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

公主已經走了一刻鐘了，老爺還在正廳坐著發呆。

老管家喊了幾聲仍不見他有反應，便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溫思量終于回神兒。

“耿叔，剛剛公主說，說要去請陛下賜婚……”

春倫有法：駙馬大婚后須入住公主府，無實權，不可參政。

溫家三代單傳，溫書清其母生他時熬壞了身子，不能再孕。

春倫國男多女少，國主推崇一夫一妻制，上行下效，繼而演變成有法可依：身為官員若另納妾室，輕則撤職降官，重則流放，永不入仕。

溫思量對其子百般教誨，便是為了他日后能走上仕途，繼而光耀門楣，若是做了駙馬，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管家看著老爺征楞的表情，嘆道：“老爺，公主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你切莫太過傷神，等到圣旨下來再作打算也不遲?。⊙巯逻€是去先看看少爺吧?！?

“對對對，先去看看書清，他大病初愈，今日又受驚不小，此事切不可走露了風聲，先靜觀其變再說。”

“老爺，夫人那邊怎么辦？明日便要從娘家探親回來了，難不成連夫人也要瞞著？”

“夫人那邊我親自與她說，你先隨我去清水軒看看少爺如何了。”

王宮，勤政殿。

軒轅逸正為澤河決堤的事愁得焦頭爛額，公公來報，帝月公主求見。

“宣她進殿?！?

“兒臣拜見父王，父王萬安。”

“呦，帝月今日怎的過來了？聽說你最近去那太傅府可去得勤呢！”

軒轅執月沒有忽略他話里的醋味，走到桌案前，甜著嗓音道：“父王日理萬機，憂國憂民，我哪能隨意打擾父王，溫書清大病，我去探望他是為了代父王體恤臣子，父王雅量高致，才不會計較這些小事呢！”

“你這小鬼靈精的，怪不得你母后時常說你聰明都不用在正道上！”

軒轅執月蹬鼻子上臉，繞過桌案，抱住軒轅逸右臂，邊搖邊道：“哪有？孝順父王母后便是我的正道！”

“行了行了，被你晃得頭暈，先別拍馬屁了，說吧，又闖了什么禍？”

軒轅執月嘿嘿一笑：“父王，兒臣已經及笄了，該給兒臣賜個夫君了！”

軒轅逸略微詫異，道：“你啊，也不知道害臊，你以往不是說要陪在父王母后身邊一輩子嗎？這才短短幾日就變了卦？”

“計劃趕不上變化嘛！父王~~~您就幫忙賜個婚就行了~~~”

“那你看中了哪家的郎君?。扛竿醪拢皇牵菧馗男∽?？”

軒轅執月面上全無羞赧之意，大咧咧道：“父王料事如神，正是那個小翰林。”

軒轅逸心中有了些思量，此人滿腹經綸，倒是個博物君子。可那溫思量就這么個獨子，若他不入仕途，還真當可惜了。

“此事你同你母后商量了沒？”

“不曾，左右與母后說完還是要等父王賜婚，帝月便直接來尋父王了~”

“你啊，此事待我明日傳召溫太傅后，再議?！?

“行啊，那帝月就先退下啦~”

……

內務府造辦處。

“帝月公主駕到。”

聽到聲音，眾工匠停下手中的活計，齊齊站起望向門口。

行禮過后，軒轅執月招呼眾人起身：“這幾日我過來，你們都不必行這些虛禮，繼續各自做事即可?！?

叮鈴哐當又是一陣謝恩聲后，工匠們繼續作業。

軒轅執月挨個巡視，瞅瞅這個摸摸那個，臉上笑意越來越濃：發財了發財了?。?！

一個小宮女匆匆趕來，在白露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白露登時變了臉色，打發了小宮女，轉身快步向軒轅執月走去。

白露待公主行至無人處，刻意壓低聲音道：“公主，不好了，溫學士正鬧著剃度出家，現在已策馬朝著萬福寺去了?！?

“什么！出家？??！”

軒轅執月不可控地輕喊出聲，抬頭對上內務總管望過來的奇怪眼神，清咳了聲：

“我還有事，今日先回宮，明日再來，你們好好做，做好了本宮重重有賞！”

路上，軒轅執月問白露：“這怎的好好的突然要去出家當和尚？”

白露回想起今晨一幕，雖然她未曾進屋，卻也在房外聽到屋里一些動靜，讀書人慣是臉皮薄的，雖說溫學士是個男子，遇到這種事尋死覓活，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當然這話萬萬不能再公主面前說的，于是白露斂目低頭道：“具體不太清楚，溫太傅已經差人去追了?！?

溫書清此時正趴在馬上，任馬兒撒蹄狂奔，前行的方向卻不是萬福寺了，他的大腿兩側被磨得滲出了點點血絲，早已沒有力氣操縱這匹上好的大宛駒了。

天漸漸暗了起來，馬兒飛奔了這么久，如今沿路的景色他早就不認識了。

溫書清暈過去之前，伏在疾馳的馬背上喃喃：“早知道就不耍帥騎馬了，雇個馬車多好……”

……

入夜。

溫府各處燈火通明，此時溫夫人正窩在溫思量懷里擦著眼淚。

溫夫人剛過晌午就進了家門，回家就聽下人說，兒子沒了。

管家領著一個報信的小廝進來，小廝進門便伏在地上，顫著聲音道：“老爺夫人，我們在王城各處打聽，得知少爺策馬一直往東去了，我們出了城一直沿路打聽，后來遇到一個趕路的貨郎，他說、他說看見少爺伏在馬上，似是睡了過去，那馬、那馬……”

溫夫人從夫君懷里起身，提高了音量急急問道：“那馬怎么了你倒是說?。?！”

溫思量輕輕拍著夫人的背，看向那小廝：“那馬如何了你只管說！”

小廝頭伏得更低了，嗡嗡的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么。

管家耿叔就站在小廝身邊，他卻是聽清了，臉色驀地變得發白。

溫思量注意到耿叔的表情，叫來丫鬟：“帶夫人回房先歇息去吧。”

溫夫人聞言眼淚掉的更兇了：“我才去了娘家幾天兒子便鬧著要出家，如今出了事你還要把我支開，溫思量你這個沒良心的，若是我兒子有了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溫思量深深按住眉心，沒有理會溫夫人，轉頭看向下方小廝：“不必害怕，出了何事你只管說就是，我不會責罰你的?！?

小廝聞言微微抬了些腦袋，甕聲甕氣地回道：“那貨郎說，那馬、那馬似是往澤河下游那邊去了……”

澤河下游??！

溫夫人聞言便暈了過去，溫思量一把扶住夫人，指尖微微泛著抖……