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木屋酒吧
- 幸福偵探社
- 許元寶
- 3709字
- 2019-10-15 11:38:16
是夜,濱海大道西的木屋酒吧。
這家店門面不大,外墻的漆有明顯斑駁,顯然是好些年不曾翻修了,就連“木屋酒吧”這四個字都掉了一小半的漆,必須得走近了才看得清。但,舊舊的木板墻上畫著各式涂鴉,赤橙黃綠青藍紫的一片,線條和色塊的肆意組合很有幾分離經叛道,尤其是配上木屋前停著的一輛老式重機車,倒是別有風情,有點破而不敗的意思。
傅沅剛推開木門,就在風鈴聲叮當作響的清脆聲中聽見里頭傳出來的隱約幾句對話,背景音中還夾雜著一首英文歌,旋律有些古怪,低沉沙啞的女中音莫名的好聽。
“……怎么忙得過來,聘個老板娘做幫手嘛……”
“哪有人愿意在這陪我吹海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也就你們來了才有點人氣,平時閑得慌……”
“這話說的,誰不知道您這兒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傅沅掃了眼店內的幾名客人,以及柜臺后忙活的青年男人。只見后者皮膚黝黑,個頭不高,頭發像是許久不曾打理了,一撮一撮的很是凌亂,跟經年累月在海邊的漁民差不多,只是稍微整潔一些。細看之下,面容倒是能有一二分熟悉,尤其是那豐滿的厚唇,很像她記憶中的那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
她湊到吧臺旁邊,選了個離男人不遠不近的高腳椅,點了杯精釀二號,喝上兩口過后,便口吻熟稔地跟對方攀談起來。這才知道,原來那位老板娘竟已生病過世,而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也在歲月的打磨下成了會與顧客打趣的小老板。后者得知她是本地人,且多年前曾來過幾次,并對其母印象頗深時,很有幾分動容,先是對著照片墻暢談了下往事,又十分熱情地送了傅沅一大杯牛奶世濤,說是女士特供。
傅沅正想著怎么自然地進入套話階段,耳邊卻聽得叮咚兩聲。
又來了新客人。
她條件反射地扭頭看去,下一秒卻看見了個和此處格格不入的人,嘴里含著的半口酒液差點沒把自己嗆到。
一絲不茍的純黑西服,一絲不茍的整潔發型,一絲不茍的端嚴神態……
不是梁景城還有誰?
唯一不同的就是,今天沒了那把大黑傘。傅沅胡亂想著,興許是因為晚上,打傘出門不怕撞鬼也怕被人當神經病。
她著實沒法將這人跟旁邊其他穿著花襯衫的游客、姿態休閑放松的青年人、甚至是那位海味濃郁的小老板聯系到一起。心道,這人不是應該只跟紅酒杯、古堡扯上關系的么?那蒼白的臉色活像中世紀的吸血鬼……
再看他身后跟著的青年,似乎有幾分面熟,像是兩人在派出所初見時跟著他的那人,大約是同事什么的。
大抵是因為段壁人說的那件事,她對梁景城的觀感很復雜,也知道那人性情冷淡,兩人不過泛泛之交,加上人家還有同伴,便更沒打算打招呼了,直接若無其事扭過頭當沒看到。
她這邊心里腹誹著,梁景城卻也很快發現了她的存在,并注意到了她這身頗為清涼的打扮,以及臉上迥異的煙熏妝容。他倒沒什么反應,只在心里對傅沅此人又添了幾筆記錄,而后直直走向吧臺,淡淡道:“請問是盧偉盧先生嗎?”
“對,我就是,你們是……”
盧偉很少見到這副打扮的客人,何況這兩人看上去來意不善,還在一臉懵,年輕點的那人便掏出了一張照片。
“盧先生,這間酒吧你開著也有好些年了吧?據說全年基本午休,每天營業時間從中午12點到晚上2點,人氣頗旺,見過的人想必很多,尤其是在這一帶活動的。不知道,這個人你見沒見過?”
盧偉細細一看,神色微滯,慢慢搖了搖頭。
“不認識,也沒見過。你們找這人做什么?”
鄒杰壓低聲音,快速解釋了幾句,傅沅聽不清楚,只聽到幾個關鍵字,心里便有了幾分猜測。又見著盧偉臉上神情微變,從狐疑變得坦然起來。
“隔了這么久,客人又多,我實在是記不起來了。”
鄒杰心中一苦。
今天他去了一趟看守所,跟韓超聊案情時得知,去年那樁強奸案發生的冬夜,他正好在這間酒吧里喝酒。因為臨近年底,工頭還拖著兩個月工資不發,韓超憂愁沒錢回家過年,便有些破罐子破摔,想著借酒消愁。他又是個酒量差的,幾杯黃酒下肚便暈乎乎的,在店里睡了過去,還是打烊的時候老板將其喚醒,又好心指點其到有夜班車的公交站等車。
現在檢方要以強奸罪起訴韓超,而且還認定了他跟前幾起案子都有關聯。三條人命,一個瞎眼的幸存者,再加上導致其落網的這一次強奸未遂,若是事實認定了,韓超別說是判10年以上,在輿論壓力下,說不定還會被判死刑。
但,反過來說,如果他們能推翻前四起案子中的任何一個環節,便能幫韓超和那四起案子撇清干系,將其從情節嚴重的強奸犯降級為強奸未遂犯,再加上是初犯、認罪態度良好,沒準還能爭取到3年以下的從輕量刑。
這樣子的話,肯定能讓那位自鳴得意的駱檢察官大丟面子。鄒杰如是想。
可關鍵是韓超拿不出有力證據,尤其是前三起案子事發時間太遙遠,韓超根本記不起當天他在哪里、干什么,更無從提出不在場證據,就是第四起案子當晚的喝酒一事,還是他千辛萬苦、循循善誘令其勉強記起的。
本以為找到了案件突破口,還軟磨硬泡爭得梁景城陪他走一趟,沒想到卻在酒吧老板這里碰了釘子。
梁景城輕咳一聲,鄒杰馬上從苦惱中驚醒,對上梁景城眼神后,他嘿嘿一笑,掏出一小沓紅色鈔票,笑瞇瞇地將其推至照片旁。
“那個,盧先生再好好想想,畢竟隔了好幾個月,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正常。”
盧偉看見鈔票,臉色卻不大好看,眉頭皺得死死的,沒說什么,只拿起照片細細又看了幾遍,想了許久,答案卻是不變。
“抱歉,我確實不記得了。或許他真的來過,但是,我不能為我不記得的事作證,希望你們理解。”說著將照片和鈔票一并推了回去,口吻十分冷淡,甚至還撂下二人不理,單手扛起個不知裝了什么的大號紙箱便往后頭走去。
鄒杰很是頭疼,更對這趟無功而返之行可能招致梁景城的冷眼而發慫。等這酒吧老板出來,他又不死心地問了下監控,得知店內沒有監控,外面最近的監控在馬路邊上,只是已經壞了許久,他才蔫了吧唧地離開。
三人談話時,傅沅冷眼旁觀,雖然不敢一直盯著他們看,只能豎起耳朵偷聽,但也將事情來龍去脈猜了出來,心里更是不滿。
他們竟是要為韓超這樣的人渣做辯護么?怪不得,看來老段沒說錯,這人不僅穿得跟個烏鴉一樣,外表里子都是黑的,什么案子都接,也不怕夜路走多了碰到鬼。
趁梁景城他們離開后,她便決定以此話題為突破口,先跟盧偉吐槽了一番如今律師這一行是非不分云云,然后又就著梁景城等人提及的案件聊起了本城的治安問題,對十來年前那個相對民風淳樸的年代各自發表了一番懷念感想。
再然后,便進入了傅沅今日來的正題。
她今晚已經以這副裝扮晃了好幾家酒吧了,從濱海大道東一直晃悠過來,都快跨了四公里。那個女飛賊即便水性再好、體力再強,也總不可能游這么遠不上岸,她就不信,這一帶就沒人見著她的蹤影!
果不其然,她以八卦的旁觀身份挑起話頭,添油加醋將“自家老總”祝某最近發生的倒霉事跟盧偉一說,便將話題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她樂見其成的地步。而盧偉也沒讓她失望,他不像方才對著梁景城二人時的審慎警惕,在她面前很是放松,加上時間又比較近,稍微一想就爆出了重要線索。
“好像是有這么個人,那天晚上客人少,我沒過12點就打烊了。出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遠遠有個落湯雞走到公路上,渾身衣服都是濕的,像是直接跳進海水里泡了個澡……”
傅沅欣喜不已,但盧偉緊接著卻笑道:“我當時還以為他要殉情呢,沒準是被女朋友甩了,跑到這兒來發泄。這種年輕人我見得多啦,隔三差五總要有那么一兩個,尤其是畢業季特別多。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六月,我……”
傅沅一愣,連忙打斷:“是個男的?還是個年輕人?”這個跟齊大佑的女飛賊推論不是矛盾了么?
為了掩飾自己的震驚,她又裝作神秘兮兮道:“可是我們公司里都傳,說是個女的干的,就是祝總之前的情人,因為不滿分手費給的太少,跟他鬧矛盾來著……”
“哦,年紀多大我不知道,我就那么隨口一說。畢竟感情出問題就想搞事的,還是年輕人居多嘛。但是,我可以確定,那人絕對是個男的!”盧偉說得振振有詞。
夜色漸漸深了,其他客人陸陸續續也都離開,傅沅因為和盧偉聊的興起,一時還沒留意到,等她回過神來,只見時針已快指向12點,而店內除了她竟只剩下一桌客人,而后者正好起身準備離開。
傅沅再三確認過后,覺得情報可靠性較高,準備先行撤退,卻得到了盧偉的熱情挽留。
“這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打車不安全。剛好沒客人,我提前打烊。你住在哪個區?我就住在西灣那邊,順路的話送送你~”
傅沅昨天才享受過海灘救生員小弟弟的小摩托接送,心中倒也覺得無可無不可,只是,剛坐上那臺機車沒多久她就有點后悔了。她看得出來今天這一番“犧牲色相”的套話頗有成效,盧偉對她也很感興趣,但這人和劉銘給她的感覺不同,如果非要類比的話,劉銘頂多是匹矯健的小馬,這個盧偉卻更像草原上的豹子,攻擊性十足。
眼見著盧偉口中的話題開始走偏,像是有著別樣的暗示意味,傅沅不禁開始有些警惕,手中的蛋形噴霧再次捏緊。
機車在空蕩蕩的沿海公路上行駛著,突突的轟隆聲像是打在她心上。
許是察覺了傅沅的沉默,盧偉很自然地哈哈笑著又換了話題,凝滯的氣氛再次恢復正常。
然而,也不知是傅沅最近運氣差,還是盧偉自己倒霉,車子剛駛過一個拐角處,那突突聲竟戛然而止,走不動了。
停車檢查一番后,盧偉皺著眉頭表示:“壞了,得找人來拖車。”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眉頭皺的更緊,低低罵了一聲粗口,“手機沒電了。傅小姐,你的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我朋友有輛小貨車,我找他過來幫個忙…”
傅沅猶豫了下,正要掏出手機,身后卻傳來滋的一聲暗響,扭頭一看,一輛黑色越野車不知何時竟停在了他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