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上午十點，林向東和馬寶杰兩人如約，再一次來到阿爾瑪酒吧門前，依舊是那個邋遢的男人把兩人迎進門。

“吧臺有可樂，你們自己拿，酒別動。”

交待完，男人便任由林向東兩人端著可樂在屋里閑逛，

自己則窩回沙發里睡去，看來這大叔還真是個典型的夜間工作者。

二人取了可樂，邊喝邊欣賞酒吧里的裝潢。

不多會，門外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高跟鞋聲，一個扎著高馬尾辮的漂亮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并沒有刻意修飾自己的妝容，甚至看上去仍有些睡眼惺忪。

她上身穿著寬松衛衣，修長的下身裹著緊身皮褲，一雙閃著銀光的高跟鞋，在燈光昏暗的酒吧里，顯得格外扎眼。

“你們倆是設計師？”

略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人驚艷的眼神。

馬寶杰依依不舍地將停留在女人長腿上的目光收回，尷尬地回應：

“咳咳！是的是的！”

林向東也不例外地被女人的美貌吸引了目光，幸好被暗淡的燈光遮掩，不至于被女人察覺，失了禮數。

“不好意思，蔡姐剛給我打的電話，怕誤了時間，也沒怎么收拾。失禮了吧！”

女人的聲音異常動聽，馬寶杰明顯有些失態。

“咳咳，沒事沒事，多久我們都能等！”

林向東忍不住在沙發的掩護下，給馬寶杰的屁股來了一膝蓋。

看得出來，對于自己的外貌，她非常自信，她習慣了男人在她面前的失態。

“呵呵，宋叔，宋叔！”

聽到女人的呼喊，那個邋遢男人迷迷瞪瞪地站起來

“來啦！我去開燈！”

林向東注意到，叫宋叔的男人對這個女人絲毫沒有敬畏之意，

神態之中也沒有如他和馬寶杰初見此女時的驚艷之感，對馬寶杰耳語道：

“這個女人，估計也不是正主！”

燈光亮起，宋叔躲進吧臺，找了個背光的角度，繼續去見他的周公。

林向東和女人撿了張三人桌坐下，把打印好的圖紙鋪在桌上。

“小姐您貴姓？”

“姓林，你是我們的設計師？”

林向東將目光轉移到自己的作品上之后，漸漸收斂了心神，開始進入工作狀態。

“嗯？還真巧，我也姓林。”

“呵呵呵，真是有緣啊，林老師。”

“別別別，不敢妄稱老師。”

“現在不都興叫老師嗎？

我們美發店的師傅們，都是叫老師的。

前幾天，我咨詢一家裝飾公司的設計，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孩，還讓我管他叫王老師呢！”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我們充其量就占了個解惑，實在不敢妄占如此尊稱。”

林小姐歪了歪脖子，仔細斟酌了一下林向東的話：

“呵呵呵，蠻有道理的，你這人還真有意思！那我叫你林哥？”

“可以，林小姐，咱們開始吧！”

林向東想盡快把話題轉入工作，邊說邊拿出鉛筆，做出講解的架勢。

“嗯！你說吧！”

林小姐收起笑容，將手肘支在桌上，雙手托腮，上身前傾，開始認真看起圖紙來。

“這個方案呢，因為當初沒有和您面對面溝通，只有蔡姐轉發的設計要求，所以，我們主要還是依靠經驗，結合現場實際尺寸做了初步的布局設計，您看這里……”

林向東用鉛筆在圖紙上虛畫著，開始進行細致地講解。

林小姐聽得很認真，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只是不時微微點頭。

林向東邊解說，邊暗自慶幸這個方案聽了曉葦的意見，否則今天可真是丟大臉啦。

“您看，為了不影響客人的體驗，我們設計了較為隱蔽的服務員專用通道，和服務員專用衛生間，

而且在二樓，我們還開辟了一條緊急疏散通道，這里就是專屬二樓的安全門，是隱形的。”

說道這里，林向東偷眼觀察了一下林小姐，見她的嘴角微微上翹。

這個細微的舉動，讓林向東心里踏實了許多。

“林哥，你設計得很周到，我沒想到的很多地方，您都有考慮，出乎意料，真是出乎意料！特別是水景、雙分式八字樓梯、哦，還有二樓的套間，半開放衛生間，你居然把浴缸設計在床的前面，呵呵！令人感覺很夢幻。我個人覺得，把設計交給你，足以讓我放心。”

“個人覺得？”

林向東并不滿足于林小姐對自己作品的贊賞，一如他所判斷的，這個女人背后，還有主事人。

“兩位稍等，我打個電話。”

林小姐抄起電話，轉身向門口走去。

“這女人不簡單啊，居然還知道雙分式樓梯！”

林向東背地里沖林小姐豎了個大拇指。

“向東，你說她這電話，是不是請示正主呢！”

馬寶杰猜測著。

“我猜啊，你終于可以見到那位夢寐以求的”政府官員”啦！”

林向東嘿嘿哂笑著，輕輕懟了懟馬寶杰的肩膀。

“哎哎！你猜，這妞跟那官是嘛關系？情兒？還是老婆？”

“老婆不會這么年輕吧？”

“那可沒準，你就不許人家二婚三婚？”

“那就沒法猜啦！你說，不會是那官給自己情人專門搞的這個會所吧？這手筆也忒大啦！”

“怎么可能？二樓有四間套房呢！”

“人家就不能圖個新鮮，一晚上住一間嗎？就不許人家招待個客人什么的？”

倆人正悄聲八卦著呢，女人打完電話，款款走了回來。

“林哥，方便和我去見個人嗎？”

“那我……”

馬寶杰可不愿意陪著邋遢宋叔呆在這空蕩蕩的酒吧里。

“您也一起去吧。”

“成，需要開車嗎？”

“哦不不，就在這樓后面。”

林小姐在前帶路，倆人在后面緊跟著，滿懷期待地去見馬寶杰口中的“那官兒”。

實際上，他們所處的阿爾瑪酒吧，屬于一棟略顯有些老舊的大廈底商，

只是因為這棟小二層突出于大廈樓體許多，才總是讓人誤以為它是獨立的存在。

再加上這里裝潢精美，倒讓路人忽略了其身后的大廈。

出了酒吧，繞到大廈的后身，在這棟大廈最不起眼的一個側面，有個一米寬的門口，門上掛著“吉祥貸款”的牌匾。

老實說，要不是有這塊牌匾，從這路過的人，都不一定會注意到這個門口。

兩人跟著林小姐進入這家貸款公司，沿途遇見兩三個紋身男，都很客氣地和林小姐點頭示意，這古怪勁愈發讓林馬二人摸不著頭腦。甚至連馬寶杰都無暇顧及林小姐走起路來，那婀娜的身段。

林向東也在暗自揣摩：這怎么越看越像警匪片里的那些個“堂口”啊，會不會搞出什么無間道之類的劇情？

隨著三人進入一間頗為樸素的辦公室，林向東發現越來越接近自己的猜測。

經常做各大企業辦公樓的設計，這讓林向東非常熟悉中國老板們的需求，再樸素的老總辦公室也一定會設計一間休息室。

而休息室里，自然需要一排更衣柜，當林小姐走在前方，打開更衣柜門的時候，豁然露出一個洞口。

這情景著實讓林馬二人吃了一驚。

林小姐仿佛猜到了二人的心思，回過頭來微笑著對二人說

“兩位，不用怕，沒事的，請吧！”

說完，帶頭穿過暗門。

馬寶杰拍了拍林向東的肩膀，似是鼓勵，跟著女人穿門而進，

林向東暗忖自己一無錢，二無顏，倒也不怕別人圖謀，給自己壯了壯膽后，也隨著走了進去。

踏入暗門后，職業習慣讓林向東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

這里居然只是一條很短的甬道。

完全沒有自己腦海中設想的令人驚訝的金碧輝煌，或者至少是個充滿異域風情的所在。

事實證明，他小時候皮皮魯看多了。

甬道的盡頭處豁然開朗，走近一看，居然是個帶天井的大套房，

屋里的布置也很簡單，靠天井處是個小廚房，應用之物一應俱全，進門處右手側是一張大床，目測足有兩米多寬，

床上鋪著散亂的被子和兩三件衣物，床頭觸目驚心地扔著一支彈珠槍，和一支鋸短了槍管的獵槍。

床的對面，很隨意地擺著一個五斗柜，柜子上放了臺電視。

“來啦！”

一個陰沉的聲音從他們身后響起

三人回過頭來，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男人，正蹲坐在一張小馬扎上，手里端著一碗炸醬面，一邊吸溜溜吃著面條，一邊盯著墻上的十余個屏幕，心不在焉地跟三人打著招呼。

這些屏幕上面所顯示的，竟是整棟大廈周邊，以及貸款公司內部各個位置的監控。

林向東這才發現，自己這兩人的一舉一動，完全在別人的監視之下，心中略有些不忿，卻不敢直斥。

馬寶杰也暗自慶幸剛才沒做出什么狂噴鼻血，或者調戲美女的舉動……

“五哥！”

林小姐很嚴肅的跟光頭打了個招呼

“人請來了！”

“嗯。”

光頭男淡淡地答應著，又吸溜了幾口面條，這才站起身，緩緩轉過臉來。

五哥，看上去得有五十來歲的樣子，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記還是比較明顯的，皺紋、駝背，讓他魁梧的身材也略顯佝僂。

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讓林向東禁不住心生敬畏。

他猜測這五哥絕不是馬寶杰說的“那官兒”，這個活也跟政府沒有半毛錢關系，

五哥應該就是正主，而這個正主，嗯.....至少曾經是個梟雄。

“五哥！”

林向東和馬寶杰隨著林小姐，和男人打著招呼。

“坐坐坐！”

五哥隨意在屋子里劃拉了一下，示意大家就坐，林向東環顧四周，發現屋里倒是真有兩把馬扎，拽了過來，和馬寶杰一人一把，坐了下去。林小姐自然不方便坐這玩意，只好認真地站在五哥身邊。

待兩人坐穩，五哥卻自顧爬到床上，拿過那把彈珠槍，遞給林小姐：

“你去讓麻子給我再配點彈珠去，昨天三兒那個敗家玩意說拿去打老鼠，全都給我禿嚕干凈了。”

林向東心頭暗驚，用目光咨詢了一下馬寶杰

“老鼠什么的，是不是暗語啊？”

馬寶杰號稱高中時期因打架而在局子里蹲過一禮拜，想來，應該了解一點這方面的知識吧！

卻見馬寶杰一咬牙，一扭頭，堅決果斷地回了個眼神

“鬼知道！”

林向東白了他一眼，決定回去之后查查新聞，看看昨天是不是有傷人案件什么的……

“剛才，你們在酒吧里跟小麗談設計方案，我都看到啦！

設計得好與壞，我不管，我只要她們姐幾個滿意就行！

跟你倆說老實話，我這活，不難，但沒幾個人敢接，知道為嘛嗎？”

說到這，五哥用手指了指林小姐的背影：

“要不是沒有她們姐四個的男人救了我一條命，老子也活不到今天！

所以，這姐四個，我絕不能虧待嘍！

你們哥倆既然是蔡姐介紹的，應該也是明白人！

我就問一句，這活，你們接不接！”

“五哥，接是沒問題，不過這費用……”

以馬寶杰多年的經驗來看，不管什么樣的客戶，只要設計過關，后期施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五哥這樣的顧客，跟他談合同是沒有什么鳥用的。所以，他只關心費用如何支付。

“費用？你跟我單老五打交道還擔心費用？

出去找那酒吧老板打聽打聽！

你們不就是三次付款嗎？對不對？

只要你敢接老子的活，回去做報價去！

姐幾個要是覺得沒問題！老子一次性都給你把錢打齊了又如何？”

五哥的霸氣，讓林向東覺得有點血脈噴張，一股熱血涌上頭來，忍不住要當場應允了這件事。

卻被馬寶杰輕輕拽住了衣角。

“成，五哥還有什么交待的，我們都給您安排妥當嘍！”

“小麗，”

五哥見馬寶杰答應的痛快，贊賞地點了點頭。

回身見出去辦事的林小姐回來，揚了揚手招呼她。

“一會你帶他們去底下那個浴室看看，在那給我安排個出入口！”

“好的五哥！”

林小姐答應著

“那要沒嘛事，我就帶他們出去啦？”

“嗯嗯，走吧！”

五哥用手指了指三人進來時的反方向。

“從這邊走！”

林小姐應允著，帶著林馬二人進入天井，拐進一個木制品倉庫，打開倉庫大門，居然是臨街的路面。

再拐過一個路口就回到了酒吧門前。

五哥所說的浴池，就在酒吧的一側，是個通向地下的洗浴中心，林小姐自然不方便跟著進去。

她跟洗浴中心的老板耳語了幾句后，老板就痛快地帶著兩人進去查看了一番。

這里明顯是個面向工薪的消費場所，

一間大通屋子，室內設備成舊，浴池邊上貼的條磚都脫落了不少。

甚至連更衣柜都不做任何隔斷和遮擋，就那么隨意地擺在浴池不遠的地方，

屋子里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在老板的指點下，二人記錄了與酒吧相連位置后，這才離開。

重新回到地面，林向東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似乎想找一找攝像頭的位置。

馬寶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低語道：

“傻哥們，別找啦！趕緊上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