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薛想想邊搖頭晃腦地背書邊盯著窗外的柳樹看，要是在平時，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被老師看在眼里，肯定免不了一頓斥責。

但薛想想現在毫無畏懼，她之前課間的時候玩滑梯，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頭磕到石板上流了一地的血，旁邊小朋友嚇得哇哇大哭，只有她一臉淡定。

老師送她去醫院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也不覺得傷口疼，就是臉上好像黏糊糊的，還有一點溫熱。

老師見這孩子也不哭，當時就以為她摔傻了，趕緊給家長打電話。結果剛到醫院，護士姐姐擦干凈薛想想的小臉，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勢說需要縫針，因為傷口在頭上，所以需要剃一部分頭發，薛想想如夢初醒，躲在匆匆趕來的爺爺身后，嚎啕大哭了起來。一直擔心得不得了的老師，在醫生身后暗暗松了口氣。

“我不想……剃頭……剃了頭發會……被同學……笑話的……”薛想想斷斷續續地表達自己的抗議，醫生的半張臉被口罩擋著，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鏡片后的眼神帶著禮貌卻疏離的不耐煩。

爺爺蹲下來安慰她：“想想沒關系的，現在天氣這么熱，頭發剃了多涼快啊。”他摸摸想想哭得通紅的小臉蛋接著溫柔地說：“小孩子頭發長得可快了，而且重新長出來的頭發更黑更亮哦。”

天氣確實太熱了，薛想想受到了驚嚇又一直哭，很快就滿頭大汗地睡著了，于是爺爺當機立斷，直接給薛想想剃了光頭，又趁著她睡著去買了一頂粉色的遮陽帽，上面有一只正在啃胡蘿卜的小白兔。

眼見沒什么大事，老師也就打算回去了，薛想想的爺爺薛如海悄悄把老師叫到一旁：“馬老師啊，這次真的謝謝你，我們想想從小身體弱，您在學校多費心。等她好了我帶著她去您家道謝。”

馬老師面對這位看上去很年輕的爺爺，很友善地笑了笑：“哪里的事，薛想想在學校很乖的，每天按時完成作業，下課也不跟同學打鬧，沒什么費心的。今天禮拜四，待會兒等她醒了您就帶她回家吧，明天就在家休息，等下周一再來上課吧。”薛如海連聲道謝，目送馬老師離開醫院。

醫院走廊盡頭吹來一陣風，突如其來的清涼讓薛想想清醒過來。她對著鏡子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又覺得新奇又有點難為情，不知道去了學校同學們會怎么看她。不過頭發已經沒了，她也只好裝作不在意地接受這個事實。

薛想想進院子的時候看見奶奶在陽臺上正做著午飯，她努力仰起小腦袋，手按住帽子咧開嘴朝奶奶大笑，右手使勁晃著打招呼。最初的驚嚇和疼痛過去，剛剛又好好睡了一覺，明天還不用上學，雖然頭發被剃了，但畢竟小孩心性覺得新鮮，所以薛想想現在心情非常好。

奶奶本來有點擔心，看著小孫女這么精神，心也放了一大半，但她還是拉著薛想想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長吁短嘆了幾次問她疼不疼，又問她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薛想想故意逗她，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這里，摔傻了！”

奶奶用帶著愛憐的責備眼神看了一眼薛想想，接著做她最愛的西紅柿炒雞蛋。

薛想想剛進客廳坐下想喝口水，楊樾“咚咚咚”地跑進來，“想想！你沒事吧？我課間聽你們班同學說了你的事，你怎么摔得那么嚴重啊？疼不疼啊？你沒摔傻吧？你還認識我吧？這是幾？”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急切地望著她。

薛想想撲哧一聲笑出來，撥開她的手說：“慢點兒說話，沒人搶你舌頭！我是摔了頭又沒瞎。而且我明天還不用上學！”

楊樾眼底的羨慕顯而易見，但她還是有點疑惑，“這么熱的天你干嘛一直戴帽子啊？”薛想想猶豫了一下，手慢慢移到帽子邊緣，頓了頓開口道：“樾樾姐，我摘了帽子你可不能笑話我啊，我……”她的話沒說完，帽子輕輕地被拿下來，包著紗布的光禿禿的頭，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憐。

楊樾愣了一下，她沒笑，只是輕輕地抬起手，問道：“想想，我能摸摸嗎？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光頭。”薛想想臉漲得通紅，有點難為情地被這句話逗笑了。

今天是星期一，是薛想想剃光頭后來上學的第一天，這也是為什么，老師對她的心不在焉，沒有什么太大的表示。

雖然老師對她的新發型沒有什么反應，但是可不代表孩子們會放過她，平時在班里不怎么受歡迎的薛想想，一下子成為班里的焦點人物。

課間她的書桌前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看光溜溜的腦袋，關佩曉作為薛想想的同桌，占據著近水樓臺的優勢，此時油然而生一股對弱者的保護感，大手一揮打算趕走這些蜂擁而至的同學。

“都走走走，擠什么啊，薛想想還受著傷呢，都擠過來是不打算讓她好了嗎？”薛想想本來低著頭，聽見關佩曉的話，難得鼓起勇氣說了句話：“那我們現在算朋友嗎？”

圍過來的孩子們突然安靜了，上課鈴適時地響起來，大家匆匆回到座位上，數學老師走進教室，開始講課。

關佩曉扎著兩個馬尾，笑起來有甜甜的酒窩，說話聲音也甜甜的，雖然剛轉來，但已經是班上人緣最好的女生了，她性格好，大家都喜歡跟她玩。

不過自從和薛想想做了同桌，兩人沒說過一句話，薛想想倒也不在意。

一年級開完家長會，班上同學都知道薛想想父母不在身邊，奶奶還是個掃大街的清潔工。

“怪不得她放學都沒有爸爸媽媽接。”

“你有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嗎？是不是很難聞？”

“聽說她爸媽嫌她是女孩所以不要她了。”“啊？我聽說的是她是在大街上被撿到的啊？”

……

不知來源的謠言越傳越厲害，小小年紀的交頭接耳，也能變成可以刺穿心臟的利刃。

大家都不跟她玩了，她長到現在也只有鄰居楊樾一個朋友。

只是剛剛關佩曉的話，好像是在維護她？薛想想沖動之下問出那句話，本來也沒打算對方有什么回應，她老老實實翻開課本打算認真聽講。

“其實，你光頭也挺可愛的。”關佩曉輕輕地說了一句。

教室窗外的柳樹上飛來兩只鳥，正嘰嘰喳喳地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