再也無人敢提起了。

沒想到這事前塵得到了十五年前的舊事。

他再抬起頭，看到這兩位本來應該與他一樣感同身受的人竟表情淡漠，好像早就知道些什么。

于是，三人又跟著吳家人去了書房。

林瀟瀟卻在院子里，摸著那顆還沒有死透的樹，她在想，這樣已經樣好的樹魅，是不是能為她所用？她還要不要再做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

她要復活誰？她還能去做嗎？

他果斷的一刀切過那棵樹，再用劃破手指，把其中一節種了進去。

人的執念太厲害了，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先這樣吧，先養著，或許有用，畢竟用了一百個人的血肉練成的，就這樣棄之可惜了。

那顆樹找到了另一個宿主，竟慢慢的枯萎，化作一灘血水，不復存在了。

她收回東西，就看到從門口跑來的三個小輩，林瀟瀟對他們一笑，鳳思靜看到院子里的慘狀，沒什么心思寒暄，只是對林瀟瀟行了禮，就一直看著院子。

江舟更是一臉慘白，腳下險些站不穩，卻還是有禮貌的跟林瀟瀟大了招呼，才找個趕緊的地方坐下。

看來他們三個人是要安魂了，林瀟瀟也不再打擾他們，自己退到一旁。暗九十九位枉死只魂確實是件難事，這幫初出茅廬的小孩面目艱巨如臨大敵，林瀟瀟只在一旁看著就好了。

安魂曲慢悠悠的傳來，林瀟瀟卻不希望安她自己的魂，所以不想再聽下去，再聽下去她這個五感不全的人恐怕就要睡著了呢。

慚愧慚愧，身為上一任師尊的親傳弟子竟然不會音律，還真是丟人。

林瀟瀟踏入前廳，才發現里面的重要任務均不在場，她一臉疑惑，問旁邊仆人：“他們幾位都取哪里了？”

那仆人還算膽子大，吞了一口口水，道：“去書房了......說是找什么......證據。”

書房？林瀟瀟了然，再問：“請問這書房怎么走？”

“哦哦，您、您往南邊走大概五十步，看到牌匾上寫著《靜齋》就是了。”

林瀟瀟順著那人的手指看過去，就看到唯一亮著燈的房屋，心下了然，到了聲謝后就往南邊走去。

她剛走近就聽到燕方和拍桌子的聲音，他似乎很是氣氛，厲聲呵斥道：“吳杰小兒，該死的豎子！”

林瀟瀟頓步。

又聽到他道：“若不是這林家妖女，我弟弟怎么會……”

林瀟瀟眉目微垂，竟不知該前進還是后退。

還是……很多人恨她啊。

這聲妖女……要叫多少年？

林瀟瀟后退兩步，卻不小心踩中了地上的石頭，里面的三位修為都極高，自然就察覺到門口的異樣。

墨星霽先一步走了過來，林瀟瀟下意識的躲避他的目光，再后退一步。

墨星霽頓了一下，才蹲下來，道：“鞋子臟了。”

說著，他拿出手巾就要擦拭起來，林瀟瀟趕緊一躲，墨星霽就抓住她的腳踝，道：“別動。”

林瀟瀟一陣尷尬，趕緊向鳳英求助，鳳英卻沒有見到她的求助似的，全然沒有看過來，只剩一臉錯愕燕方和。

然而墨星霽卻不覺得這樣的動作有多屈尊降貴，甚至還有一些卑微。他只是認真的擦拭著，仿佛這雙鞋是世間珍寶，容不得半點污穢。

然而林瀟瀟卻難以釋懷，逃亡那一年里，她幾乎有一段時間里爬過腐尸爛泥，吃過兇怪厲鬼，她不是什么一塵不染的仙子，她只是一個“妖女”罷了。

她真的......不值得他這么做，這點淤泥算什么？然而她現在這顆脆弱的心終究還是一陣感動，她已經忘記了剛剛燕方和那聲妖女給她帶來的種種不好的回憶，只剩下對這個半蹲在眼前的人難以抑制的趕動。

他固執的把她腳上的淤泥擦的干干凈凈，這才滿意的站了起來。

林瀟瀟深吸一口氣，道：“謝謝你。”

他卻聞所未聞，領著她就往書房走。

那書房確實藏了不少東西！

林瀟瀟走近，這才看清楚桌上的東西。難怪燕方和如此氣氛，這桌上密密麻麻的記載了不少的邪術，都是人抄錄下來的，有些只是臆想，并不一定能用的到。而這些筆記都太眼熟了，這些娟秀又凌厲的文字幾乎出自一人之手，那個人就是她——林慕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